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抬眸望见女子,眸光泛出一缕精芒,隐隐的又藏着愤懑,说不出兄妹相逢的欣喜少上几分还是被最在意珍重之人欺瞒之痛多了几分。纳兰承君一语掷地,带着一国天子的不怒自威,北离长公主终于在这样的话语里神色微动。从纳兰承君的眼里,她看到了许多,自知自己欺瞒在先,转念一想山水迢迢皇兄来此的目的,不由的克制住了情绪,面上淡定自持。

太子降生,身为长公主就是有天大的事也没有理由在帝王亲临的情况下推辞,这些道理,但凡是知明理的人都懂。纳兰红裳如何不懂?

女子眸中似是藏了焰火,身旁是段杀一身黑衣,冷峻沉默的面容。两厢映衬,看在君王眼里,格外刺眼。

北离的长公主和君王之间的对峙,因了两两无言而变得更加低沉。素来深谙皇兄性子,纳兰也知道,这次,皇兄是真的动怒了。记忆里温和的那张脸与这刻纳兰承君坚毅的神情不断交错,往昔兄长的好纷至沓来,不忍兄妹情断,女儿心到底是柔软了一点。

也就是在纳兰红裳开口的一瞬间,段杀敏锐的察觉到这位少年天子暗中舒了一口气。种种看在眼里,心知裳儿这次又要难为了。

纳兰红裳既打算好了要与她皇兄周旋,面上更加放松。一派沉着冷静,说出的话和此间的氛围也相差了许多。“皇兄,不知我的好皇侄生的是如何模样,是像皇兄俊秀伟岸多一点,还是随了皇嫂眉眼如画?”

这样的话说起来,纳兰红裳面上也是一番喜气,不似先前冰冷。

纳兰承君听她提起小皇子,心下放心,终于觉得宽慰了一些。不由笑道“皇妹若想他了,此番归国,大可长住宫内,日日教导太子。”

听他所言,纳兰红裳秀眉微蹙。悲戚哀伤,“雁去南飞,是因为它心在温暖的南方,而吾心归处,虽是眷恋故土,却也有了更难割舍的情怀,皇兄执意,怕只会坏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情分,纵是没有阿生,这番逼迫,红裳日后仍是再不愿见兄长一眼。”

“皇妹,纵是你我兄妹之情也抵不过你与此人的情分吗?!”

纳兰摇头,“皇兄,不是比不过,是不能比。”

一语如刀,狠狠的朝着纳兰承君的胸口插去,最痛莫过亲人生疏,尤其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他最在意的皇妹,世间唯一的亲人。

纳兰承君倒退一步,胸中愤懑不平,苦笑,“她段衍生不过是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让我北离长公主屈尊降贵,又哪来的胆子乱我皇家威严!朕逼你,实则是护你,朕今日不纵容你二人之事,是免了他日你为天下之士唾弃!”

看着兄妹相争,面对纳兰承君的滔天怒意,段杀最终还是闭上了略染哀痛的眸。纳兰红裳之痛即为她之痛,纳兰红裳之难为,亦是她难为。不过,今日之人早非昨日惊世公子,段衍生能站在此处,自然容不得她二人就这样被纳兰承君拆散。之所以闭上眼,是不忍见她的妻,愈发冷漠愈发疼痛的心。

这几人,像是置于无人之地,不过细细说来,在这样紧张的低压里,而且说的还是人自家的事,谁也不想做那没有眼力之人。尤其是在君王发怒之时。

纳兰红裳言辞虽厉,说到底都是在互相逼迫,只是拿住了兄长素来偏爱的性子,才能将其一时镇住。她心知,今日若不能拒绝,来日,便更没有了拒绝的机会。狭路相逢,即使是最敬重的皇兄,也要为她以及她的阿生让路。

这一次,纳兰红裳不可谓不狠。对兄长狠,对自己更是没有退路可言。雷霆之怒,纳兰承君怎样说都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

似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议,纳兰承君伸手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宝剑,长剑出鞘,泛着锋芒。声音恢复了平素的冷静,若是仔细听也不难听出其中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皇妹,可敢接剑?”

纳兰红裳一时微怔,君王似乎决定了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时间,声音响起,“我北离子孙岂能委身敌国!我纳兰皇族岂能与女子苟合!既然皇妹不能了却这段孽缘,那为兄,责无旁贷!朕命你,执此宝剑洗净你与此人的污秽!”

寒芒闪烁,段衍生慢慢睁开双眸,纳兰红裳眼中似有血丝,紧盯着尚方宝剑,帝王冷酷,她一早便知,只是,她的皇兄也要成为这样子吗?非要鱼死网破吗?她紧咬下唇,须臾,抬头看见皇兄犹有杀意的眸,不禁冷战。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到这种地步,人群里最开心的莫过于明王之流。若能借北离君主除了段衍生此人,或许有生之年他会抱得美人归也说不定。

宝剑冰冷,从纳兰红裳的手传递到四肢,就在众人悬着一颗心僵持不下之时,纳兰红裳微微叹息,皓腕轻转。

早看出一步的段衍生一声低呼,“不可!”却是怕失手伤了爱人而慢了一刻。

纳兰承君急急看去,女子退后几步将剑搭在自己雪白的颈子上,一副宁为玉碎的神情。

这无疑深深刺痛了一代君王。

“皇兄,还请成全……”

身为皇兄的这个男人又气又痛,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蓦然踏步转瞬来到女子面前,目色沉痛,终是抑制不住将手伸向了他这一世最疼爱的皇妹身上。一掌扫过女子脸颊,便听得长剑脱落在地的沉闷声。继之而来的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怒火。

“恬不知耻!!朕就你一个妹妹!你若死,九泉之下朕罔为人子!谈何治国平天下!你若要死,当是为我纳兰皇族鞠躬尽瘁而死!”

声音振聋发聩,在纳兰红裳的记忆里,这般的怒目相向,是第一次。显然,她刚才是触犯到了那人的底线。

&nbs

p; “裳儿!”段衍生一步踏去,长袖飞舞,硬是将纳兰承君逼退几步远。“裳儿,你怎样?”

纳兰红裳不在意的抹去嘴角的鲜血,不怒反笑,“皇兄,这一巴掌下去,裳儿要多谢你,赐我解脱。从此,我纳兰红裳要走属于我自己的路,还望皇兄高抬贵手。”

纳兰承君唇色泛白,右手止不住的发颤,“皇妹……你……?”

纳兰凛眉,怅然道,“没有红裳的北离仍是北离,没有段阿生的红裳却不再是红裳。”她摇摇头,“皇上治理天下无需懂这些,只放我二人自由,红裳自会感恩戴德。”

若说在此时,纳兰承君是恨不得砍下自己这只右手来给皇妹赔罪,当下又要开口,就听的一道冷寂的声音传来。“纳兰君主不在北离坐享君王华贵,跑来这里教训在下的妻子,所为何意?”

“……段衍生!!”纳兰承君铁青的一张俊脸,手臂上青筋泛起。“你悖逆伦常,教唆朕兄妹二人决裂是何居心!”

段衍生回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纳兰承君是个好兄长,同时也是一个好君主,爱妹成痴,北离日趋强盛。今日,不过是被自己的亲妹妹逼得狠了才现出了慌乱,不过,这些丝毫不能成为段衍生退让的理由。

“普天之下!有谁不知,这纳兰红裳是我段杀之妻!”这句话气势凌人,从段杀嘴里平稳的说出口,立刻引得君王勃然大怒。

“胡闹!女子怎能成婚!”

“女子怎么不能成婚?前无古人,我段杀就做这史上第一人!有何人胆敢阻我!”

一时之间,人们都被段杀身上的气势所迫,似乎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从这女子身上,人们好像又见到了一年前段杀独战江湖的血腥霸道。段杀,只这一字杀,倒也不负所托。

纳兰红裳任凭女子握着她的手,细微之处竟也有了几分小女儿姿态。看在纳兰承君眼里,更是杀意弥漫。

若不是亲眼见了皇妹对此人的在意,纳兰承君倒也不至于和一女子过不去,事情说来也怪,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段衍生态度虽是不喜,但也生不出真正的杀意,这样说来,令君王生厌的根源,仍是段衍生这女子的身份。

悖逆伦常,随便一个由头下来都不是女子能轻易承受的,更何况,背后站着的是他纳兰皇族的声誉!皇家尊严岂能容他人置喙!他纳兰承君的妹妹又怎能托付给一个女子!

段衍生!不能容!难得的这温润和善的君王眼尾透出一抹狠厉。

软的不行大不了来硬的!朕就不信,你区区一人能敌的过千军万马!误我皇妹者,便说朕,就是整个北离都不允许!

“来人!”纳兰承君一声厉喝,禁卫军随时待命!“把长公主给朕抢过来!”

场面一时混乱,云桑的随行兵马在明王一句相助之下,将枪锋对准了昔日的惊世公子。兵戈里只听纳兰承君坦然无畏的念道,“朕曾说过护你一世周全,身为你皇兄,身为北离皇帝,绝不能允许,你留在这祸乱苍生的女子身边!”

纳兰红裳气极,没料到素来仁德的皇兄如此不讲理,她都甘愿舍掉长公主的荣华,这人依旧不准。满腔怒火只好专心杀敌,碍于身份倒也没人敢真的和长公主动手,绝大部分的兵力依旧是集中在了段杀身上。

只要擒下她,何愁长公主不束手就擒!纳兰承君不愿对付自家人,对于外姓女子,下手倒也是毫不留情。

厮杀中,段杀黑袍绽放,出手就是杀招。“纳兰承君!”她向天一喝,凌空踏起,白发三千丈,一身气势束手就要擒王!

“英明盖世的北离君主,昔日云桑只手遮天的段城主,司徒越和诸位真是有缘,今日少了你那些红颜知己,就是不知,段杀,你敢不敢和我一战?”

一行十八人,抬轿而来。待到帘幕挑开,青衣孤傲,为首者,孤落使臣!司徒越!

明王定睛一看,立时有些讶异!先有北离长公主,北离君王,如今又来了个孤落使臣司徒越,这段杀倒真是能耐!

“司徒武功低微,恐怕敌不过威风赫赫的段城主,那么,既然要有一个胜负,鄙人倒也不介意以多欺少。”她尾音稍转,登时问道,“段杀,敢不敢与我一战!”

纳兰红裳一剑回身,大骂此人卑鄙!

这番情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司徒越怕是在招惹段杀晦气,借此拖延时间相助北离君主。不过,这一战的名头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怕只有当局者知晓。

段杀挥袖血染桃花,冷言无视,“少来惹我!”

“我大老远从孤落跑来云桑,若不做点什么,怎么对的起昔日“恩情!””说着,十八人连同司徒越便是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