第七十六章:数前尘算尽恩怨

“要救纳兰,你先要舍弃自己,以你之血供她驱使,以你之魂为她镇命,。若能心意相连,为师要你,为她挡去痛楚,消去劫难,这些,你都能做到?”一丈老人眼有深意的望着她,“若是不能,为师亦有法子,吊她性命,这一世都做那活死人。”

段衍生笑得怅然,“师傅,当徒儿求您了,救她……”

一丈老人终于心满意足的转身,“当记得,今日你为她做任何事,都不为过,徒儿,你欠她的。”

他就这样莫名的和女子说出这番话,段衍生只道是自己连累裳儿已是欠下了诸多,不曾想,一丈老人说的并非是当下。

“跟我来。”

玄冰池,段衍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重缔筋骨受那冰火煎熬,那记忆,她一世都不能忘。她抱着怀里的裳儿,满心戚戚,是不是今日,她的裳儿,也要受那惨无人道的苦楚?

一丈老人看出她的隐痛,笑道,“如今的北离之尊便是将她放到玄冰池里都见不得苏醒,徒儿多虑了。”

段衍生恭敬的微微俯首,“还请师傅运功驱使。”

“引血重生乃逆天之道,运行此功当有与天争命的胆魄,割裂你的掌心为她引血渡功,用你修为助她筋脉生长,此间需记得,心脉合一,心意相通。”

“徒儿谨遵师傅之命。”

段衍生直接怀抱纳兰红裳迈进玄冰池,寒气凛冽入骨,怀中的女子当真无知无觉。段衍生心下一痛,再不敢分心,只依照师傅的话专心去做。

一丈老人道袍鼓动,长而白的胡须四下飞舞,但见光芒万丈,连同着玄冰池慢慢沸腾,这法子和当初段衍生缔骨重生有异曲同工之效。不同的是,要用他人的血激活那些已经废坏的筋络。

掌心的血慢慢流在寒池,被女子吸收,血红的颜色逐渐变淡,纳兰红裳失去了作为人的反应,而一旁的段衍生却是咬紧了牙关,一边忍住血液的流失,一边又要为纳兰承受重生之痛,她二十年来的武功修为尽数化在已经被鲜血浸红的池水中,一丈老人耗尽心力,神情专注,不敢有一丝懈怠。

若是失败,那么,付出的是纳兰的性命,更是段衍生一身的修为。此二人关乎未来天下的使命,折不得。不容有失。

有豆大的汗水从额间落下,段衍生眼也不眨,幸亏是早就脱胎换骨,否则,今日,以自己的受伤之身,多半也要亡在这。她出手迅捷,掌掌打在纳兰通身的大穴上,这两人身着薄衫,在玄冰池里就像两只炸在油锅里的大虾,满身通红。段衍生只觉得自己要烧起来,身上各个大穴都隐隐作痛,犹如针刺,扎在最痛的神经上。

纳兰红裳身体渐渐有了温度,面色开始红润起来。而这时候,却是段衍生最艰难的时候。

引血重生里有一个难关,名为唤魂。

唤魂,逆天之法,神魂游离天外,在黄泉路徘徊,稍有不慎,就是心魂俱伤,纵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一丈老人低喝一声,“凡事离魂,阳寿未尽,特奉天命,起死回生!”

紫霞光芒穿过池中二人,纳兰身躯猛地一颤。段衍生面无血色,满是痴情,对着女子低声念道“你舍得我一人吗?裳儿……”

一丈老人身体飘飞到半空,“引血!”

段衍生痛不能言,掌心血注一点点汇入到纳兰体内,“得你安生,苦痛自承!甘愿!”玄冰池炸开一道惊雷震响,悲怆决然,生死不顾!

眼见段衍生仰天长啸,池水水花被真气炸起,打在石壁上,滴滴穿石!水花落下,再去看时,万千青丝俱成白发!

光芒暗淡之际,纳兰红裳蓦然睁开双眸,眸眼发亮,清澈,纯净!

“裳儿……”

一丈老人缓缓收功,刚才那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是段衍生与天争命的执着,她太霸道,有恨,也有怨。看着自家徒儿红颜白发,心痛不已。

段衍生沉默着将女子抱起,踏起轻功转瞬就出了玄冰池,一丈老人心下大骇,竟不想段衍生因祸得福,突破禁制,武学修为又上了一层!

他只能感叹一句“天生王者,祸福不断。”

纳兰红裳重新有了温暖的呼吸,段衍生抱着她,舍不得将她放在简陋的草榻,就这样抱在怀里,修长飘逸的一头白发垂落在纳兰脖颈,许是微痒,女子昏睡中的神情有些松动,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段阿生笑,她的裳儿,竟是如此可爱。

这般的由死入生,段衍生总算看破,天下繁华,她要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其他的,纵是背负千古骂名,也不足以她退步!

此时,她心境畅然。江湖儿女,本身就是快意恩仇,进退维谷,彼此为难,天下不给她们活路,她何必仁义?也无怪乎她这样想,实是江湖凉薄,无她二人容身之处。她一心只想,神仙眷侣,不负伊人。失而后得,足够她想清。

她就这样勾勒着女子的眉目,浅浅的呼吸,泛着淡淡的体香,女子在她怀里,紧紧依偎,段阿生,能感觉到女子的心跳和温度,甚至是那玲珑的曲线。心里欢喜,又带着几分悸动。

就让我放肆一回吧。她这样想。

吻过她的额间,她的眸,再之后唇齿交缠,那呼吸太熟悉,几乎是她吻上纳兰唇畔时,那欲滴的红唇就已经微微张开,似乎,在段衍生以往的记忆里,这女子极少拒绝过她。

她纵情的吻着,

感受着裳儿平安无事的活着,感受着她对自己的情意。感受着自己快要喜极而泣,就这样吻着,段阿生落了泪。

天可怜见,没有让我失去你……

一丈老人来时,看到的正是两人亲热的场景,段衍生一头白发落下,怀抱纳兰红裳,按她现在的功力来说,该是早已知道他会来。一丈老人在心里叹上一句,惊世剑主对北离之尊痴情,想来,已经入骨难除。为她抛却世俗,抛却天下,要的,其实也不过是深情安稳。他活了这么多年,胡子都一把了,却不想在人世,仍能看到能和千年前的天下王拓跋旷风与呼邪秦相提并论的惊世绝恋。

段衍生从热吻里抬头,这才惊觉自己身上的污垢,看着师傅略有尴尬。

一丈老人轻笑,将手里准备好的衣服递给她,这包裹里,有她素来喜爱的白衫,可段衍生今日偏偏挑了一件素黑的长衫,又选出一件致的红衣,笑道,“多谢师傅眷顾之恩。”

一丈老人见她舍白取黑,心下了悟。“徒儿要做什么,为师不过问,但只有一句话要留给你,那就是,凡事留一线。”

段衍生喃喃自语,“凡事留一线……”随即轻笑,“师傅怕徒儿意气用事,掘了自己的退路?”

一丈老人叹息,“惊世剑主是天生的王者,徒儿要为日后思虑呀!”

段衍生眸色划过一丝嘲讽,“王者?师傅看着徒儿像是那天之王者吗?”连自己的女子护不好,这王者,也就是一个笑话!

唉!一丈老人挥袖转身,“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想做的事!北离之尊,为师会悉心照料。”

段衍生俯身一拜,“师傅大恩,徒儿莫敢忘!”

“那徒儿可还愿听为师一言?”一丈老人回头望着她。

“师傅折煞徒儿。”

一丈老人心有感慨,“北离之尊祸之因你,福之因你,你二人如今血脉相连,命数相连,此时她生机尚弱,你若再造下滔天杀戮,恐怕,这祸,该是要落在北离之尊身上。”

段衍生微怔,一丈老人目光如炬,她反应过来,急忙跪下,“徒儿不敢逆天而为!”

这话听起来,一丈老人心里只是笑,就不知,方才是谁与天争命,救回女子?虽是如此想,但得了她允诺,一丈老人倒也放下心来。

“去吧!归来后,北离之尊也该醒了。”

段衍生抱拳道,“多谢师傅!”

她一身素黑长衫,手持惊世剑,眸眼里满是萧条冷漠。远远望去,身影带着一股江湖浪子的沧凉。清俊肃杀,傲然立足人世。此时,她不是段衍生,她是段杀。

杀戮过后,武林正道大伤元气,虽是对琉璃宫,焚琴宫,铸剑山庄以及隐世城有了嫌隙,但如今,势不如人,只好伏低做小,再不敢招惹。司徒正名在那一战后莫名失踪,连带着同是失踪的秦老庄主,秦家庄灭了,机关门也败了。

而惊世公子原为女儿身的消息也渐渐淡了下去。段衍生不知,为了平定市井流言,隐世城,诺王府,暗中做了谋划了多少心思。

兴许,这云桑,还有人怀念着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救国救民的少年。但那少年也已经离人远去了。有人怪她隐瞒,骂她寡廉鲜耻,就有人为她不平,为她抛洒热血!总之,他们争议的那人,再也回不来了。

是夜。朗朗星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有打更的在街上兴致缺缺的吊着嗓子念着,抬头猛然间就看见一黑影飞过,如同鬼魅。这打更的也是胆子小,最近云桑这么不安生,死了那么多人,难保不是阴魂索命来了……越想越害怕,这更夫扔了手里的铜锣,急忙跑来。“鬼呀!!”

少林寺。

暗夜里,房顶站着一人,长衫飞舞,白发飘摇,绝美如仙,煞气如魔。

“谁?是谁?”有还未睡下在寺中守夜的小沙弥惊慌喊道。

那人笑得凉薄,黑衫狂傲。“三日后,沉湘湖不见武林名宿,江湖波澜再起。还望无悲大师为段某传话。”

那小沙弥吓得说不出话,只觉得此人太过霸道。

“对了。三日后,若是能将贤王送到段某面前,那么,前尘往事,段某可以一笔勾销……”她音调上扬,桀骜无忌。

在她转身之际,那小沙弥仗着胆子问了句:“不知施主何人?”

隔着夜里的凉风,他清清楚楚的听到,“女子段杀,特来了结恩怨!”他一时,只觉得这人声音比夜风还要凉。

当今世人谁不知,昔日公子惊世,也今日女子段杀!那小沙弥惊吓的仓皇跪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唔~~终于要算旧帐了……

祝大家看愉快!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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