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饭庄,巫离爬上公车,公车晃荡着,晃得她的头越更眩晕,感觉短短的两站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踉跄着回到家里,一下扑到沙发上,依然止不住的颤抖。

“云歌的丈母娘,居然是杀死自己亲身父亲的凶手!”李珊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无情地往巫离的耳朵里钻。

“只要她还活在世上一天,就永远是我心头的一根刺!”

没错!她不但是李珊心头的一根刺,更是自己心头的一根刺!

她为什么还活着?丈夫死了,情人死了,她为什么不跟着他们去死?最该死的不就是她吗?她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去死!你快去死!你早就该死!”巫离忽然狂喊出来,抓起沙发上的靠枕、衣服,茶几上的茶杯,一阵乱扔,噼里啪啦,玻璃碎了一地,水四溅开来,浸湿了靠枕,衣服,湿漉漉一地。而巫离依然一遍一遍狂吼:“你快去死!去死!去死!……”

声音嘶哑了,眼泪流了出来,景物开始模糊,头炸裂般疼痛,屋子在摇晃,那些人又来了,冷县长怒吼着,胸膛上流着血,满面狞恶地朝自己扑过来……

啊,不对,那红红的不是血,是漫天的火光,他们正要烧死自己,还有离歌,她要诅咒他们!她要诅咒这群残忍的人!

巫离叫喊着,哭泣着,拍打着头部,记忆在那血腥的凌晨纠缠,又听到邻居们在门外喊着,把门擂得震天响,不停地劝说:“车仁娜,快开门,你们别吵了,别打了,别闹出人命来,大人的事情不要牵连到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快开门!”

孩子是无辜的吗?那为什么他们这样对待自己?还要烧死离歌?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放过他?那个恶毒的女人,她一定要诅咒她!

“我诅咒你!诅咒这个混乱的世界!你去死!我要亲手杀死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当冷云歌终于撞开巫离的门时,巫离依然满脸的泪水,坐在地板上凄厉地叫喊着,手指着前方,双眼大睁,愤怒而狰狞。

无暇顾及一屋子的狼藉,冷云歌几大步跨过来抓住了她:“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给我醒醒!听见没?快给我醒过来!”

巫离一挥手,想给冷云歌一巴掌,但手被冷云歌抓住了,一低头猛地咬向冷云歌的手肘,冷云歌忍着疼痛,再次吼出声:“你搞什么?有话好好说!给我清醒点!”

冷云歌的怒吼声终于让巫离停止了疯狂,她喘息了一会,回过头来困惑地看着冷云歌,看了一会,忽然放声大哭:“哲瓦!他们烧死了离歌!我要诅咒他们!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不会放过……”哭泣着,将头靠在云歌的胸膛上。

冷云歌望了望门口站着的邻居,叹口气,说:“谢谢你们了,你们回去吧,她做恶梦了。”轻轻拍了拍巫离的背,说:“你醒过来吧,我是云歌,不是离歌,也不是什么瓦!”

云歌?啊,对了,他是云歌,陪自己在操场喝酒看星星的云歌。他的眼睛,好明亮,好真诚,他的声音好温和,像一阵春风,融化了自己心中的冰冻。可是,他是冷如海的儿子,是老天故意派来惩罚自己的,他们不能在一起,不能!

巫离忽然推开冷云歌,说:“你走!你走开!不准再来找我!我们是仇人!是仇人!”声音再度变得凄厉。

冷云歌头疼欲裂:“你闹够了没有?我知道刚才妈妈又去找你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能不能冷静点?遇到一点挫折就这样,怎么面对将来?人一辈子得面对多少打击?都像你这样,还怎么生活?别让我对你失望!”说到后来,渐渐有气,提高了音量。

巫离望着冷云歌生气的脸,又喘息了一会,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冷云歌见巫离终于停止了哭闹,开始起身打扫房间,修理被他撞坏的门闩,间或说几句单位的事情,但巫离概不回答,像具木偶般坐着,任由他用毛巾来擦自己的脸,抱着自己坐到沙发上。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要说几遍呢,妈妈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她心头的怨恨需要时间来消除,你难道不能站在她的角度,替她多想想?我们做晚辈的,不应该太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幸福,完全忽视她的感受,我们有的是时间,又不是一定要马上结婚。”

巫离依然痴痴地坐着。

一直到凌晨一点,巫离依然没有一句话,冷云歌失去了耐心,抱着巫离进了卧室,将她扔在**,扯出被子给她盖上,说:“我走了,明天还有得忙呢,你别再做傻事,认真想想我说过的话。”蹲在床前,凝望着巫离的脸,温柔地说:“你只需要记住,我的心,永远不会变!”又拍拍她的脸,摁熄了电灯,起身走了。

四周终于寂静了,黑暗中,巫离听着自己的心跳,回忆着自己悲哀的童年,父母经年的离婚大战,他们对自己的冷漠与隔离,黎老板老婆的辱骂,想着无数个日子,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惊恐而又悲伤地哭泣。

“我的心,永远不会变!”

她当然相信他的心,可是,这话不能带给她温暖,更不能拯救她,只能让她对自己本已支离破碎的人生,更加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