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离没有说话,依然咬着嘴唇。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喊叫出声。

现在来扮演慈母?想要挽救女儿?那么,早些时候,你在干什么?

那些年,年幼的女儿像个皮球一样,被你们踢来踢去,你高傲得像个女王,无视女儿哀怜的眼,和无助的哭泣。丈夫和女儿,在你眼中就是累赘,你那么渴望着摆脱,那么渴望和那个家斩断所有的联系。现在,却又来充当慈母!你还想挽救什么?想留住什么?

“那么,你是怎么杀掉他们的?具体过程?”

“我醒过来,听见他们还在客厅争吵,看看天也快亮了……”车仁娜慢慢开口。

巫离听不见车仁娜都说什么,也不想听,只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晚了,已经太晚了。

她的思绪,飘到了古老的凤凰山,她跟随四爹的日子。

那些起伏连绵的山,真高啊,那些花儿,总那么鲜艳,那些鸟儿,叫得总是欢畅。那些山洞壁上的雕刻,真好看,她曾无数次跟着放牛娃唱着山歌,流连其中。她喜欢那一切,她觉得,她生就是凤凰山的女儿。

为什么要接自己去凤凰镇?为什么要去那个家呢?为什么要有那样的父母?为什么要让自己坠入这个尘嚣世界,这个充满**和虚荣的世界?如果一直在那大山中生活,如今的她,或许会很快活吧?四爹,也许还会建在?

“你说你杀了巫则民好几刀?部位?刀子进去多深?”公诉人追根刨底。

“不记得了,当时很慌张,很混乱。”车仁娜支吾着,有些慌乱。

不知人死后,是否真有灵魂?如果有,自己的灵魂该到哪里去栖息?回归那大山里吗?老辈人说,那些山洞,都是神灵的住宿,那些画,都是神灵雕刻出来的,他们世代镇守着凤凰山,凤凰山才灵气不灭。那么,不如回到那些山洞吧,让自己远离尘世的喧嚣,在那片繁华绿地中,静静地安息。

“车仁娜!请老实回答问题,不要藐视法律!巫则民根本就不是死于刀伤,而是死于钝器挫裂伤。你的供述,显然是伪证,目的,在于帮巫离开脱罪责。”公诉人结束了提问。

车仁娜正要反驳,辩护人开始询问:“你确定是你杀的人吗?”

“确定。”车仁娜望着巫离,见到的,却是她游离的眼神。

巫离的脑子里,开始浮现那些不堪的片段。那一次次的逃离,喝骂,耳光,还有那个血腥的凌晨,冷如海的怒吼,父亲那惊恐的眼神,她将刀子插进冷如海胸膛的疯狂与快意。

冷如海的脸变幻着,正朝她扑过来,鲜血从胸膛汩汩冒出,流了一地。

可是,那张脸,渐渐模糊,变成了冷云歌,那么高大的身形,朴素的衣着,总是那么沉稳笃定。他的胸膛,那么温暖,他的心跳,那么有力。他大口地吃着饭,夸奖着她的菜好吃。

在众人的凝视中,巫离突然微笑起来,因为她听到冷云歌温柔的声音,他正轻抚她的头,说:“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巫离微笑着,两行眼泪,就那么从眼里流出来,说:“不需要谁帮我承担罪责,人是我杀的,所有的罪,都是我犯的。证人就是我自己,犯人也是我自己,任何谎言,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她的冒然发言,没有人驳斥她,都沉默着,看着她一边微笑,一边流泪。

车仁娜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沙沙!沙沙!人是妈妈杀的,你别傻了,沙沙!你别乱说话……”巫离打断她:“没有沙沙!沙沙在十三年前就死了。”

“不!是妈妈不好,所有的事情,都是妈妈不好!对不起,沙沙……”张开双臂,死命冲过来,要去楼巫离,但被法警按住了,她挣扎着:“让我过去!求求你们,让我过去!”叫喊声引起一片骚乱。

辩护人来不及做结案陈词,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宣判,巫离被法警带离法庭。

车仁娜拼命挣扎着,追逐着女儿的背影,一遍遍叫着“沙沙”,凄厉的声音,在法庭空旷的大厅,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