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四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仿佛冥冥之中要和一个人纠缠不清一般,她的心脏生在了右边,每次心痛,都仿佛和什么纠缠在一起,那是命运给予她的注定的纠葛。宿四不知道左边的心脏如果痛,会是如何,不过她真的觉得自己右边的心脏痛上百倍千倍。

宿四脸色惨白,有些狼狈地看着眼前紧紧关闭的门,跪在地上的四人目光中都流淌着如水的悲伤,看了她一眼,便低垂下头,不言不语。

宿四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走上前,敲了敲门,淡淡道:“隐,你在里面吗?”

她的话音刚落,本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顿时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接着是铁链的摇动摩擦声,还有似人又非人的呻吟声。

“唔唔唔唔……”里面发出一些细碎而隐忍的声音。

宿四心中有不好是预感,继续激烈地敲门道:“隐,你怎么了?隐?开门啊,隐,你在里面吗?隐……”

可是随着宿四的声声担忧的呼唤,里面的呻吟声先是非常激烈,然后,突然像死一般又沉寂下去了。

宿四看着声绚,冷冷道:“开门!”

声绚苦笑着摇头,“如果不是主子自己选择开门,没有人能进去。”声绚看了看跪着的四人,宿四心一凉,似乎开始有些明白。

可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隐这样?刚刚听到的呻吟声虽然微弱,可是她记得,那是隐的声音,那声音里,似乎埋藏着深深的忧伤和痛苦,还有一丝丝着急。

宿四知道隐和自己一样,一旦自己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只能再次去敲门,一次又一次,嘴里似生生世世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里面依然寂静无声,没有人回应。

像一个巨大的深渊,扔下一颗石子,回应而来的,连一丝丝风声都没有,全是寂寞的空响。

“隐,隐,开门,隐,隐,开门啊你,隐……开门啊,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开门?我们不是说好去看满月的圆月吗?”宿四觉得自己的力气快用光了,手心里是一种陌生的肿胀,痛得仿佛要裂开了,可是她依然不停地敲门。

而岸商也固执地守在她的身边,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看着依然关得紧紧的门。

几人听到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都悲凉的一笑,良久,声绚才哽咽道:“你还不明白吗?主子是永远不可能有去看满月的那一天的?”

宿四转过头来看她,目光凛冽如利剑,直接插入声绚的身体中,“什么意思?”

声绚扬起一个悲伤而无奈的笑容,瞥了宿四一眼,目光空洞,声音木然道:“你曾听说过天下有一种奇毒吗?那种毒中毒者不会死,也不像一般的剧毒一样会毒发身亡,或者只要有解药服下就能解。那种毒,叫蛊。”

“蛊?”宿四以前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蛊不是那些异士下在他们恨的人身上的东西吗?据说是寄生于人体之内,慢慢地被折磨而死去。

她说这个干什么?难不成……宿四惊恐地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声绚,难不成隐中蛊了?

这怎么可能呢?!隐一直不是好好的吗?昨夜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可能一夜之间……

声绚仿佛知道了她的想法,突然冷笑道:“没错,主子是看上去好好的。这九年来,他看上去,一直好好的。主子身上的蛊,不会让主子死去,不,应该说不会让主子和一般人一样的死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让主子比死去还要痛苦百倍。每到满月之夜,主子的身体就会开始奇异的变化,口中开始长出尖牙,面容开始变成青色,皮肤开始硬化,体温开始变得比尸体还要凉上千倍……”

“尸化……”不知道怎么的,听着她的描述,宿四脑子里闪现出这个词,不会不会的,宿四开始不停地摇头,仿佛要自己欺骗自己,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样纯洁,那样干净,那样如同莲一般美好,那样飘逸俊朗如同神子一般的隐,怎么可能尸化变成青面獠牙,没有任何温度的死人僵尸呢……

这怎么可能……

宿四的身子有些踉跄。

声绚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她的话,而是打量了一下门里,突然娇媚地笑道:“你可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宿四捂着右边的心脏踉跄地退后几步,如果不是一旁的岸商及时扶住了她,她恐怕已经跌倒在地了。

岸商狠狠地望着声绚,似乎在警告她不要伤害宿四!

可是,此时的声绚,还有跪在地上的四人目光空洞而悲伤,眼中已经容不下除了里面那个正受着痛苦和煎熬的人之外的东西了。

“每一次尸化,主子都会丧失理智,狂性大发,轻着弄伤自己,重则要喝人血。所以每个满月,不管主子在什么地方,牛渊神医,我们都会赶来,只因为今夜,主子又要度过几年来一次又一次的煎熬。”声绚目光通红如血,脸上表情狰狞,仿佛受了魔障的人是她一般,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宿四,冷冷道:“你知道要主子每次是怎么活过来的吗?这里,”声绚抚摸着自己的两根肋骨,声音轻而飘渺道:“有两根铁链生生地穿过去,整个人被吊起来,口中塞了木头,尸化不是瞬间的事,而是一个痛苦的过程,那个过程中,主子都要忍受着自己慢慢死去的痛苦,你知道一个人要一次又一次的死去的感觉吗?”

声绚迷茫地看着宿四,宿四脸色惨白,背靠在门上,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声绚自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猜那一定绝望而恐惧吧,虽然主子没有表现出来过一次,可是,我知道,主子的心一定在害怕恐惧的吧……”声绚的语气有些痛苦而忍耐,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去,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道:“主子在里面,要等着身体变僵硬,等着自己彻底死去一次,然后才能把长出来的獠牙生生地拔掉,还要浸泡在由世间所有巨毒之物熬出来的药汤里正在十二个时辰,让自己死去的身体慢慢地活过来。每一次死去,到每一次活过来,主子都仿佛一个初生的婴儿落地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生死之间挣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出过任何痛苦的声音,从来没有表现出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甚至连让我们愧疚心痛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誓死追随他,可是他没有给过我们任何一丝感情,而唯独对你!对你,是不同的!”

此时跪在地上的麒已经崩溃了,瘫倒在地上,埋头失声痛哭道:“宫主,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是我们,是我们害了主子……是我们欠主子的债,我们这辈子都还不了……还不了……”

另外的三个冷峻男子虽然死死地忍着,可是嘴唇也咬得发白,双拳紧握,痛不欲生。

宿四脸色苍白,她甚至觉得这一刻,她自己都跟着死去了。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宿四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无力道。手心全是冷汗,身体一阵一阵的眩晕和虚软。

眼前也闪过一阵一阵的黑暗,可是,宿四摇摇头,死死地捏着手心,指甲嵌入手心里,不知不觉中流出血迹来。

“为什么?”声绚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痛苦的永远只有主子一个人,为什么他一直在你的身边千般万般对你好,可是你却看不到……为什么你过得那么好,而主子却一个人受苦……我曾以为,你的出现是命中注定,会改变这一切。可是,我错了,我宁愿他冷血无情,我宁愿他对我们从来不在乎,因为那样至少可以让主子减少痛苦,可是,你出现了!你的存在,让主子知道了在乎,甚至,主子爱你……而随着主子有了感情,有了在乎,他发病的几率越来越高,你忘了当日在迎春楼了吗?主子因为你受到伤害而发怒,几乎再次尸化……为什么,你的出现,对他来说,不是拯救,而是折磨??”

为什么,你的出现,对他来说,不是拯救,而是折磨?

声绚的职责仿佛一把利剑彻底击垮了宿四的所有坚强。

宿四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胸口一阵痛意,宿四便生生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岸商惊慌地看着她,忘了平时的漠然和冰冷,只搂着几乎要倒下的她,惶恐道:“血!!血!不要倒!你,不要倒!”

宿四虚弱地抬头,扯出一个笑容来,安抚他道:“岸商哥哥,我没事的。”最近的血迹像一朵暗夜孪生而出的妖娆的花,让宿四看上去,虚弱而有一种惊人的美艳。

看到她这般,声绚也微微心疼。

麒惊慌地爬过去,拉着她的衣角,哭道:“主子,你要保重啊!”

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门突然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中年人,头发有些花白,但是看上去儒雅而风度翩翩。

只见他冷冷地扫视了跪在地上的四人,还有此时心情还没有平复的声绚,漠然道:“声绚,刚刚吩咐你准备的热水呢?”

“哦,神医……”声绚抹了抹泪水,有些慌张。

“来了来了,热水来了……”刚刚那个怎么也不让宿四他们进来的掌柜的突然闯了进来,打破里此时死一般的静默。

那个声绚口中的神医,也就是牛渊接过热水,便准备关上门。

宿四急急地挡住,哀求道:“神医,让我进去好不好,让我看看隐,看一眼就好,好不好?”

牛渊看着他微微叹息,最后漠然道:“他不想见你,你还是走吧。”

宿四突然目光绝然而坚定起来,双拳握了喔,一咬牙,当即跪到地上,冷冷道:“你进去告诉他,如果他不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一直跪到他肯见我。他自己知道我的身体的,如果他不想让我死,如果他还一直心疼我,那么,你就让他自己选吧,到底是见我还是不见我?!我宿四绝对不会勉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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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会有一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