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昼夜。

陈河隐约知道梦里自己是个带兵的将官。沐帅就是深受洪武帝皇恩的义子沐英,曾经三征漠北,击垮云南梁王的大明锋将。如今又起烽火,自己受命于都督王弼作为前锋要进入苗疆打探敌情。

自然他也不叫陈河,梦里他的名字是陈伯礼,这个名字还是请了有学问的先生起的。

而这已经过了三天,百人的队伍分作两队,自己标下的五十人走的老林子,过花神庙,直奔下关。

参天的大树枝叠叶密,盘根错节,一根枝干垂下来居然又生根起枝,乌压压一大片细看去居然只是一颗树。一靠近悉悉索索,吱吱呀呀,无数个生灵在里头或窥探,或警戒,露出獠牙,冒出毒液。走在林子里头分不出白天黑夜,高低远近。好容易走出一片,忽的就落下雨来又辨不出东西。前一脚还在平地,热的冒汗,后一下就到了山里头,冷得抓不住手上的兵器。好不容易见到一片水潭子,不等向导喝止,几个士兵争先恐后去就水喝。脸立时黑了,倒在地上嚎叫几下就没了声息。

“那个水叫穿心瘴,沾不得,一碰就发黑救不回来,尸身也碰不得,碰着也死。”向导这么说着。

第二天向导被个什么虫子咬了脚踝,他的脸色即刻就变了,眼流鼻涕都下来了要回去。副官马文立刻就变了脸色,抽出刀来一下削掉了向导的一截头发,再要砍耳朵,向导爬起身来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

第三天也就是昨天,向导那么大一个活人,抖得跟一滩泥似的,一下喊冷一下叫热,几个人也拉不起来。他挣了许久,末了看了这些兵士一眼,歪了下嘴,死了。

走失的,受伤的,死了的。

还剩下二十七名部下在身旁。

马文带着七人去找路,到现在还没回来。

嘶喊声传来。陈伯礼挥手,部下或执长刃,或拿火铳一字排开向前走着,虽然都是疲惫不堪,仍不减悍捷。

循声而去,几具尸体在地,一名士兵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哀嚎不已,另一个则拿着长刀疯狂砍杀着马文。陈伯礼一挥手,两名士兵架枪隔开了追杀马文的士兵。

“贺二,还不住手!“几名士兵已经拿起火铳看住了那个犹自挥刀乱砍的士卒。

贺二却仿若未闻,脸庞扭曲狰狞在,细看去眼眶里,鼻孔里,都渗出血来,一声怪叫冲了过来。

轰轰几声,贺二倒地。而那个掐自己喉咙的士兵此时也委顿在地,没了动静。

“他们走在前头,忽的倒下几个,剩下的厮打起来。贺二头一个动的家伙,你们再晚一步,我也性命不保。”马文喘着粗气,说着话,全忘了向长官行礼。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几具尸体,忽然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陈伯礼顺势看去,那贺二背脊后头衣服里面竟然爬出老长一只蝎子,黝黑发亮,独有那尾针是一点猩红。这蝎子身上犹粘着血丝,一出来之后径直奔着那掐喉咙的士兵尸身而去。眼看到了身前,却止步不前,绕着尸身左进右转,踱到右边又折回来,尾针立得老高,似极是戒备。

“什么邪秽妖孽。”马文抓过一枝火铳作势欲射。陈伯礼一把拦住了他,指着那个士兵的喉咙,

“看!”

那士兵的喉咙较之先前又肿了好多,那段肌肤起了紫黑色,那只蝎子就是死死盯着又不上去。又过了一阵,那

蝎子忽然伏低身子,尾刺上溢满了毒液,竟起了晶莹寒光。说时迟那时快,那紫黑色的脓包啪的破例,里面赫然飞出一只彩色蝴蝶。

两翅展开就是双手大小,红蓝边彩绸般的翅裙,配着黄色的翅扇,而那黄色之中又有无数个黑点,更诡异的是那黑点之中又有一点白,好像无数个眼睛在看着你,美艳而妖异,仿佛能摄取人的魂魄。那虫子躯干,身子,六对足俱是毛绒绒的却是奇丑无比。

那只赤尾蝎子待到蝴蝶破体而出,忽然全没了斗志,掉头就跑。而那蝴蝶振翅而起,径直从那蝎子头上飞过,立时那蝎子就委顿在地,不再动弹了。

那蝴蝶再一振翅,只见它的翅身竟然渐渐变淡,跟着化成绿色,随即不见了踪影消失在这林中。

几名士兵骇的跪倒在地,陈伯礼也是满手是汗,不知道刚才一刻看到的到底是何等异象。

“追吗?”马文在身边说了一句,那声色苦涩沙哑,难听至极。

“那是我们三苗九黎的禁忌,你们汉人最好别管。花神庙就在不远,到了那就有寨子,跟我走吧。”

顺声看去是个穿蓝布的女子,手拿一根青竹,腰里别着牛角弯刀,戴帽背篓,最扎眼的是脖子,手上都套着一个一个的银圈子,跟她那双大眼睛一样闪闪发亮,好像画里的人物。

陈伯礼瞪大了眼睛,他没见过这样的女子,露出白白的胳膊,白白的脚踝,汉人没有这样的装束,更不会那样子的冲你眨眼,嘴角带着笑。那女子递过几片绿叶子来,拿到近前就有股子清香,让人精神一振。

“挂在身上,圣虫不会碰你们的。知道你们是苗家的客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