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伊洱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坚定道:“我的孩子,我自然要。而且非要不可。”她的目光阴沉而冷如寒冰,那是一个母亲要保护自己孩子的决心。

宿四看着她那坚决而又带着母兽一般凶狠的眼神,突然又知道是悲凉还是欣喜地笑了,“有这样的决心,那本宫就放心了。”

柳伊洱狐疑地看着她,咬牙问道:“难道不是娘娘要害我的孩子吗?”

听到她的话,宿四突然笑了,笑得非常开心,又笑得像一个天真的孩子。

像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宿四的笑容浅淡而凉薄,却让人觉得悲凉荒芜得可怕,一旁的凝思早已忍不住,怒道:“我家娘娘是这样的人吗?!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娘娘成全,你能侍寝能怀孕吗?!”

短短两句话,问得柳伊洱哑口无言。

因为,这也是柳伊洱最想不通的地方。

柳伊洱看着她,只能呆呆问道:“你不爱皇上对吗?”如果不爱,那么,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得到的一切幸福了,有了她和皇上的孩子,皇上也日日夜夜宿在她那里,虽然,自从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而且,原来痴傻的笑容也消失了,每日,只是像一个失去灵魂一般的呆子傻子呆在她身边,可是,她满足了。

至少,他陪着她。

不光光是柳伊洱紧紧地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凝思和屏风之后的莲瑶太妃也心脏仿佛悬挂在上空一般紧紧地捏着拳头等着她的答案。

出乎意料的,宿四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个石子打破了那平静无波的画面,荡出点点涟漪。

“不爱。”

三人心中的一根弦突地一断。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感情的复杂周转,她们分不清听到这样的答案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甚至以为自己会轻松会欣喜的柳伊洱,也不知道此时她复杂多味的感觉。

她到底该为自己高兴,还是为她喜欢的那个人而难过……

她不是傻子,这么多日,她早就看得出来,皇上是在乎她的,甚至,是爱她的。

宿四依然淡淡地笑,“本宫是皇后,爱只能是对天下黎民的大爱,对私情,无爱。”她该怎么告诉自己的心,告诉世人,正因为她太爱他,所以,只能选择无爱。

只能,她不爱他。

“怎么可能……”凝思喃喃道,眼中全是不相信,目光中破裂一片,剩下没有焦点大雾茫茫的盲点。小姐怎么可能不爱皇上,怎么可能,既然不爱为何一向不在乎世事的她开始变得在乎,开始嗜睡如命,天大的事都不闻不问的人现在却很近一次完整的饱觉都没睡过……

如果不爱,为何痛得那般深,几乎就此死去,她知道此次是太后娘娘存心要害小姐,可是如果不是小姐事先伤心过度而昏倒,以她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不察觉呢……

任何人会相信,可是她不会信!

一直在角落沉默不语的沈央嬷嬷也是不信的,那夜,她一直守着她,看着她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地,看着她像一个孩子一般哭泣,看着她行尸走肉失魂落魄……

那些不正是爱的表现吗?她不信……

宿四来不及顾及任何人的心思和表情,她看着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柳伊洱,淡淡道:“本宫不管你以前是谁的人,来皇上身边有什么目的,但是本宫知道皇上是你最在乎的人,所以,过去的种种本宫不会深究。可是,这一次,如果你要保住你的孩子,就要相信本宫,按照本宫说的去做。柳伊洱,你只有今日唯一的一次选择机会,本宫相信你是聪明人,那个孩子能不能保住,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柳伊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原来她知道,她知道她的太后的人,那么,为什么明明知道她是敌人,依然选择把皇上推给她,依然让她怀上皇上的孩子?她不是傻子,相反,多年暗无天日的训练,让她早已对人性失望透顶。她看得出那夜皇上身中**,她知道皇上被**的药性搞得神志不清。可是,她依然沉迷了,她依然心甘情愿地替他解毒,心甘情愿地做面前这个人的替身。

那日,神志不清的他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

让她也知道,他爱的人,是她……不是她自己。

大殿里静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宿四淡淡地笑着,云淡风轻,没有多余的一丝感情。

沉寂如同一条流淌而过的河,河水如同死寂的死水,一动不动,暗泅而过的悲伤和恐惧,还有抉择矛盾,这些东西缓缓流过河水的表层,怪异而发着腥臭。让人心跳加速,让人脸红气喘。

宿四看着额头溢出密密匝匝的细碎汗珠的柳伊洱,最后一次平静问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是相信她,还是相信太后?

柳伊洱低头双拳紧捏,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她平静地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宿四,淡淡道:“一切仅凭娘娘安排。”

宿四看着清秀怡人的她,满意地笑了,拍拍手,突然对屏风后道:“太妃娘娘,辛苦你了,现在,出来吧。”

莲瑶太妃一身清雅碧绿罗裙,袅袅如烟地走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柳伊洱一眼,玩味道:“有一个问题,我很疑惑,不知道柳婕妤能一解我心中的疑惑吗?”

柳伊洱乖巧恭敬道:“娘娘请问,如果柳儿能回答的,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不出,刚刚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你选择相信皇后?”莲瑶太妃直截了当道。

柳伊洱深深地看了宿四一眼,轻轻道:“回娘娘,奴婢只是清楚地明白,一个没有感情的主子是不能对她有惧怕服从之外的信任的。而对一个把自己在乎的人推到别的女人的怀抱的女人,奴婢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不去相信她。如果奴婢刚刚的犹豫是因为在确认自己的选择,还不如说奴婢是在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而那臣服,让奴婢花去了不少时间。”

莲瑶太妃心中震撼,她所说的不少时间,竟然只是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