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冷坚和他的“传奇”

今天是四月四日。

今天,包括昨天和前天,对冷坚来说都是非常郁闷、难耐又无奈的日子。

昨天,他到二手车交易市场卖了他的奥迪V6。

四十多万买的,虽说跑了近五年,但平时保养的好,和新车一样,却只卖了十八万,想起来就骂自己真是废物。

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阵雨。

一连十几天了,天天不见太阳,阴雨连绵的下下停停。

熬过了一个难眠之夜,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他的位于江城新城区繁华处的“天香阁”茶楼。

今天他要与人谈“天香阁”茶楼的转让事宜。

“天香阁”茶楼到现在开业还不到半年,对方只答应出二十万,比他要求的五十万差了许多。

没办法,急着用钱,只能忍痛割爱。

茶楼经理兼女友白冰买来了他平时最爱吃的皮蛋粥和三鲜小笼包。

“坚哥,吃饭吧。”

冷坚叹了一口气:“你也吃吧。”

“我不想吃了。”

“他们几点来?”

“不是说好了,十点到。”

冷坚不再说什么,他真想听白冰臭骂他一顿,但是,自从白冰跟了他以来,从未向他发过一次脾气,对他总是百依百顺。

她就是那么个人,一个典型的乖乖女人。

他拿起一只小笼包塞到嘴里,包子什么味,浑然不知。

“端走吧,我不吃了。”

望着冷坚布满忧愁的脸,白冰想再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收拾起桌上的早餐进了办公室,随后沏上一杯茶端到冷坚面前,转身又走进了办公室。

冷坚点燃一支烟,默默的吸着,习惯性的摸摸左脸上那条三寸多长的刀疤,望着刚开张半年的茶楼发起了呆。

冷坚今年三十六岁。

他所在的这座城市叫做江城,是中国大陆中部地区改革开放后高速发展的一个大都市。

在这座城市里,提起冷坚,或者提起“刀疤脸”,无论是在新城区,还是老城区,在很大范围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尤其是在高、中档服装的销售行业,无论是市场份额,还是营业收入,他都是龙头老大。因此在服装销售圈子里他是一言九鼎,更是在服装款式、流行趋势、市场价格等诸多方面的风向标。

十几年来,他的公司在新、老城区开了大大小小五家服装专营店,并在全市共有的六大商场中都开设了店中店和专柜。

此外,水果、茶叶、酒店他都有过自己的店铺。

他的公司鼎盛时期在册的员工超过三百名。

然而,由于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他有着很多致命的弱点,其中最大的弱点就是做事没有计划。

从二十几岁开始涉足商海以来,市面上什么生意火,脑子一热他就插手做,而且要做就做最大的。

做水果批发,在新、城区老水果市场各租下一千多平米的店面,雇了五十号多人,用一天鸣炮开张。

天南地北的水果一进货最少两个六十吨的火车车皮,品种可谓无所不有。谁料到红火了两年,结果,两车香蕉、两车橘子烂了个精光,最后卖了一间服装店,交齐房租、水电费、发放了人员工资等费用,同一天收拾两个摊子回家。

开茶叶专卖店,一口气开了六家分店,头两年风光无限,销售份额几乎占了全市茶叶市场份额的三分之一,产茶区的供货商几乎踏破了门槛。

于是,卖出两家服装店,投资近千万,在老城区租了一万多平米的旧厂房、旧仓库,经过精心装修,包括在旧厂房内搭建的二层楼和在临街处改建的两层门脸房,总计面积超过三万平米,开设了本市最大的茶叶、茶具批发大市场。

就是在这时,在本市一所名牌大学企业管理专业毕业、经过两次短暂就业失败的白冰受聘来到他的公司,担任市场开发部总监。

白冰不愧是学企业管理的,在她和她组建的团队精心操作下,广开招商门路,短短两个月,五百多家茶叶、茶具产区的茶商顺利签约入住。

茶叶市场又在响成一片的炮声中宏张开业了,生意异常的红火,每天一开门就是客流如梭,买卖兴隆。五百家商户少则日进万金,多则十万八万,上上下下、店内店外到处充满了满意的笑声。

但是,好景不长,开业仅仅二十多天,因旧厂房电路老化,一场大火,整个茶叶市场化为灰烬。

大火烧了一整天,经过八辆消防车、三十多名消防战士、十多派出所干警和过往民众的奋力扑救,总算没有死人。公安、消防部门虽然不追求他的法律责任,但支付伤员的医疗费和赔偿客户的商品损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经过近三年的开庭、宣判以及无数次的庭外调解、再开庭、再宣判,最后他不得不卖掉刚买的二百多平米的高层商品房和剩下的两家服装店,又借上五百万的高利贷,赔偿了伤员的医疗费和遭受损失的商户,总算了结了没完没了的公案。

这时,他几乎是倾家荡产,只剩下老城区一套八十平米的旧住房和那辆奥迪车。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妻子与他离婚,带着女儿远走加拿大,只留下白冰和大学刚毕业就在他的公司当会计的妹妹冷梅。

白冰和冷梅陪着他度过了以后几个月令人愤懑、悔恨、无奈的日子。

白冰就是在这期间由雇员变成情人,他们在旧房子里开始了同居生活。

冷梅则由“大小姐”变成“家庭保姆”。

借了高利贷就得承付高额的利息,况且借款期限为两年。

于是,他以他在“圈中”的名份和“人气”又借了为期三年的二百万高利贷,在新城区中心繁华地段开了一家“火锅城”。

这时,他似乎接受了以往的教训,火锅城交给白冰全权经营管理,自己只管采购原材料和打通各种社会关系。

就是在这期间,他和经常来往与各个城市“干活”的“江洋大盗”程一鸣认识了,几经来往,二人结拜为异性兄弟。

通过程一鸣他还认识了本市的一伙“混混”,并且背着白冰参与了无数次的“活动”,分得了为数不多的“份钱”。

经过白冰的苦心经营,火锅城虽然获利颇丰,但第一笔高利贷连本带利已经滚到近一千万,两年期的最后一个月还欠着近二百万。债主数次上门讨债,经过他和白冰无数次的讨价还价,最后以十万现金加上火锅城的经营权一笔清帐。

但是,第二笔高利贷连本带利已经滚到五百多万,期限还剩五个多月。为了继续还债,他和白冰用开火锅城仅剩下的五十万开了“天香阁”茶楼。

用他经常对他的部下说的一句话“最后一根稻草有时也能救人命”,他希望“天香阁”茶楼能成为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最后的稻草”也能压死人。

虽说茶楼属于“朝阳产业”,但靠开茶楼赚大钱却很难。半年下来,茶楼不但没赚到钱,反而是入不敷出。

半月前,借款到期,债主多次上门催债,他无钱还债,经过多次软缠硬磨,拖到了三月二十日。

三月二十日到了,还是无钱可还,债主无奈地走了。一连十几天,天天人来电话催,最后债主终于忍无可忍,在前天上午将他妹妹冷梅骗出茶楼,扣作了人质,并发出最后通牒:四月底前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准报警,否则撕票......

“坚哥,他们来了。”

白冰陪着几个男女来到面前。

双方一阵寒暄,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二十五万成交。

对方一把付清了二十五万现金,白冰忍着眼泪交出了茶楼的全部帐薄和钥匙,收拾好自己和冷坚的个人物品就要离开。

对方礼节性的挽留,中午做东,在茶楼对面的酒店摆了一桌酒宴,双方又一阵寒暄,一番捧杯,酒饱饭足后,微醉的冷坚和白冰谁也一言不发的被茶楼的新主人派车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