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发了一笔横财的王真元心情巨好,稳步下得楼来,看向客台,那祸国殃民的小姑娘却没在那,不免心中一阵失落,寻『摸』着见了陈寿亭问一问这个女子的情况。既然她是这里的小姐,那这黄海大酒店应是她们家的,在青岛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吧。

又扫了一眼大厅,发觉多出了不少鬼鬼祟祟的日本人,想来是银行的事发了,这些都是日本特务,哈,你们查去吧,要是能查出来才有鬼了。

他目不斜视,昂首挺胸的走出了酒店大门,几个日本特务盯了他几眼,觉得他斯斯文文的不像江洋大盗,也没跟踪他。为了显得自己是有身份的人,出门后王真元招了一部黄包车,让车夫把自己拉到大华染厂。

一路上和车夫聊着天,听他唠叨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又听他说今早上日本人聚集区那一块都快闹疯了,绕着那一带抓了不少老百姓,还有就是青岛各武馆的馆主,地面上的江湖人物,混黑道的帮会,全被捉拿了。

王真元一听,心想这小鬼子手够快的。得想个妥善的办法把这些无辜的人营救出来才行。他心念一动想着干脆把日本兵营给它端了,杀光鬼子兵直接救人,但这样青岛就要大『乱』了,别再折腾出个青岛事变来。心思恍惚间,一个计划隐约浮现了出来。

这车夫脚力不慢,一袋烟的功夫就把真元拉到了大华染厂门口。他随手给了车夫两块大洋,在车夫的千恩万谢声中走进了工厂大门,也没用门房通报,直接向办公室走去。

宽敞的办公室里香烟缭绕,茶香四溢,陈寿亭、卢家驹还有吴帐房正在聊着合作的事情,几人昨晚商量了一夜,今早才正式确定下来章程,合同书是由家驹的二姨太起草的,用地是民国白话文。

合同大致内容是:甲方:王真元,乙方:卢家驹、陈寿亭,双方合作在归绥开设大华印染二厂,甲方提供技术和资金支持,乙方负责日常经管理工作和提供产品标牌(飞虎商标),并负责采购和售卖工作。大事要经由双方开会协商共同办理,财权与人权由乙方实际管理,甲方监督。股份共算作一万股,每一两黄金为一股(重量单位为中国两),乙方以经营管理劳动付出抵换甲方技术股,做到双方投资价值平等。甲方出资黄金五千两,乙方出同等价值大洋。

董事长为:王真元,总经理为:卢家驹,董事及监事为:陈寿亭。分厂事宜由陈卢二人派出得力帮手去归绥运作,尽力使之一年建成,两年投产,三年正式余利。利润扣除正常经营及后续发展费用外,双方五五平分,帐面做到细致清楚,任一方不得随意改帐,双方均有随时观帐之权力。未尽事宜须双方协商解决。如有纠纷当诉之法庭以得公平之仲裁……,云云。

四人正说着话,真元迈着方步踱了进来。众人立时起身问好,老吴唤文琪给真元上茶。寒暄完分主宾坐下,陈寿亭开口道:“王先生,这是我们草拟的合同书,请您过目,如有异议,咱们再商榷修改。”

真元接过合同阅读起来,片刻时间,他抬起了头看了看四人,没有说话,先喝了一口茶道:“这是明前龙井吧,还是正宗的狮峰名品,好久未品到这么好的茶叶了。”

“王先生对茶也有研究,不错,这是开春后我差人去杭州专采回来招待贵客的。”寿亭接道。“协议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修改两处,一处是我要追加投资,把五千两黄金改成十万两,这样建厂过程中就不用再追加了,省得到以后缺钱用。二是你们不用现钞投资,只负责经营就可以了,股份还是一方一半。

我平时太忙,不可能去守着,你们多费心了。还有把后面关于纠纷的条款去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几位的人品。”四人一听,连忙站起来说不可,天下没有这样的生意。

只听陈寿亭激动的说道:“王先生,不论你有多少钱,我不会沾你的便宜。我陈六子虽然叫花子出身,但始终懂得一个义字。你这种做法,实在是在打我六子的脸。亏都是你吃着,便宜是我陈六子占着,于情于理这不和天道,如果是这样,这买卖我不能合作!”

真元听着陈寿亭的话,心中暗暗赞赏,真是一条轻财重义,铁骨铮铮的好汉子,真男人。真元抿了一口茶,摆了摆手道:“六哥这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足见六哥的为人。钱放在我这儿,是死的。放在你们手里就会变成活的。我多投钱并不是炫富,而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其实以你们的能力就当得起这份投资!怎么了?害怕了?不敢接?这还是敢生吃人肉的六哥吗?”

这有血『性』之人不怕赞,就怕激,听到王真元最后那句揶揄的话,陈寿亭怒发冲冠,立时面『色』血红,双手朝王真元一抱拳,咬牙道:“这天下还没有我陈六子不敢干得事,这事我应了,但股份不能一人一半,王先生您占七成,我们占三成,投资我们出一万两黄金,就算这样我们都是沾了大光了,如果您再反对,对不起,买卖不成仁意在,不送了!”

“好!好!好!六哥,就这样!您这大哥我认定了,以后咱们兄弟相称,永不背弃!”说完真元激动的拉着陈寿亭的手,欣赏的目光熠熠生辉。

大事既已商定,余下的就是谈天论地,增加感情了。卢家驹把最终的合同书写了三份出来,那时也没有复印机,只能用手抄写,甚是麻烦。

几人用『毛』笔签上自己的大名,王真元留一份,大华厂留一份,还有一份要到民国法庭去备案以产生法律效力,然后等双方的投资如实到位这事就算成了,真元说自己的黄金都在美国花旗银行存着,得到北平去办理手续,其实他是怕在青岛办理引起日本人的怀疑。

家驹几人不疑有他,因为兵荒马『乱』的,谁身上也不能带着那么大一笔金子。就算王真元是骗子,到时资金不到位,几人也就是空欢喜一场,不会有什么实际损失。

几人正胡『乱』聊着,文琪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朝陈寿亭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出去说话。陈寿亭一摆手,说道:“不用,说吧什么事?这里没有外人!”

真元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心说此人心细如发,又大开大阖敢想敢干,是个成大事的人物。

文琪得到允许才开口道:“不好了,掌柜的,厂子里来了一帮子日本人,要搜厂,说是抓盗匪。”

陈六子一听,火又冒了起来,喊道:“去他娘的,这帮龟孙子三天两头的闹,去叫人给我打出去。”

真元连忙止住陈寿亭,问文琪:“他们都是什么人?来了多少?”文琪看了看正在发怒的陈六子,嗫嚅道:“有一百多人,都带着枪。好像是保安队,说什么昨晚横滨银行被抢,现在整个青岛都『乱』了。因为警署的人手不够,这些日本人才帮忙的。”

真元面向陈六子道:“六哥,好虎不与狼斗,咱们不要节外生枝,咱们又没有鬼,怕什么?让他们搜吧,引起冲突咱们没枪,要吃亏的。”

陈寿亭冷静一想,确实是自己太冲动了,冲文琪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日本人闹腾了一阵子,什么也没有搜到,只是在值班室里发现了几枝匣枪,这时的枪枝管理不严,谁有钱都可以买,所以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一查枪管,都是未开过火的新枪,也就不了了之了。

真元心想正牌的匪就在你们眼前,怨你们眼瞎不识人了。等日本人走了之后,真元对陈寿亭问道:“六哥,你这厂里有多少人?”

“算上看门的有三百人吧。”“有多少会使枪的?”

“会使得不少,我,还有家驹,老吴都会,工人里也有几个会的,但都打不好。”

“明天我送给你一百支匣枪,这原是我存在洋行里想在家乡成立民团的,先送给你用,你在厂子里组织一个护厂队,如果以后再有拿着枪上门寻事的,真打起来也好不吃亏。”

陈寿亭一想道:“那就谢谢真元老弟了,现在世道越来越『乱』,是要多弄几把枪防身用了。”

说话间到了中午饭点,陈寿亭以差人在春和楼设下了酒宴,以庆祝双方合伙成功。

春和楼是青岛最老的鲁菜馆子,始建于光绪十七年,好多历史名人都在此留下过足迹,号称是青岛第一楼。它的位置离车站不远,和黄海大海店只有一街之隔。

几人分坐了人力车往春和楼而去,车夫的脚力不错,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几人下了车,早有迎宾上来招呼,一个门童朝着陈寿亭说道:“陈老板,今天人多了点,是黄海大酒店的千金做寿,有点闹。”

陈寿亭说:“那没事,反正我们是雅间。”

当时的雅间就是拿几扇屏风一隔,如果拿掉屏风就是一个大通间,这是为了有大型酒宴而设计的。几人随着门童往二楼走去,一路上人来人往的,好像赶集似得。

真元一行人来到了两扇屏风隔成的雅间里面,分主宾坐下。为了给贺文娟过生日,二楼只给陈寿亭等人留了这一个单间,这还因为是老主顾的缘故。

这个房间是面海的朝向,从开着的窗户里能远看湛蓝的胶州湾,嗅着海风的咸味,看着海面上飞舞歌唱的海鸟,王真元一时遐想无限。

等青岛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要往北平赶了,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己一无所知,尽人事,安天命吧。

他刚一转身,正好看到路过的贺文娟也往里看,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同时两人的心脏猛然一跳。

贺文娟进得雅间,朝着里面的人一一行礼,然后笑道:“这么巧呀,卢先生,陈掌柜的都在这吃饭呢?今天是我的生日,不知各位能否赏光一起聚一聚呢?”说完直用眼睛瞄着真元。

真元知道这些话实际上是对他说的,连忙接到:“这不是黄海大酒店掌柜的吗?既然这等巧和,六哥,卢先生咱们是不是凑一凑热闹?”

陈卢二人目光一对,马上应声到:“贺小姐先去,我们这就过去好不好?”贺文娟又施了一礼才挪步踅去。谁知这一巧遇,又惹出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