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身份上面的关系,易尘在第四军团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只是调用一辆突击车的话没有什么问题的,当他从管辖移动工具仓库的士兵那里争取到自己的车辆,然后奔驰在漠区沙漠上的时候,易尘拨通了自己母亲的号码。

“易尘?这么晚了有事情吗?”

“啊,有点儿事情……今晚想出去一下,我已经在路上了,现在和你说一声。”

“……我知道了,不过……呃,算了。那好吧,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但漠区也不是横行无忌的地方,你就……总之,自己注意自己的安全!”

“嗯。”

席蕾拉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很别扭。

以她的角色来说并不是很适合当温柔类型的女性,因此即使是作为母亲的身份,对易尘说出“你要小心”的告诫,还真是有点儿奇怪。

但是,感觉并不坏。

这种,暖洋洋的话语……让易尘沉浸在其中。

——不,醒过来!

他猛地摇了摇脑袋。

——给我醒过来!!

席蕾拉没有做错,这种行为对于母亲的她来说十分正常。但是易尘,现在他是不能接受的,这种太过于美好与温暖的事物,现在的易尘就像受了伤的野兽——野兽啊,野兽呢,受了伤之后就必须逃跑,然后用自己的舌头舔掉自己伤口上的血液,这样才能成长。如果有人过来安抚了它、治疗好了它,野兽的獠牙与利爪就会慢慢脱落了,沉浸在这治愈了自己伤痛的温暖之中,学会了仁慈,然后……忘记、亦或是宽恕了仇恨。

所以,易尘才反复地对着自己说——你给我清醒过来!!

“我不需要这个!”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地捏紧了。

拒绝——易尘必须这样,他差点儿忘记了伤口的痛苦,为了铭记那刻骨铭心的仇恨,野兽咬着自己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狠狠地拉扯出了更大的口子。

易尘从口袋了拿出了一盒烟,这是很早以前还在易家的时候,曾经一天晚上的谈话,席蕾拉给易尘带来了酒和烟。易尘说因为柏川的关系而不抽烟了,但是出于某种情绪,他一直将拿盒烟带在身边,现在……易尘觉得,自己似乎需要烟了。

“啊啊……柏川,抱歉了……我现在真的……真的需要这个了……”

烟味弥漫在车厢之中。

在尘土上奔跑的突击车,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那个被诅咒的地方,那个对于易尘来说是一切原初的起始之地。

莱顿高地。

这个曾经被雷比斯袭击的小镇由于辐射污染而鲜有人迹,现在也依旧是无人造反的废墟。里面的原住民都只是弱小的孩童而已。他们无法在被大人占领的地方找到居住地,就只能选择这最糟糕的地方了。白天,小鬼们嗅着尸臭寻找食物与金钱,晚上,小鬼们在这里睡觉。

易尘的到来只是让他们产生畏惧而已。

他无意理会那些蜷缩在黑暗角落中的小小身影,易尘在寻找一个东西,一个地方。

那个充满了两人回忆的地方——其中一个是易尘,另外一个则早已逝去了。

易尘的兄长,他没能经受这个地方的残酷考验而死去。他的尸体血肉让易尘支撑到了得到救助的那一刻,然后就随着黄沙与风化而腐烂了。回到这里的易尘,按照着记忆中的一切,寻找那埋藏着兄长的地方。

他走在这根本称不上是道路的道路上。

啊……那埋尸的地点,究竟在那里呢?

“你在……寻找什么?”

站在易尘身后的小小少年对他问道。

我啊,我在找你的尸体啊。

“笨蛋,那种东西早就腐烂了啊。难道你不知道,漠区是一个连骨头都会被啃到不剩下的地方吗?”

啊,这说得倒也是。

易尘和他走到了一小块沙丘上。

真是奇迹啊,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居然会有明亮皎洁的月光,两人抬头看向了夜空,并排坐在了沙丘上。

“那么……我死掉之后,你过得怎么样了?”

这个嘛……也就是那样吧。不好也不坏,不过两年前我到了联邦,然后啊……

易尘仿佛不再是一个大人了。

他又变回了小孩,对自己的兄长讲述他遇到了种种。成为了铠师,遇见了喜爱的女性,然后……又逃亡到了最初的原点。

“被打了就好好好地给我揍回去啊!”

但是,我打不过他们。

“那就去锻炼嘛!”

锻炼啊……很辛苦啊,会死人的喔。

“什么啊,以前在漠区求生的时候也是常常死人的吧?”

哈哈,说的也是。

这么聊着天的两人,这个时候靠在易尘手臂边的男孩突然跳了起来,他坐到了易尘的怀里。

“啊啊,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了,都是大人了喔。真是的呀,我们两个看起来,究竟谁是兄长谁是弟弟?”

啊哈哈哈……

“唔……算了,不管怎么说呢,我就在这里喔。”男孩面对着易尘,他伸出小小的手掌,放在易尘的胸口,放在了易尘的心上:“虽然身体已经腐烂,骨头也化为粉末。但是我的一部分,就在你这里,你吃掉了我,但是多亏了你,我虽然死掉了,但也一直活着的。别怕死啊,我的弟弟。兄长可一直都在这里呐,一直的,永远的……”

啊……是嘛是嘛,一直的,永远的……

易尘也伸出了手,叠放在男孩的手上。

但是突然,这一切就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抓握到,易尘唯一碰到的就只是自己的心而已。

可是,易尘却觉得自己抓到一切了,他抓住了比起任何东西都来得有实质感的事物。

兄长啊……接下来,我就得去地狱锻炼自己了喔?

“好吧,那我就只能陪你一起去了。”

那早已经不存在的男孩,仿佛这样对自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