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狱警来叫车仁娜时,车仁娜和同监室的人都感到了诧异。十三年来,除了最初的两年,不时有记者把她作为反面典型来采访外,几乎没有人来和她说过什么话,可最近,连续提审她,老是追问那些陈年旧事,既让她不解,更让她不安。

难道,真有什么人对警察说了巫离什么不好,所以他们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什么?

“车仁娜,希望你老实交代,虽然你当时是终审判决,但如果确实有证据证明你是冤枉的,也可以还你清白,让你出狱重新做人。”张科长尽量让自己态度和蔼。

还可以还自己清白?重新做人?车仁娜抬起头来望了望他们,犹豫了会,问:“你们,是里山县公安局的?不是监狱的人?”“当然,我们发现了一些疑点,所以正在重审这个案子,希望你把当时的真实情况说出来。”

车仁娜的眼里,渐渐开始明亮。

“你一直坚持你没杀人,说当时被撞昏过去了,是真的吗?”

“是的。”车仁娜的眼睛,更加亮了。

“那么,你脸上的伤疤怎么来的?”问题又绕到这上面去了。

车仁娜抬起手,抚摸着那粗粝的疤痕。

可以出去吗?从此,自由地呼吸,自由地行走?可以吗?真的还能吗?

十三年了,不知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天空,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蓝?里山县的大街小巷,应该比以前更繁华,更热闹了吧?

可是,如果出去,该怎么生活呢?

没有家,没有丈夫,那些曾经许诺永远爱她的男人,可还记得她是谁?冷如海早已魂飞天国,另外几个呢,大概是对面相逢不相识吧?哥哥当然还认她,但那对于她,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要回到凤凰镇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度过残生?

想到巫离那冰冷的目光,眼中那刻骨的怨恨,她颤栗了。

“说呀,你脸上的伤疤怎么来的?”张科长第四遍追问。

车仁娜眼里的光彩渐渐熄灭。

“巫则民去抓冷如海,我去挡,想把他们两个分开,巫则民就抓住我往**撞,就这样了。”车仁娜冷漠地回答。这个答案,她已经重复了上百遍。

“胡说!如果是撞出来的,怎么会撞出十字型?当时病历上有记载,明明就是刀伤,是和杀害冷如海一样的凶器所为。再说了,那把刀当时是在卧室发现的,如果你真没杀人,为什么凶器会出现在卧室?”

车仁娜沉默。

“是不是你女儿恨你们离婚不管她,就趁你昏迷时,毁了你的容貌?”

“不是!”车仁娜轻微颤抖了下,很快回答。

“到底是不是?”张科长突然提高了音量。

“说了不是!”车仁娜突然很是愤怒。为什么要这样反复追问,刺激她?难道他们不懂得,她真正的伤疤在心里,不在脸上?她真正的疼痛也在心里,不在伤疤上?!

张科长沉默了半分钟,说:“你不是想知道你女儿现在哪里吗?转过脸来,我告诉你。”

车仁娜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详,想抗拒,但终究还是转过来望着张科长。

“她现在里山县看守所。”张科长盯着车仁娜,不想错过一丝的表情。

“什么?”车仁娜猛地站起来。

“你被判刑以前,在那里呆了将近半年,应该知道那里的吧?她在半个月前去公安局自首了,说冷如海,巫则民,都是她杀的,你是被她毁容的,并把所有的经过写成了材料,现在已经基本核实,等待判决。所以,如果你不说实话,既救不了她,也有做伪证的嫌疑。”

车仁娜呆呆望着张科长,嘴微微张着,傻了一般。

张科长等了一阵,见车仁娜始终呆望着他不说话,只得继续劝说,希望她老实交代,争取早日结案,重获自由。但车仁娜什么也听不见,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就是她等待十三年的结果吗?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答案吗?

一瞬间,她彷佛又看见了巫离那怨恨的眼神,那冰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都是你害的!所有的人,都是你害的!”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尽管,她早已在心中疑惑,但是,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是她杀的!她在撒谎!她一定在撒谎!”车仁娜突然狂叫起来,挥舞着双手,状若癫狂,让张科长吃一惊,起身去按她坐下,但车仁娜挣扎着,一遍遍吼叫:“她那么胆小,不可能杀人!不可能!你们不能相信她!不能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