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际帆和胡云峰他们听到刘建绪在后面召唤,知道事情可能有了转机,大家便缓缓地转过身来。()

“陈老弟,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哥哥我从来都喜欢像诸位老弟这样的血性汉子。只是老弟今天太急了点,让顾长官的面子很是挂不住。不要说他,就是我也不会高兴的,还好,顾长官宽宏大量,不计较这些,我特地来再请几位回去,和顾长官再好好说说。老弟啊,这回可不能再犯混了啊。”

“谢谢刘长官厚爱,其实我只是想说,抗日不是哪一个人的事,需要大家配合,我的要求也不高嘛,借条道从这里走出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陈际帆借坡下驴。

顾祝同其实也不想和这支部队闹翻,他在军中是有名的好脾气,更是老油条一根,现在“神鹰”正在蒸蒸日上,他也犯不着得罪人,这些人很年轻,前途远不是他们这些人可比。在刘建绪好言劝慰下,他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

回来再见面的时候,司令部那些参谋们都流露出佩服不已的目光,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师长敢在这里当堂顶撞顾长官

陈际帆既然又回来见顾祝同,自然要做做姿态,他上前先敬了个礼:“我们年轻气盛,说话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顾长官海涵。”

“好了好了,年轻人嘛,也要这么一股子气才行,不然怎么打日本人啊?只是年轻人说话不要那么冲嘛,全国上下就你们在抗日?你们可以问问刘建绪长官,他带出去的几支部队在淞沪会战中是不是孬种?你们一直在敌后,没能亲自听到蒋委员长的教诲,军人是要懂点政治的。我奉劝一句,你们人年轻,还有很大前途,不要跟着掺和新四军的事,这对你们没好处。”

陈际帆一口气听完顾祝同说了那么多,他这次在不能像刚才那样了,因为于事无补,于是换了个口气说:“顾长官教训的是,只是卑职等有几句话想推心置腹地同顾长官讲讲,不吐不快,我等无缘见到蒋委员长,这些话卑职等也准备同蒋委员长说的,如果顾长官方便,也可以帮忙代为转达。”

顾祝同心想这还用你说,老蒋耳目众多,不给他汇报还得了?他说道:“说吧,能与党国年轻英才在一起交流,亦不失为快事。”

面对眼前的这位年轻师长,顾祝同其实是不敢小看的,此人最厉害的地方还不光是能练兵打仗,薛岳,王耀武等打仗也不会差到哪去,关键是政治头脑和战略眼光,还有上马打仗下马治民的功夫,这是他那帮黄埔学生学也学不来的,说是文武双全一点也不夸张。顾祝同见陈际帆要说说想法,立刻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顾长官,敢问,新四军目前大约有多少人枪?”陈际帆先随口问道。

“这个嘛,陆军新编第四军成立时一万余人,现在正规军恐怕十倍不止,加上地方上林林总总的游击队和那些名目繁多的的军区、军分区,四十多万是有的,这些都是未经军委会批准的擅自扩充,蒋委员长早有过训示。怎么?陈师长感兴趣?”

“记得当年在湘江,一战下来,红军损失惨重,十几万红军打得只剩下三万,哦两位长官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的问题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用军事就解决的问题。当年红军在山沟里都不能被剿灭,何况今日?”陈际帆淡淡地说道。

“今日怎么了?违抗军令就必须就地解除武装,任何人概莫能外!”顾祝同话里有话。

陈际帆佯作不知,继续说道:“今日国共两党虽有在朝在野之分,然而在名分上,两党的政治地位已然与大革命时一样,在这种形势下再谈武力进剿,卑职以为不是上策

。”

刘建绪在旁边忍不住了,“不用武力用什么?新四军如今翅膀很硬,去年在苏中放着日军不打,竟然擅自攻击江苏省保安旅,这次又公然向三战区进攻,这样的部队,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要说蒋委员长,换做是任何人都不会置之不理!”

“副司令长官息怒,”陈际帆劝道,“先不说打新四军谁对还是错,是有理还是没理,只说打完了之后怎么办?**会有什么反应?国内舆论会怎么看?那些坐山观虎斗的欧美列强会怎么看?难道蒋委员长一点也不顾忌?”

顾祝同眉头皱起来了,他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政治敏感性很强,他也知道陈际帆说的这些并非虚言,国内舆论也就罢了,国际上多次给蒋委员长压力,要求对日军实施主动进攻。想到这顾祝同就来气,主动进攻?真是站着说话不要疼啊,拿什么和日本人拼?说的不客气点,现在能自保都不错了,还奢谈什么主动进攻,枪炮呢?子弹呢?关键是兵员奇缺,能打仗的部队几乎都和日本人拼了个精光,剩下些抓壮丁来的大头兵,能打什么大仗?

“陈老弟,请继续。”顾祝同称呼也变了。

“**那边历来奉行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会在政治上还以颜色。”

“那你说说他们能怎么样?”刘建绪问道。

“政治宣传是人家的拿手,可以讲,这次军事行动一开始在政治上就会输。我敢断定,如果新四军军部被摧毁,不出一个星期,他们一定会重建新四军军部,将散落在皖南的部队重新整编,而且还会像八路军那样,牢牢控制住新四军的领导权;舆论上就更不用说了,国民政府是强势一方,人家是弱势一方,双方的历史恩怨又深,两位长官说说,舆论会倒向哪一边呢?”

顾祝同没有答话,他十分清楚陈际帆这话的分量,根据他对**的了解,陈际帆说的这些几乎是肯定的,这个师长年纪轻轻能够做到中将师长,绝不是偶然的。他接着问道:“陈老弟觉得国际上会有什么反应?说说,也算是给委员长分分忧。”

“恕我直言,抗战打到这个份上,日本人虽然无力再进行战略进攻,可是我们也大不起了,兵员、物资、军火还有脆弱的经济,如果蒋委员长还要坚持抗战,除了仰仗外援还有什么路可走?可是老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盯着中国战局,他们都希望中国能把日本人多拖上一天,把日本人多拖瘦一圈,他们才有最大限度的利益

。”

“原来如此,”刘建绪似有所思,“具体点,陈老弟。”

“这是秃顶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美国现在在干什么?在和日本人谈判,既要保住自己在太平洋的地区的利益,又不想让日本人的野心太过膨胀,你说他是希望中国打日本还是不打?至于英、法等欧洲国家,一个已经完了,另一个现在面临生死存亡,他绝不会希望日本人抽出兵力南下打到他的殖民地去,只有祈祷中国能把日军拖住。苏联算是仗义了吧,可是现在德国对他虎视眈眈,日本军部有人有叫嚣着北进,对苏联而言,避免两线作战的关键仍然是中国。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居然自己打起来了,这种政治影响不知两位长官替蒋委员长考虑过没有?”

陈际帆一口气讲完那么多,端起茶装模作样地喝上两口,用余光偷偷瞥了二人一眼。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喽。军委会的命令谁敢违抗?再说新四军难道就没点错?”刘建绪好像被说动了。

“关键是得不偿失啊,就算是把新四军军部全部端了,顺带着俘虏叶将军和其他军部官员,这样就能让新四军解散了?二位长官和**打了多年交道,不会不知道结果。既然不能达到目的,为什么还无端的给自己找不自在?”陈际帆继续游说。

半天后,顾祝同才缓缓站起身来,“陈老弟所言非虚啊,只是依照校长的脾气,就算是陈辞修、何敬之和我一起劝都没用。我也不瞒你,这么多年,**就是校长一块心病。如果现在给校长发电,不但不会起作用,反而会受到斥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一天天壮大,总有一天会成为党国心头大患,早点动手也好,免生祸患!”

“我们做属下的,为领袖分忧难道不应该?领袖日理万机,有些事没看明白,我们有义务给他讲明啊。”陈际帆开始装嫩。

“好了陈老弟,你没见过领袖,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脾气。事已至此,陈老弟有何妙策教我啊?”顾祝同试探着问道,他的目的是想看看这陈际帆是否亲共。

“卑职斗胆问一句,现在战况如何?”

“这,算了,实话告诉你也无妨,**的部队都是难啃的骨头,我摆出八万多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居然到现在还不能撼动一分,真不知道前线的将领是怎么指挥的?”

“照顾长官的意思,如果事情全部解决,三战区会付出多大代价?”

“真要是能全部解决,就算付出多大代价都值得

。新四军的项英在湘赣和我们捉了这么多年的迷藏,游击战在行得很。茂林地区山高林密,万一要是有什么疏漏让人家突围而去,这个脸就丢大了。其他的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叶挺、项英、周子昆、袁国平这些人,委员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第三战区是绝对不敢有任何闪失的。”顾祝同的压力很大。

刘建绪插上一句,“陈老弟,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嘛?”

“我能有什么想法?两位长官是前辈,我也不藏着噎着,我们这几位都是从国外回来的,对国共政治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只想一心一意消灭日本人。今天既然来到三战区,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们准备从这里转进江苏,再伺机到上海搞点大的动静。一来震慑日本人,二来提高**在敌占区民众中的威信,第三嘛就是要给那些外国人看看,争取他们的早日援助。”

这回轮到顾祝同吃惊了,“陈师长好大的手笔?居然敢打上海的注意,果能成功,不但蒋委员长喜出望外,国民也会对政府感恩戴德,只是就凭你这一百来号人,单薄了点。这次可不比你们去南京的时候。现在日本人到处都在张网以待,这个计划风险很大啊。”

“顾长官不愧为党国前辈,一眼就看出我们的弱点,所以我需要在江南壮大力量以为接应,前几天在芜湖遇到几个新四军的散兵。经过说服,他们愿意和我们一起干,所以我想……”

“你想打这些新四军的主意?”刘建绪抢白道,“老弟不行的,**的部队顽固的很,就算是他们处于无奈勉强同意,但是他们有纪律、有组织,而且顽固不化,我怕到时候老弟你鸡飞蛋打。”

“此去上海确实是凶险万分,然而一旦成功,作用不可小视,尤其是对困境中国民政府。只是老弟想要拉新四军入伙,恕我直言,难上加难啊。一来前方的将士断不会放弃到手的军功,二来就算是有新四军出来,你也带不走的。刘长官所说非虚。”顾祝同也说道。

“二位长官有所不知,在定远我们为了得到地盘,曾经给新四军解了一会围,新四军欠着我一个人情,只要弄到部队,我会给新四军那边发报取得同意,只要他们的上级同意,这些下面的兵就再无异议

。与其放在这里,还不如把他们拉到抗日前线,也算是为国家民族立下一功。关键是,少了这些力量,三战区清剿新四军军部的困难会大大减少,顾长官也可以从容将视线转移到主要目标上来,何乐而不为呢?”

定远的事早已传开,连顾祝同都不得不佩服这是一招高棋,尤其是陈际帆最后这句话的对顾祝同的诱惑很大,只要能抓住新四军的首脑人物,其他的均不重要,反过来就算是消灭再多的新四军,抓不到这几位也是白忙。

但是顾祝同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这种既担风险有没有多少实质性好处的事?他想了半天说道:“好吧,为了成全陈老弟一片报国之心,我三战区愿意有力出力,我这就给前线打电话,让他们有选择地让开条道,放一部分新四军出来。不过,为了把戏做真点,你们要和围剿的部队交交火,不然这些新四军凭什么相信你们?”

陈际帆初听的时候很有成就感,以为自己的口才打动了这位**先锋,到后来顾祝同竟然主动给他出主意,陈际帆才恍然大悟。老狐狸啊,不出事则罢,出了事,顾祝同大可以把责任往自己身上一推,说自己突然攻击友军,救走了新四军。他自己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的,啥事没有。不过说到底事情还有了转机,陈际帆只得答应了。还要赔上几声谢谢。

正事谈完,顾祝同代表三战区拜了桌酒宴算是给陈际帆一行当做壮行,撇开政治立场不说,顾祝同还是很欣赏眼前这位的,席间听到其他几位的赫赫战功时,顾祝同暗暗吃惊,难怪人家一个师就敢和日军几个师团旅团叫板,敢情有人啊,光是一个陈际帆就够了,还多出这么多精锐军官,放眼全军还没有和他们一比的。

从三战区出来已经是第二天大早了,陈际帆心里感到无比轻松,此行多多少少达到了点目的。旁边胡云峰叹了口气:“可惜就不出叶挺将军。”

新四军军部是三战区此次作战的重点,除非老蒋直接下令,否则就算是顾祝同卖自己的面子也不敢轻言撤兵,再说了,顾祝同凭什么卖自己的面子?要怪就只能怪“神鹰”的实力不够,无法左右国内政局。

想到这,陈际帆更加坚定了到上海去一趟的想法,他要在那里玩两手外交,为中国,也为“神鹰”独立师的将来争取最好的外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