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怪异的交通事故

布朗和露丝用一千B元买到了载有特大新闻的报纸,心中乐开了花,开着那豪华的飚风牌黑色轿车驶出贝多尼街,驶出麻星汀市,一路急驰,开上了北郊高速公路。两人都急不可耐,恨不得一步跨回家,把那张登着假新闻的报纸像变魔术似地突然亮在约克逊面前,给这个财大气粗的国际大富豪一个大大的惊喜。

在北郊高速公路上没走多远,露丝突然“嗳哟”一声,不由自主地扭头一望,惊急地说:“布朗,有人抓了我肩膀一把!”

布朗转身看看后座,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哼!又犯啥神经,想吓唬我?后座哪里有人嘛。”

“我只想着特大新闻,看回去如何跟你老爸说道,哪有心思跟你逗乐哇,真的被人抓了一把嘛,怪狠的,很有点疼哩。”

“在哪,在哪?”布朗说着,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右肩,胡乱捏着,一边戏笑着说,“别犯神经了,是我!你的心上人抓的,好了吧!”

“跟你说不清楚,开你的车吧!”露丝有点生气了,转过身摸摸后座,什么也没摸着,嘟囔道:“活见鬼!”

布朗没有答理她,自顾开车。往前开了没有多远,露丝惊叫起来:“布朗,又抓了一下耶,更狠,好痛呀。你停车!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你呀,被特大新闻吓着了吧,这么神经过敏。”布朗没好气地说,向右一拨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下车打开后门,钻进去看了,再摸索一遍,又钻进去爬了一个来回,嘿嘿一笑,冷嘲热讽地说:“亲爱的,检查结果证明,是你杯弓蛇影,自己吓唬自己。后座连个蚊子都没有,哪来的动物抓你?”说完,跳下车来,刚想转身回到驾驶员坐位上,冷不丁,脚下一滑,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由冒火,骂道:“该死!见鬼!”不无顾忌地左顾右盼一下,爬上车来,指责道:“露丝,都是你,疑神疑鬼,害得我差点摔一跤。”忽然想起什么,一抬头:梗着脖子问道:“露丝,你莫不是也基因突变,得了迫害狂想症,或者是幻觉基因失灵了,大白天做大头梦吧?”

露丝狠狠地瞪他一眼,跳下车来,钻进后座,上下摸了一遍,自言自语:“怪了,怪了!明明抓了我两回,可什么也没有,莫非真的出了鬼啦?”

“走吧!别没事找事。”布朗敲着方向盘,不无气恼地说。见她上了车,冷笑着又说:“亲爱的,是有鬼——你心中有鬼啊!”歪起脖子,怪模怪样地又说:“嗳,你如果真的患了迫害妄想症,或者基因突变了?我说的如果是,那可不能瞒我!”

“你说啥呢?诅咒我,还是想找借借题发挥?”露丝气呼呼地说,一边扯开上衣,露出右肩膀,“你怎么死不肯信,你来看嘛,还有红印子呢。”

“不看,不看喽。”布朗满不在乎,“跟你说了嘛,是我抓的,就当是我抓的,好了吧。别闹了,让我专心开车,快点赶回去,早点给老家伙一针强心剂,好叫他对我们刮目相看。”

“你真固执。我说了也白搭,就不说了。”露丝赌气了,一按键钮,把车载电话和摄录相系统全关闭了。

“你干什么?”布朗叫道,伸手按下键钮,接着说:“行驶中不能关闭音像系统,这是规定,你想进警察局怎么的?”

“进也是你进,就是要你进,就是干扰你,谁叫你不听我的。你不爱我,只就想着要你爹的财产。你只爱你自己!你诅咒我,借题发挥!”露丝蛮横地说,一边去拽方向盘,车子猛烈地跳动一下,滑到了路边。

这一下,布朗恼羞成怒,一边拨正方向,一边怒吼:“你疯了,不想活啦!你想找死,也别拉上我嘛。”

她委屈极了,哭丧着脸,说:“你干嘛这么凶啊?我只做了个样子,差的远呢。你自己不小心,拿我撒什么气?”

“有错就认错,我又不会怎么样你,干嘛赖我?”

“跟你说不清。”她愤愤地说。“快停车,看录相,看是谁赖谁?”

“这个主意太好了。”他用讥讽的口吻说。“说好了,谁都不许赖账。谁赖账谁就是转基因小狗。”

车子再次停靠到了路边,他打开车载录相,播放出来看。看了一会,两人都目瞪口呆,录相上根本没有向右猛打方向盘的记录。

“这回信了吧,就是出鬼了。”她心有余悸地说。

“出鬼了,是出鬼了。”他十分纳闷。“亲爱的,我错怪你了,请原谅。”愣了一会,无奈地说:“不管那么多了,赶紧回去,跟老爸说特大新闻吧。”

“对,就这样,看鬼还能老纠缠我们。”她故作镇定。“嗳,咱们遇鬼的事跟你老爸说不说呢?”

“不说。”他的嗓门很大,语气中显然有一种不满。“那个老不死的,总想着赚大钱,不会相信我们,只会嘲笑我们少见多怪。”

“我来开吧。”她同情地说。“你真胆小,怎么哆嗦了?是气的,还是被鬼吓着了?”

他轻叹一声,不置可否,同她换了位置。她熟练而稳妥地操作着,可不知何故,车子发动起来,刚开了一截,“吱溜”一声长啸,倒回到原位上。

这一下非同小可,吓得两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壮起胆子,下车来看,一切如常,什么可疑迹象也没发觉。两人商量一番,爬上车,还是露丝驾驶,急急地向前开走了。

黑色飚风牌豪华轿车开到了北郊五十公里外一个竖着六层彩楼有点怪模怪样的庄园里,停在镶着全智能有机玻璃的朱红色旋转大门前。布朗和露丝方才手摸胸膛,舒了一口长气。接着,布朗跳下车,从车前跑到左面来,为露丝打开车门,将她扶下车,牵着她的手,顾不上和前来收车的佣人们打招呼,一起快步走进了彩楼里。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爬到了第三层楼。这层楼有六个房间,共有三百平方米,都是庄园主人约克逊和妻子杜拉休息的地方,分为书报室、影视室、洗漱室、卫生室、梳妆室和安歇室。

两人推开了书报室门——约克逊睡觉前,通常要来这里读书看报。

约克逊叼着一支粗壮的雪茄烟,架着二郎腿,躺在用上等青玉石做成的躺椅上,脸上盖着一张麻星汀邮报,正在闭目养神。他是白种人,已年过古稀,满头白发,高大肥胖,人们背地里都笑话他,站起是只大企鹅,睡下是头大肥猪,走起路来活像笨拙的大狗熊,两只眼睛很小,眼珠却很亮,显得非常精明机智。全世界都知道,他靠经营转基因食品发了大财,现在是国际转基因食品总公司董事长,位居全球大富豪排行榜第八名,被媒体称为国际转基因食品大王。目前正在经营转基因警犬,他放出大话,要给地球人每家每户配上一只转基因警犬,忠实地履行看门狗的职责,保卫所有地球人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平常,约克逊总是周游世界,很少在家逗留。几天前,因为妻子杜拉心脏病复发,他特意赶回来照顾她。

约克逊没有起身,也没有取下脸上的报纸,好像他的眼睛和耳朵长在一起似的,用手准确地指一指布朗,又准确地指一指露丝,用长者的口吻慢腾腾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玩得开心吗?”

“爸,今天我们非常开心。”布朗兴奋地说。“露丝,快告诉爸,让爸也高兴。”

“爸爸,今天我们采购了一些东西,在麻星汀大酒店吃过午饭,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喜事。”为了玄耀,她夸大其词,又用错了词。

“何以见得?”约克逊冷冷地问,身子仍然一动不动,但取下了脸上的报纸。

“爸爸,露丝说的一点不假。”布朗蹲到他的跟前,讨好地说。“一个令你也兴奋不已的新消息。”

约克逊鼻子里“哼”了一声,嘲弄地说:“要说你们又糟蹋了一大把钱,买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不敢不相信。天大的喜事,还令我兴奋不已,鬼才相信呢。”

“爸,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布朗显然在抱怨。“可是,今天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约克逊“呼”地坐了起来,两眼瞪圆,盯着布朗,眼光里全是厌恶。他和杜拉是结发夫妻,虽说不算十分恩爱,却也耳鬓厮磨,直到如今。杜拉非常漂亮,人也聪明,遗憾的是不能生育,结婚三年肚子仍然一马平川,麻星汀妇女医院基因检测结论为卵巢基因残缺。在生育上,约克逊是个传统主义者,杜拉也是一个排他主义者,都不肯借用别的方法延续生命,连克隆人也坚决不做。最后从孤儿院要来一名一岁多的男娃娃抚养,就是布朗。由于夫妻俩行事机密,三十多年了,布朗并不知情,一直以为是他们的亲生子,每每责怪约克逊是冷血动物,要么就是患了失忆症,根本上忘记了遗传关系,横竖不让儿子接管经营大权,也不让儿子另起炉灶,只让儿子在家养尊处优,谈情说爱。布朗哪里知道,约克逊对他不信任,道理极其简单——害怕他养不“家”,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他会吃里扒外,把养父母的财产席卷而去。露丝私下里多次劝布朗,韬光养晦,耐心等待,老俩口打不了“千年桩”,总有一天要撒手归西,再多的财产自然都要名正言顺地归到他俩的名下。因此,布朗才忍气吞声,始终没有发作。

看着约克逊瞪着布朗的丑陋模样,露丝心中气愤,把藏在身后本想突然亮出来使未来的老公公喜出望外的那张《地球人快报》,塞进约克逊怀里,没好气地说:“转基因大王,别老是把我和布朗当三岁小孩,自己看吧。”

约克逊疑惑地看她一眼,拿起报纸来看。看着看着,两眼瞪圆,大发雷霆,骂道:“你们两个眼睛瞎啦,还是神经病犯啦,要么就是基因突变,疯了。明明说华宇美智超壮志难酬,重病在身,还来糊弄我?”

布朗终于忍不住了,恼怒地说:“爸,你就知道发脾气,骂人。我和露丝眼睛亮着呢,倒是你眼光迟钝,思维也不敏锐。正因为华宇美智超重病缠身,我们才急急忙忙赶回来向你报告啊。”

露丝一旁帮腔:“爸,你怎么老是发火,冷静一点不好吗?你想啊,他病了,我们正好向他表示友好,接上关系嘛。”

约克逊听了,觉得有道理,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忽然,把报纸一拍,大声说道:“布朗,我的儿子。噢,还有露丝,我未来的媳妇。你们立了大功啦!”

两位后生一听,禁不住手舞足蹈,不约而同地说:“老爸,如何奖赏我们?”

约克逊慢慢地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说:“奖赏?还不是时候。老爸早就跟你们说过,华宇美智超如果真的研究出基因人,我就抢先买下他的专利。嗯,转基因食品大王要当基因人大王啰。”

“那最好了。”露丝同约克逊拥抱一下。“老爸当基因人大王,我和布朗就接班,当转基因食品大王。”

布朗有点忘乎所以,挥挥拳头,叫道:“老爸,赶紧筹划吧。”

“筹划?”约克逊的眼光里又冒出了厌恶。“你们一唱一和,想的倒美,就不想一想,万一有假怎么办呢?”两只虽然明亮却已显迟钝的眼珠使劲转了几圈,又说:“我问你们,你们是怎么想起来跑到贝多尼街去的?”

“爸爸!”露丝抢先回答。“是道格律加给布朗打有电话,他说《地球人快报》社中午有独家特大新闻见报,叫我们快去贝多尼街,慢了就买不到报纸了。嗳,老爸,道格律加不是你的老朋友嘛……”

约克逊不高兴地打断她的话:“哼!啥老朋友?他是个老财迷,老狐狸。老跟你们套近乎,还不是想占我的光。他那报社是我扶持起来的,就想得寸进尺,好几次向我张口,要我开基因人公司算他一股。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几个铜子啊?不说他了,你们也别再说他,我很烦他。我再问你们,如此重大的新闻,为什么只有《地球人快报》一家刊登,联合国的报纸也没有片言只语,而且只在贝多尼街销售?华宇美智超在月球村十多年了,若是重病缠身,月球村怎么会毫无反应?”

“老爸,你总爱疑神疑鬼。”布朗的话有些不恭敬了。“其实没那么复杂。新世纪办啥事都兴抢,谁抢到是谁的。这条特大新闻被《地球人快报》抢到了,就该是他们的头彩嘛。联合国没有说这有啥奇怪,不想说呗,要观望啊,看全世界的反应嘛。只在贝多尼街卖就更好说了,信息高速公路多快呀,贝多尼街一卖,全世界都晓得啦,用不着到别处去嘛。月球村没表示就更好解释了,华宇美智超折腾了十多年,结果一团糟,重病缠身,他们羞于启齿。我和露丝还有个假设,华宇美智超已经研究成功了基因人,但他不便直说,要看联合国的眼色行事,就做小动作,请人替他正话反说。”

“好极了!”露丝兴奋地说。“老爸,你就相信我们好啦,不会有假。你想一想,什么时代了,谁还敢造谣生事,弄虚作假?犯罪,判刑,落个臭名昭著,划不来嘛,地球人都不愿干了。老爸,这地球上不是只有你这个大富豪会算账。”

约克逊背起手,在屋里转了几圈,看看墙角的纯金大座钟,忽然快步走到电视机跟前,神情严肃地打开电视,自言自语说:“快四点了,该有说法了,该有了。”

两个年轻人莫明其妙,又不便阻拦,只能跟过来看。

屏幕上出现了马克和道格叶新的专访实况转播——

道格叶新的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说:《地球人快报》一向管理很严,信誉很高,今天午间版报纸所登关于基因人研究的消息,原版文章是正常分析,不知为什么被人篡改,干扰了人们的正常生活,造成了不良影响,报社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于已经引起种种猜测,他表示深深的歉意。

马克的面色阴沉,语气低沉,显得心情复杂,底气不足。他先通报了侦查情况,说经多方证实,《地球人快报》一直是遵纪守法的经营团体。但是,昨晚十二点至今天中午十二点之间,的确有人进入该报的印刷车间,并且躲过了电子监视器的监视,篡改了原版文章。什么人如此作恶,需要进一步侦察。至于作案的动机,有关专家分析,很可能是扰乱视听,再扰乱民心,奉劝大家切莫上当受骗。

记者问马克,道格律加社长怎么突然间死了,他非常严肃地回答:他死于心肌梗塞,他一直有心脏病。

记者又追问,道格律加是不是畏罪自杀,基因人到底有没有研究出来,假新闻是不是基因人搞的鬼,马克含糊其词:这三个问题肯定否定都没有充分证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道格律加对假新闻事件有一定责任,到底有多大责任,正在调查之中。

马克和道格叶新的面孔从屏幕上消失了。约克逊刚要关闭电视,满头金发的女主持却请观众不要走开,还有重大新闻播发。约克逊得意地教训道:“年轻人,别莽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紧接着,女主持不紧不慢地播送道——

B国新闻总署发表专家评论,认为这起新闻报道原本属于正常范围,基因人研究许多年了,只要是地球村公民,谁都可以分析议论,并不违犯什么法规。但是贝多尼街出现的假报道,性质恶劣,歪曲事实,诅咒并恐吓地球人,必须一查到底,严厉打击。

联合国国际科学委员会发表署名正明的文章《谣言止于智者》,严词谴责制造假新闻的可耻行为,指出基因人正在研究之中,可以在法规许可的范围内发表各种意见,决不容许滋事生非,蛊惑人心。至于基因人能否成功,有待今后的事实说话。

约克逊得意极了,从嘴上摘下雪茄烟,在白玉石烟灰缸里使劲弹了弹,阴阳怪气地说:“年轻人,看到了吧,马克局长说的多明白,不要上当受骗。国际科委说的更清楚,谣言止于智者,回楼上歇着去吧。”

两个后生面面相觑,憋了半天,布朗不甘心地说:“老爸,你老啦,不敏感啦,我觉得这两个评论,还有马克和道格律加的专访,都是唱的政治戏。”

露丝紧接着说:“老爸,你别老用经济头脑看问题,用点政治眼光好不好。布朗说的对,他们这是想控制舆论,欲盖弥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你给我和布朗说过多少回了,华宇美智超早说过了,基因人研究只有一层窗户纸了,是他出成果的时候呐。”

布朗逼近一步,说:“爸,我们又不是要你掏多少钱出来,是叫你抓住这个机会,和华宇美智超套套近乎,比如说,看望他的母亲南希,给他父亲华继业打个慰问电话什么的,对你对我们决无半点损失,只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约克逊不吱声,在地上走啊,转啦,突然一个大转身,笑嘻嘻地说:“布朗,露丝,你们说的有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B国、联合国的舆论导向,都回避了基因人作案,其中必有蹊跷。老爹我琢磨啊,华宇美智超成功了!没有成功他才没兴头闹新闻哩,旁的人也没必要篡改文章。机不可失。你们马上去拜见南希。母子心连着心,筋连着筋。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母亲总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去,你们去,就说代表我拜望她老人家,她会高兴的。记住,就是打听她儿子的事情,别的少说。”

“老爸高明!”布朗兴奋的大叫。“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露丝有些做作地在约克逊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转身对布朗说:“快换衣服。南希很尊贵,在她面前可不能少了半点豪气。”

两人兴高采烈地跑上四楼,这层楼是他们的卧室。露丝换上一套苹果绿的西装,戴上一顶大红礼帽。布朗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刚要下楼,露丝忽然想起在街上折腾了一上午,还没洗脸,又回房间洗脸,重新化装。布朗等的不耐烦了,想先下楼去开车,却怎么也想不起那辆前几天买回来的最新款式的飚风牌黑色豪华轿车的钥匙放在哪儿了,跑到五楼去找,到处都是体育运动器械。又到六楼来找,全是唱歌跳舞的用具。再跑下二楼来,满眼都是书籍,最后到一楼,全是书画和古玩之类。没办法,硬着头皮,跑进约克逊的房间来找。一见他进来,约克逊就吹胡子瞪眼睛地骂道:“你来找死啊,还不快走!”

布朗此时心中高兴,懒的答理他,大步跨出门来,蹭蹭蹭,爬上三楼,在露丝的挎包里掏出了那把金黄色的钥匙,来到化妆室,看露丝正在镜前孤芳自赏,催促道:“简单点,好吗?老家伙发怒啦!”

“亲爱的,别跟他一般见识。”露丝满不在乎地说。“俗话说的好,欺老不欺少,三年就赶到。我马上就好,还有一根睫毛没理顺。”

五点多钟,两人依偎着走出朱红色大门,来到一排车库旁,布朗打开一间车库门,开出了一辆飚风牌黑色豪华轿车,车身长而宽大,前厢盖上嵌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风浪型标志。

布朗打开右边的车门,轻轻捺一下喇叭,得意的叫道:“露丝小姐,亲爱的,请——”

“好来!”露丝清脆的应了一声,爬上车,看看前面的仪表,摸摸方向盘,羡慕地说:“真豪华,风力发动的高级轿车,我还是头一回坐哩。”

布朗为她关好车门,回到驾驶位置上,自豪地说。“豪华车我们家可多啦,等咱们结了婚,让你坐个够。”

“你可要说话算数。”露丝“咯咯”笑着,挪挪身子,抻抻衣服,坐好了,又说:“亲爱的,前进!”布朗朝她咧嘴一笑,启动了车,慢慢加大风门,开出庄园,驶上宽敞的水泥公路。

“嗳,布朗!”露丝突然叫道。“院门忘关啦,车库也没锁。”

“大惊小怪!”布朗嗔怪道。“这类事还用得着我们操心,奴隶们会做的。”他对佣人们总是以奴隶相称。露丝多次劝他,说早就没奴隶了,新世纪特讲尊重人格,再叫佣人们奴隶会伤害他们的自尊,也会遭到社会谴责。他一次也不听,每每这样回答她:“你太肤浅了,奴隶永远都会生活在地球人当中——金钱的奴隶嘛。”

她“哦”了一声,四顾一下,又叫道:“布朗,你停一下,快停一下。我要再看看这栋别墅。”

他很不乐意地停了车,说:“干嘛要再看看?好像再不回来了似的。”

她没有答理,跳下车来,在公路中来回走了几步,挑个角度,站定了,注视着别墅,看了一会,又用手指指这面,指指那面,面带快意,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她在反复比较鉴别,要给自己一个结论。

庄园占地起码有二十亩,是一个非常宽大的院落。大院后面紧挨着一个四季常青的小山包,前面不远处是一条清澈的潺潺流淌的小河,左面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与大片的桦树林相接,直连到麻星汀这座最现代化的大都市。不用说,这样的地方显然是风景宜人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当然,这庄园非常别致,因此显得怪模怪样。约克逊财大气粗,为了炫耀自己的富有和与众不同,将庄园外形设计成多边形状,园中的那座六层彩楼就更是别出心裁,像宝塔又像糖葫芦。每层楼都是三百平方米,从下往上,依次为古玩书画室,书籍和音像制品室,约克逊夫妇的卧室,布朗的卧室,保健器具室,歌舞厅。当然,每层楼内都有功能齐全的设备和设施,全是最现代最昂贵的玉石制作而成。楼外墙壁不是磁砖之类,全是彩色有机玻璃,屋顶上立着一个大红的有机玻璃牌子,上面写着约克逊庄园,镀了一层厚厚的金,显得格外耀眼。不用说,住在这个花里胡哨的彩楼里,十分舒适。许多客人都说过,来这一次,就会恋恋不舍,经久难忘。

露丝听布朗说过,这个庄园总造价二十亿B元。她总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布朗告诉她,约克逊之所以能挥金如土,是因为他太有钱了,竟然高达八百多亿B元。这么多钱从何而来?做转基因食品生意啰,他是全世界闻名遐迩的转基因食品大王嘛。先从基因研究所买断新技术的专利权,然后投资生产,什么转基因蔬菜,转基因家禽,转基因牲畜,这个似乎具有超常基因、说话办事总有几分蛮横的麻星汀人,都是先声夺人,独家经营,公司遍布全球,自然财源滚滚,肥的流油。最后,他赚钱成瘾,化钱也成瘾,地球村到处都有他的别墅,一样地金碧辉煌。说心里话,露丝之所以追求布朗,一半是看上他的天真浪漫,另一半就是他有这样一个大富豪老爸。以前,由于没有接触过富人,也没享受过奢侈的生活,对布朗的骄傲总觉得不适应,对这座怪里怪气的庄园也常常投去疑惑的目光。后来,时间长了,一切都习惯了,有了依赖感和占有欲,心中的那杆秤就失去了准星。现在,她仔细地看过,比较过,想着约克逊刚才的许诺,心中那些怀疑和忌妒彻底烟消云散。

露丝朝麻星汀那边又看一眼,再向庄园丢下最后的一瞥,转过身来,一溜小跑,回到车上,满脸堆笑地说:“亲爱的,你的话没错,这儿真是麻星汀最上档次的风水宝地。”

“什么风水宝地?”他边发动车边说。“呆板,单调,活像个鸟笼子。不!是坟墓,华丽的坟墓。我早就腻歪了。”

她顿作惊讶状:“嗳,你该不是有了疯狂基因,想到万和号太空站去当联合国官员吧?”

“当官?”他不屑地说。“我才看不上呢。老头子也这么说,人家选取他当国际大富豪俱乐部的主任,他死活不肯啦。2E世纪的官不好当,太苦太累,老受别人指责,啥油水都捞不到,谁稀罕?”

“这么说,你是想到月球村去定居,快活逍遥了。”

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说:“知我者露丝也。”忽而,他松开她的手,重重地拍一下方向盘,愤愤地说:“可恨啦,老家伙怎么都不肯掏腰包,老是叫我自己拯救自己。我要出去挣钱,他又不许,害怕我糟蹋他的票子。我跟你说过,这个老家伙老笑话我身上没有做买卖的基因。基因决定命运嘛!那腔调听起来就恶心。哼!我看他身上全是吝啬基因,真拿他没办法。我都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还吃闲饭,真他妈的不是滋味。”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温情地说:“我知道,你在做属于自己的富贵梦。我赞成。我虽然不懂基因,但我看过资料,地球人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遗传基因,而遗传基因确实千差万别,有的人运动基因生来很强,有的人音乐天赋特别高,而有的人呢,犯罪基因与生俱来,所以嘛,才有基因决定命运的说法。但这不是绝对的,基因可以后天改变。你别灰心,也别生气,面包总会有的。刚才我不是提醒过你嘛。”

他会心地一笑,说:“我也看过这方面的书,所以对老家伙的话总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说他有经商的天才,狗屁!要不是阿吉斯叔叔帮他,他早成乞丐了。阿吉斯是他的贵人,也算他运气好吧。”他搂住她,吻她一下,又说:“亲爱的,你说的对,欺老莫欺少,三年就赶到。”想了想,又说:“亲爱的,这句话算不上真理呀。地球人不管是谁,生下来就一直处于死神威胁之下,说不定老家伙死在后头呢。”

“你胡说什么?”她生气地说。“长别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基因突变了怎么的?不可能吧,前几天刚做的DNA检测,全都正常啊。”扭头看看窗外,坐直了,又劝慰道:“别说不开心的事了。你看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一定要赶到南希家吃晚饭。吃了晚饭,请她给我们好好说说他儿子的事。”

布朗扭头看看窗外,落日筋疲力尽,拼足最后一丝力气,将半个血红的脸蛋架在西海面上。四野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不知何故觉得有些光怪陆离的样子。

“对!我们赶去吃最后的晚餐。”他加大风门,车速越来越快,驶上了环城高速公路,向东开去。

她听了不由一惊:“最后的晚餐?多恐怖!”

“哈哈!”他大笑着,把手从她背后伸过去,搂住她的腰,又抠抠她的腰,说:“你想歪啦。今天是2E11年最后一天嘛。”

她“咯咯咯”地笑了,说:“我是胆小鬼。明天就是元旦了,超级大美女穆玛德琳又要发表新年贺词了。我最喜欢听她演讲了。她的语言,手势,声调,都和她的面孔一样美妙。”

“那还用说,”他激动起来。“她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鼻子出气都能勾人魂魄。不怕你生气,我暗恋她好久啦。”

“我才不生气呢,暗恋她的人多如牛毛啊,有什么用,屁用!亚当斯为了爱她,心甘情愿当她的秘书,还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你说的也是。她是个高不可攀的美人,我们这些小小老百姓只能图个嘴皮子快活,心理安慰罢了。”扭过头来,问道:“亲爱的,你说,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叫她以心相交,以身相许?”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头的蛔虫。她太美了,真让人好忌妒。你说说,谁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

他得意地一笑:“我替她设想过了,亚当斯这样的超级美男子都攻不下她的爱情堡垒,恐怕再没有哪个男人对她味口了,只有一个可能——基因人!”

“不可能,太离谱了!”她大声说。“基因人谁知道猴年马月研究成功啊,她已经快三十岁了,要是再等上几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她岂不是要一辈子当女光棍?”

他“嘿嘿嘿”笑了,说:“我就这么瞎想瞎说,你可别当真。基因人啥时候出世,要看华宇美智超的。华宇美智超得了重病,我心里老大不愿意,真希望《地球人快报》的那则新闻纯属胡编乱造。”

“我知道,你比你老爸还喜欢华宇美智超,想当他的助手,偷偷给他打过电话,没打通就是了。所以,你想换条路线,要找他老妈子套近乎。”侧身揪他耳朵一下,“别说我小瞧你,你的身上一点科学家的基因都没有,基因科学你整个儿擀面枚吹火——一窍不通,别痴人说梦了,好好开你的车。那个报道可信不可信,南希会告诉我们的。”

他听了,心里怪不好受的,不便说出来,就憋着。因为情绪受到影响,他的车速越来越快,车身轻轻地却是猛烈地抖动了一下。她尖叫道:“布朗,开慢点!可别叫我们连最后的晚餐也吃不上。”

“吃不上就不吃喽。”他气呼呼地说。

“你不怕死?你老爸约克逊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所以我才不怕死嘛。他有的是钱,有钱可以买到一切。”

“你错啦!”她生气地说。“老约克逊确实腰缠万贯,有680亿B元,坐在国际大富豪的第八个宝座上。你很有些像他了,喜欢财大气粗的派头,总爱说钱能买到一切,钱能通神,这叫忘乎所以,要钱不要命。我再次提醒你,金钱绝对买不到没有发生的一切,金钱也绝对买不通死神。”

“你有所不知喽!”他用嘲笑的口气说。“华宇美智超成功了,就用不着惧怕死神了。老爸说过多少回了,他要想方设法把华宇美智超的新技术专利权买到手。”

“哼哼!”她冷笑两声。“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华宇美智超是在研究基因人,在月球村也呆了十多年了,可还是克里空啊。就算他最后大功告成,也轮不到你老爸去买专利。他老爸华继业是国际全智能有机玻璃大王,你们家的庄园里里外外的有机玻璃都是从他公司买来的,财富排行榜上他在你老爸前头好几位呀!再说了,我们都年纪轻轻,活蹦乱跳的,干嘛要自取灭亡吗?”

她的话合情合理,他不得不服,随即减了速,换个话题,说:“亲爱的,你说南希会不会对我们不理不睬?”

“才不会呢。”她自信地说。“我听人说,她可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女士。我们去拜望她,一定会得到热情款待。”

“听娘子的。”他扭头“嘻嘻”一笑,将手从她腰间抽出来,迅捷地插进了她的衣领里。她就势一歪,靠紧他,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天色暗淡下来,他打开了车灯。

她闭着双眼,任他抚摸一会,睁开眼睛来,朝窗外一看,禁不住惊叫道:“布朗,快看,前面有个东西在飞,蓝蓝的,好奇怪哟!”

他顺着她的手势向外看去,只见一个有小山包那么大的蓝色球状物体不快不慢地在半空中飞行着,像萤火虫一样,发出蓝色的光。“少见多怪!”他不经意地说。“UFO嘛,上个千年就有了,屡见不鲜喽。”

“不对呀!”她惊恐地说。“UFO是飞碟,这家伙是球,好大的球。我觉得它一直跟着我们,好像要和我们比赛。”

“比赛?好啊!看它怎么追上我这新世纪的飚风牌。”他随即加大风门,直到最高速,小轿车就像飞一样,在高速公路上急驰,那蓝色的球体一下被甩在了后面。

“哈哈!我们赢啦。”他得意地叫起来。

“什么胜利?你看,它又飞到前头了。”

“我们也会飞呀。”他不服气地说,“看看谁飞的过谁。你坐好了,我们飞啦!”

他伸手去按飞行按钮,她猛地拽住了他的手,恐慌地说:“不能飞呀,国际交通法规定,只有在交通堵塞时才能飞行,别犯规啊。”

“管那么多做啥,”他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要跟大蓝瓜比一比,犯规有啥,约克逊有的是钱,让他去交通局交钱领人喽。”说完,他就按下了飞行按钮,小轿车立即飞起来,升到了五米高空,蓝色大气球被甩到了后头,他得意的大笑。

“笑什么呀?”她生气地说。“叫你别犯规,你非要逞能,要寻死怎么的?你看,那怪物飞到前头啦,对着我们飞啦!哎呀!它压下来啦,快降落!别叫它压扁了我们。”

“嗳呀,你老惊惊炸炸的做啥,被鬼缠住了怎么的?”他骂骂咧咧地,“别吵吵,看我怎么对付它。”

她狠狠地砸他肩膀一拳,怒道:“别犯病,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你去见鬼,还要继承你老爸的遗产呢!马上降落!要不,你就滚开,让我来开。”

他意识到情况严重,定睛一看,果然不错,那蓝色球体真的朝他们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低。“啊哟,不跟它玩了。”他也害怕起来,慌忙降落。

可她再次惊叫起来:“布朗,它压到我们车顶上啦!好热啊!什么怪味,难闻死啦!”

糟糕!蓝色球体像是跳蚤一样,轻轻一个弹跳,就到了公路上方,一股巨大的热浪冲撞过来,小轿车不停地颤抖。布朗大大吃惊,担心那球体砸下来,心中恐惧,想用双手握紧方向盘,以便躲避。可是,惶恐之下,那只抚摸她的右手却抽不出来。她想帮他抽开手,这下更糟——她向右使劲一拉,他的右手脱开了,而那小轿车也因为突然一边用力,致使他的左手猛地向右一拨方向,只听“吱吱吱——”,车身迅速滑向右边,他更加惊慌,一时忘了调整方向,加之车速过快,急刹车也无济于事,先听得“吱嘎——”好一阵刹车刹不住而爆发出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得“劈劈啪啪”一串爆响,轿车撞到了公路防护栏杆上,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随着露丝惊恐而凄厉的叫声,轿车冲下路基,栽进一个水沟中,翻了个底朝天。

那个像萤火虫一样发光的蓝色球体,在半空中停了一会,不慌不忙地飞走了。

事故现场通过电子监视器准确地反映到交通监理站的网屏上。一阵警笛响过,交通警察们赶来了,随即封锁了现场。

半个小时之后,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警察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约克逊庄园的电话。

布朗和露丝就这样命丧黄泉。

克萝蒂强忍悲痛,用手机向马克报告了调查结果。末了,愤愤然说:“马克大局长,现在我觉得你总是高深莫测。麻星汀出现了魔鬼,我妹妹被吃掉了,你仍然不动声色,真是大智大勇啊。”

马克没有生气。这个一向风风火火的姑娘,因为他不能在有效时段内直言相告亲人遇难的消息,心怀愤懑,有情可原。谁叫他处事优柔,只想工作大局,忽视了个人情感呢?谁能在大悲大难面前仍然若无其事呢?他叫她回去好好料理后事,向她保证,不管是那儿的魔鬼,他都要一个不剩的抓捕归案。

克萝蒂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没有那个金刚钻,揽不了那个磁器活,又叫他明示,魔鬼是何种模样,姓甚名谁。他哪里能答的上来。她便说他无能,该被奥特奥责骂。最后,阴阳怪气地说:“老倔头,继续前进吧。”说完,开着她那烧汽油的古老车子,不停地捺着喇叭,像老牛一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马克受奥特奥责骂,心中的气还未消散,却又遭部属嘲弄,自然满脸委屈和愤怒,情绪转移,向旁波宁诉苦,言语中免不了抱怨和发泄。旁波宁避实就虚,叫他专心查案,争取早点叫领导们都满意。克萝蒂没有错。魔鬼越来越猖狂,捉妖降魔越来越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