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思掩面冲出伊柳苑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味地奔跑,替她的小姐痛,替小姐发泄。

可是,未到半路,突然在那偏僻的朱红宫墙之下,直冲冲地撞进了一个厚实的身躯上。

凝思哭得脸上全是泪水,来不及抬头,只是无错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边道歉一边弯腰。动作有些狂乱,此刻,凝思的心全乱了,为小姐痛,为小姐做的不解,为身在皇宫而惶恐,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几乎崩溃,只是一个劲地哭。

特别是在撞到人之后,凝思干脆像一个婴儿一般蹲到地上,不停地哭。

而那个在太后突然召见之后,在太后面前小心翼翼地应付各种问题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准备出宫的家伙,在撞到之后,本来心情不爽的他正要发火,可是看对方哭得小脸皱成一团,伤心成这样,又开始不忍心了。

“姑娘,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凝思突然抬起头来,一颗小小的脑袋从手臂间露出来,同时露出的,还有她那张泪迹斑斑的小脸。

“苏大人?”凝思的声音有些闷,哽咽道。因为哭得岔气而几乎打嗝。

苏烨也认出了这个一直跟在皇后身边的小宫女,疑惑道:“原来是你,这么晚独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又伤心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凝思顿时大声地哭起来。

“啊呜呜……”

苏烨哪里遇到过这种事,顿时手慌脚乱地安慰她“姑娘,别哭了,别哭了。你有话好好说,别光顾着哭啊。”

凝思不停地哭啊哭,哭了好久好久之后,才勉强有止住的趋势,苏烨扶她到附近的一个荒弃的小亭子里让她坐下休息一下。

凝思哽咽了好久好久,才断断续续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无缘无故的,便有无条件的信任。

说到最后,凝思又恸哭起来,“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小姐明明那么痛苦,那么难过,甚至伤心的哭了,皇上也很痛苦,一直哀求小姐放他出去,为什么,为什么小姐还要铁石心肠地去做,明明最不愿意皇上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人就是小姐啊,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做……呜呜……”

苏烨面色微沉,双目悲痛,他开始确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了。所以今日太后召他进宫,问他近日来皇后和柯炎大人在筹划什么事的时候,他淡淡略过,隐瞒过去了。他突然明白自己的选择和心意了,原来,他早就选择站在皇后的这一边了。

苏烨看着哭泣的凝思,也感受到她的单纯,情不自禁地轻轻抱住她,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你家小姐的做法是对的。她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天下苍生。有这样无私的小姐,你该感动高兴是不是?”

凝思扑倒在他的怀里,像找到了安全的港湾一般,放心地大声的哭,放心地说出心里的所有想说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从小到大,小姐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心痛啊……”

“不哭不哭……”苏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一般,渐渐的,凝思忘记了哭泣,而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了。自己竟然不要脸地哭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凝思的脸越来越红。

红得像要滴血了。

凝思慌张地从他怀里站起来,踌躇不安地站在那看了他半晌儿,在他温和如同春风一般的目光中,脸颊越来越红,仿佛那夜幕来临之前火红的晚霞染上了一般。

凝思很害羞很害羞地低着头,良久,听到苏烨的一阵轻笑声。顿时恼羞成怒,跺了跺脚。

“你笑人家,人家不理你了。”完全的一个小女儿家撒娇的语气。不等说话,一股脑地落荒而逃了。

而苏烨,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单纯可爱的小丫头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今日,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清秀的小丫头害羞之后,通红的脸之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呢。不然,为什么他的心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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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里面一切都寂静下来,宿四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一个孩子一般,把头埋进双臂之间,痛哭失声。好痛,为什么,心要这么痛……为什么??

如果终点注定是恨,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早已抵达?

而沈央嬷嬷,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守着她,悲凉地看着第一次像一个小孩一样痛哭的她。而她,也没有向前安慰她。因为,她知道,她自己的伤口,只能自己去疗伤。

眼前这个人,该是天真无邪,偏又大智若愚;该是淡若无痕,偏又夺人心魄;该是不谙世事,偏又误入尘世间;该是无情,偏又多情。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世间冷暖,洞察人心世事,涤荡着一抹淡淡秋泓的暗无天日的深潭。

一抬手,一回眸,尽显哀愁。世间最悲凉的事,便是面无表情地和过去说再见。

而她,做到了。

宿四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更深更浓了,寒风渐紧,风清人寂,宿四动了动自己僵硬地手脚,还有格外酸涩的双目。

她踉跄地站起来,看着天空的云卷云舒,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也许,她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

寝宫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一切都完美如初,按着她所想的一切发展。除了,她那颗再也活不起来的心。

宿四转身把门上的锁打开。

身体晃晃悠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下大殿门口的台阶,一步一步地离开伊柳苑。

而一直默默守护她的麒也沉默地跟上去,宿四头痛欲裂,回到凤来仪宫之后,外袍都没来得及脱掉,便扑到**了。**依然有着属于他的味道。很熟悉,熟悉得让她已经红肿难耐的双眼又突然酸得厉害。宿四吸吸鼻子,再也不愿多想,把自己当做那世间被遗弃的一缕游魂,黯然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当凝思担忧地在思考今天早上该不该叫醒小姐的时候,宿四却自己一个人穿戴整齐地走出来了。

“小姐,你,你没事吧?”

脸色虽然还是一贯的苍白,但是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什么不妥。有时候,她真的越来越不懂小姐在想什么了。

宿四摇摇头,奇怪地挑眉道:“我该有什么事吗?快准备一下,我要出宫去柯府。”

连语气都是一贯的正常。凝思狐疑地打量了她半晌儿,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便转身出去准备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宿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还好,她还算正常,一般人看不出什么来。

原谅她,一大清早的就起来,只是为了逃去柯府带着不想面对现实。

宿四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是宿四,宿四只是一只带着龟壳逃跑,躲起来的缩头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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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唉,宿四和月之间的纠缠虽然痛,但是却是最缠绵悱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