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即位,栖云国的满朝文武心中都未免有些忐忑不安,当然除了一部分有恃无恐的人以外。大臣们的不安并非没有道理,事实上云徊也的确是想趁这个机会来铲除异己,但理智却提醒他不能这么做。

栖云国并不是这块土地上唯一独大的国家,姑且先放下活跃在北方,且经常和栖云国发生领土纠纷的各个游牧民族政权不谈,南方的嫏嬛就是个重大威胁,而更为头疼的是嫏嬛的国君并不存在困扰着历代栖云国国君的血统问题。也正是因为不想让嫏嬛“唯一纯正”的说法成立,栖云国的国君才要一再否认自己血统不纯的事实。

不想给敌国趁虚而入的机会,云徊觉得攘外还必须先要安内才行。先是对大臣们采取了怀柔政策,接下来就是推行改革,减免赋税以换取民心,云徊的“休养生息”政策让栖云国看起来上下安定、一片祥和,但这祥和却始终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对于杀死了母后同胞这件事从来也没有感觉到后悔和害怕,云徊的心头却还是笼上了一层阴影。那天,那个月圆的夜晚,那手上始终残留的触感让他不快。即使是用音乐舞蹈也无法排遣的那种不快,是云徊从来都未曾体会过的。更为可怕的是,他开始渐渐疏远云峥,因为害怕说不定在未来的某天,云峥就会变成为那天晚上的自己。

无数次从被云峥杀死的噩梦中惊醒,想到干脆先下手为强,云徊却舍不得,舍不得杀掉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既是弟弟,又是自己最满意的学生的少年。

“你要是女孩子该有多好……”云徊这样看着云峥的脸叹息。

“女孩子有什么好的?”不明白云徊的含义,云峥不满地皱眉。从小受到的灌输式教育,让他认为女性不过是软弱的存在。

“女孩子的话,就可以远离政治,而不必参与到这残酷的斗争之中。大不了还可以给她找个没用的夫君嫁得远远的……”云徊想要这么说,却没有这么说。如果可能,他还是想让自己的弟弟永远保持天真,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并不可能。

“他身体里和我流的是一样的血……所以,只要他长大成人,一定也会做出和我相似的选择……”这样的想法让云徊不寒而栗,那个月圆之夜母后惶恐、苍白的面容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还有父亲,那既可恨,又可悲的父亲……

“哥……你怎么了?”云峥不明白,已经再也不会被人轻视的哥哥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不安的表情。

“我……”云徊看着云峥,强烈抑制住了自己想要扼断云峥那纤细、白皙的脖颈的冲动。“我没事……不过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这样支吾着,云徊在云峥不解而担忧的目光中仓皇逃离。

酒,此时唯一能够平息这不安,唯一能够不让自己迷惑的就只有美酒了。云徊开始迷恋于酒精带来的暂时的放松和愉悦之中,惟有喝醉,惟有思想因为酒精的麻痹而停滞的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解脱。

“不行……绝对不能留下他……”云徊无数次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但每当看到云峥那双好像可以反映出碧空的蓝色眼睛的时候,那涌起的杀意却总是能够被那好像如洗的晴空般的颜色所净化。

虽然杀意可以暂时被抵消,但却还是持续存在,所以很快云徊就找到了机会。栖云国周边的北方小国突然纷纷活跃起来不断侵扰栖云国的边境,让云徊产生了一丝警惕。他怀疑一切都是嫏嬛国的国君墨翾在从中作梗,并借机窥伺栖云国的实力。不然就单凭那几个小国的实力,又怎么敢无缘无故对栖云国发起挑衅?

云徊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从他派往嫏嬛的奸细处,云徊得知这一切果然都是墨翾在背后捣鬼。本想御驾亲征,彻底粉碎墨翾的阴谋,还他以颜色,但云徊却转念生出了一个更为绝妙的主意。

“如果,自己的弟弟不是被自己所杀,而是战死沙场呢?”似乎对自己突然产生的想法表示满意般,云徊勾起了嘴角。

“是啊,如果云峥是自己战死于沙场的话,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就可以不必受人指摘。而出于补偿,他会为自己的弟弟举行一场风光而又体面的葬礼,让他永享皇室供奉。但……如果云峥不死呢?”这样一想,寒意透骨而生,让云徊打了个哆嗦。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活着回来……”这样决定之后,云徊派人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何欢。

“近来不断有敌国来犯我边境,实在是让人不堪其扰,不知道爱卿可有什么好的主意?”云徊故意扔出话题来启发何欢开口。

“依微臣之见,除了派兵解决争端之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何欢猜不透云徊的意思,只好老实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

“爱卿所言虽然有理,但寡人登基尚且日短,只恐久战生变,内外交困,到时情势岂不是危如累卵?”对何欢的回答,云徊表示出了质疑。

“但若是纵容下去,只怕他们也会认为我栖云国软弱可欺,反倒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何欢对云徊倒的确是忠心耿耿,不但因为云徊对他不薄,更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正是尚未称帝时的云徊的侧妃。

“卿之言甚合朕意。朕本当御驾亲征,但考虑到根基尚且不固,所以欲遣皇弟代朕出征……不知爱卿意下如何?”云徊微笑着看向了何欢,只看得何欢心头一惊。

皇帝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何欢又怎么会窥不破云徊背后隐藏着的真正意图。云峥今年已经有十六岁,虽说也已经算是成人,但若要他披挂上阵,却还是有些年轻。云徊这种反常的做法只能表明一件事,就是他或许根本没有打算让云峥活着回来。虽说对这宫中发生的种种丑恶和阴谋早已并不陌生,何欢的额头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