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地把余鸿春拉入坐位,肖彦梁给他倒上酒:“来,余先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没有等你。今儿是年三十,来,喝了这一杯团年酒。”

“谢谢。”余鸿春接过酒杯,对大家环顾一周:“我来得匆忙,无以为谢,酒借肖局长的这杯酒,祝大家新年快乐,祝张局长和嫂子家庭幸福,生个大胖小子。”

“好!”一桌人轰然应道。

相互进行了新年祝贺以后,肖彦梁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那个内『奸』的问题。

“这件事可要好好谢谢肖局长啊。”说起那个内『奸』,余鸿春抱拳致谢:“我一路跟踪王老栓赶到……,已经得到消息的同志们早已严阵以待。我们在他取到情报后随即逮捕了他,通过笔迹鉴定,很快就找出了这个内『奸』。

这个内『奸』是去年,以‘青年知识分子’的身份,打着‘抗日救国’的名义投奔的新四军。这次我们在苏中开辟抗日根据地,急需一批有经验的知识分子充当教师。所以他趁机提出要到这边来,把我们沿途的联络点和人员全部『摸』清,在掌握我军主力的动向,便于日军一网打尽。嘿嘿,天网恢恢,谁会想到我们肖局长火眼金睛,一个假装的乞丐就把鬼子的如意算盘全部打碎了。”

“过奖了,什么火眼金睛,当时还不是觉得奇怪,那个乞丐这么大胆,敢从我身边抢道,心里有气,原本是想吓唬吓唬他的。所以这是老天爷在帮你们,我不过是过了一下手罢了。”肖彦梁轻松的话语让大家再次举杯干了。

“对了,听姜先生说你这段时间参加了不少战斗,能给我们说说吗?”肖彦梁放下酒杯询问余鸿春新四军这段时间打了些什么仗。

“昨天,我们进行了拔除丹阳县南部之延陵日军据点的战斗,击毙日军小队长留木等20余人,伤8人,俘1人。今天一打完,我就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余鸿春略带遗憾地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主要还是以小股敌人为目标,重点打击的是伪军。”

似乎除了这次战斗以外,余鸿春并不愿意多谈新四军的军事行动,接下来谈的,就是泛泛指出新四军的武器给养困难的情况下,深入敌占区,抓住一切机会打击敌人,树立在江浙地区的抗日威信,打开抗日局面。

“我们的情况,肖局长是知道的,我们的这些战斗,在国民『政府』眼里,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可是就是这种小打小闹,每次战果不大,累计起来就可观了。再说,这样的打法,在敌占区民众的眼里,也是给他们一种希望,对于激发他们起来抗日是一种极大的鼓舞。”姜佑行见肖彦梁微微有些皱眉,便补充说道:“比如我们来到这里以前,各地民众不堪日军的**,纷纷组织了不同的抗日武装,可是这些武装,肖局长也明白,从军事上讲,都是乌合之众。我们呢,就是把这些分散的,战斗力低下的地方抗日武装有组织地串连起来,开创一个新的全民抗战的局面。

日军为了对付我们,必然会抽出兵力,重点围剿,如此一来,用于前线的兵力必然减少,对于缓解**正面战场是有帮助的。另外,我们的存在和进行的这些战斗,也同样会阻止日寇‘以战养战’的阴谋得逞。”

“唉,姜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肖彦梁诚恳地解释说:“在下是在痛惜。要是贵军有中央军的装备和给养,凭贵军的士气,我认为日军受到的打击决不仅此!可惜,可惜。”

“是啊,新四军主要是以前在南方八省打游击的红军组成,他们的战斗素养和其他部队比,应该讲是有很大差距的。”姜佑行侃侃而谈:“你看象八路军,哦,现在叫第十八集团军,是我们红军的老底子,他们的战斗力就要强得多。象115师首战平型关,虽说歼灭的仅仅是敌人的辎重部队,但是那是在整个抗战不利的局面下,主动出击第一次歼敌的战斗;129师夜袭阳明堡,摧毁飞机24架;去年在晋东南反‘九路围攻’,歼敌4000余人,其中在长乐村围歼日军第108师团第117联队及配属分队2200余人。还有很多战斗就不一一列举乐。

总之,八路军的一系列战斗和已经引起日军的重视,多次抽调优势兵力进行围剿;同样我们新四军虽然战斗不大,但是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日军也开始重视。到目前,我们的战斗,已经开始吸引乐大量的日军有生力量,使得其再也无法组织对国民『政府』的大规模作战。这从武汉会战到现在,日军再也没有任何大的调动中可以看出来。

我们认为,『毛』『主席』《论持久战》里面提到的‘相持阶段’已经来临了。”

待姜佑行说完,余鸿春笑着举杯和肖彦梁一饮而尽:“呵呵,感谢肖局长的理解。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在正面,我军在敌后,都是抗日救国,都是打击日寇,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到我们抗日的决心。新年到了,小弟是没什么礼物的,不过我们首长为了感谢肖局长以及在座诸位的鼎力帮助,托小弟给肖局长带来一样东西。”说到这里,余鸿春伸手拿过进门时交给德贵的包裹:“一部收音机,请肖局长笑纳。”

“啊?”肖彦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收音机,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新四军竟会想到自己的这个需求,对于新四军的办事能力,肖彦梁又有了新的认识。

“谢谢,这,这,实在是……”肖彦梁有些不好意思了。

“收下吧。”姜佑行微笑着把收音机从余鸿春手里交给肖彦梁:“我们虽然在不同的阵营,但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来,为了这个共同的目标,我们大家干一杯。”

新四军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姜佑行对于新四军战略的概述,让戴安平感慨万千。自己中断学业,回到祖国,本以为国民『政府』面对日军强占东北,回奋起反抗,却想不到国民『政府』是一退再退,不仅无所作为,反而还和日本人签订了《塘沽协议》等等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29路军在长城抵抗日军的时候,北平戒严,但是日本人根本不不理会,以“中日尚未断交,戒严令对他们无效”为由,依旧在晚上出入北平;经从天津北上增援的部队,在车站,居然会有挨个让日军登记的怪事发生。

他曾在一年后有了离开的想法,但是长城抗战、1.28淞沪抗战,以及单位的前辈说委员长是在“以空间换时间”,准备对日战争的告诫,还是让他坚持到了现在。

在这里,不过和『共产』党短短接触了几次,已经让他感觉到『共产』党对日军作战的决心和气魄。毕竟是中国第二个掌握了武装的政党,它没有保持实力的做法,而是主动出击打击日寇。同样,对于抗战,从《论持久战》一书中,也可以看得出它对于抗战,是有一整套完整的系统的理论支持。

想想吧,**是被迫抵抗,『共产』党是主动出击,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对日态度和做法。对于『共产』党主要开展敌后『骚』扰,挑选小股日军作战的行为,他是完全赞同的。只有傻瓜,才会认为『共产』党应该以一部之力,凭借简陋的武器装备和大股日军决战。中国几千年的军事策略又不是没有指出“以弱击强,则避实就虚。”的千古不变的道理。

戴安平曾经冷却的热血,已经随着来到这里,经历了种种事件而变得重新沸腾了。国共,国共,难道『共产』党会是抗战的主流?这个想法忽然在他脑海里出现,忍不住微微摇头,一个小小的政党,想要取代国民『政府』成为抗战的主流,岂不是有点天方夜谈?

还在自个思考的戴安平被余鸿春接下来的话震惊了。

“我还有一个很坏很坏的消息告诉大家。”等肖彦梁手下礼物,余鸿春收起笑容,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刚才还欢乐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望着余鸿春。

“本来是不该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说的,可是我还是不得不说。”余鸿春的脸上满是悲愤和愤怒的神情。

“说吧,我们都习惯了。”肖彦梁淡淡的语气中透出着无奈。高级将领临阵脱逃,国土片片沦丧,打消军阀投敌当汉『奸』,他妈的,这年头,还有什么消息比这个更坏的呢?

“汪兆铭叛变投敌了。”余鸿春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双手忍不住微微发颤。

“啪!”

“啪!”

肖彦梁、戴安平手里的杯子几乎同时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张旭有些奇怪,这“汪兆铭”是谁?怎么两个人一听他叛变投敌,反应这么大?那个『共产』党的姜佑行,身子也是在轻轻发抖,这个人到底是谁?

“混蛋!”沉默很久的戴安平突然伸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菜盘子发出“嗡嗡”的声响。

“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尽管心里的愤怒不逊于戴安平,肖彦梁仍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毕竟如果爆发出来,有可能会吓着高翠儿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汪兆铭,在去年假借演讲,跑到云南,后出逃至越南河内。在12月29日发表‘艳电’,公开叛变投敌。”余鸿春狠狠地说道:“这个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国民参政会议长、国民党副总裁,竟然会心甘情愿地出逃当汉『奸』,这是全国人民都无法想象的。”

“大哥,这个‘艳电’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个名字?”高翠儿好奇地问道。压抑的气氛让她很是不好受,

“所谓的‘艳电’,是指12月29日这一天的电报代码是“艳”字,本身仅仅说明电报是在那一天发的。” 哀莫大于心死,戴安平以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平静的语气解释了一遍。说完抬起头问道:“那封电报说了些什么?”

“在艳电里,他复述了鬼子在12月22日《关于调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针》里说的三点,第一,‘为善邻友好。并郑重声明倭国对于中国无领土之要求,无赔偿军费之要求’;第二,‘为共同防共’;第三,‘为经济提携’,说什么‘经过深思熟虑’,应该认同和答应鬼子的这些东西……”

“别说了。”姜佑行打断余鸿春的话,向肖彦梁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余鸿春这才发现肖彦梁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关于“艳电” 原文,请参阅本书《资料》――作者)

张旭也极为吃惊。这个叛徒竟然是这么大的官!怪不得说是“很坏很坏的消息”。他真的想不明白了,这么大的官,这么高的职位,怎么就这么下贱,非要想去当一条狗呢?

伸手拍了拍肖彦梁,张旭安慰道:“想开点,这念头,什么人都有,再痛心,也是无法改变这个混蛋投敌叛变的事实。”

肖彦梁缓缓抬起头,看着戴安平:“安平兄,整整一个半月了,总部为什么没有给我们关于这件事的电报?”

“我正纳闷了。”戴安平没好气地说道。猛地抓过酒瓶,一仰脖子,要不是旁边姜佑行拦住他,瓶子里剩下的一半酒都会被他灌下去。

“安平老弟!”夺下酒瓶,姜佑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汪兆铭,汪精卫,汪副总裁叛国了。”戴安平喃喃地自言自语,双眼无神。望着看着自己的满桌人,戴安平醉眼朦胧,『吟』道:“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曰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肖彦梁等人有些惊讶,戴安平这个时候竟然还能作诗!

“安平老弟,你醉了。”张旭关心地问道。

“我,我,我没醉!我问你们,呃~,你们觉得我刚才念的那首诗如何?”戴安平推开张旭的手臂,摇头晃脑地问道。

“写得好!”姜佑行点点头赞许道:“‘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何等的气魄!想不到安平老弟的诗作水平如此的高。”

“嘿嘿,我哪有这水平。”戴安平说不出是哭还是笑:“实话告诉你们,这诗,这诗,是……是……那个汉『奸』写的!”

这番话算是彻底把所有人惊住了。

“安平老弟,你真的喝醉了。”肖彦梁责怪道:“那个汉『奸』怎么能写得出这样的诗句?写得出这样的诗句的人,会叛国投敌当汉『奸』?”

“为什么汉『奸』就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戴安平立刻反问了一句:“汪精卫早年参加同盟会,从事反清活动,1910年因参加暗杀摄政王载沣未遂而被捕,其时他二十六岁,传说当被判死刑,临刑时做了这诗,倒亦有些从容赴死的样子,清庭为了拢络人心,以年轻无知,胆量可嘉将他开释了。”

原来如此!

“呵,看看这世道!”说完汪精卫的这首名诗,戴安平似乎清醒了一些:“‘不负少年头’!真他妈的越活越回去了!当年满清『政府』要死一刀杀了他,成全了他的名节,到现在国民『政府』又怎么能出这么大的丑?”

众人沉默不语了。大好的新年,稍稍有了一点喜庆的气氛,就因为汪逆精卫的叛变,变得沉闷无比。

“大哥,这个汪兆铭怎么还有个名字叫汪精卫吗?”大概是觉得难受,高翠儿小声地问张旭。声音虽小,戴安平还是听得很清楚。

“嫂子,这汪兆铭是他的本名,他字季新,‘精卫’是他当年在《民报》任编辑时取的笔名。当是以‘精卫填海’来比喻对革命坚贞不拔的思想。”戴安平觉得自己每一句解释的话,都是一种很怪异的讽刺。

“这么大个官当了汉『奸』,那不就是中国第一汉『奸』吗?”高翠儿脱口而出的这么一句话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了。

“嫂子说得不错!”肖彦梁竖起大拇指夸奖道:“还真他妈的算是中国头号汉『奸』。也好,该投敌的早投敌,剩下我们就安心抗战,没有人在背后使刀子。”

肖彦梁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在理,桌上因为汪逆精卫的话题引发的不愉快被抛在了一边。喝了一杯酒,肖彦梁提议打开收音机,听一听国民『政府』的电台,立刻被大家认同了。

一群人挤入原来肖彦梁住的屋子,打开收音机,肖彦梁小心调着频率。终于调到了中央社的广播电台。

正在播出的是新闻,主要内容是日军飞机轰炸了哪里,投了多少弹,我军民死伤多少。虽说第一次自己亲手调出来的『政府』广播,但是这些新闻听在耳里却多多少少有些令人沮丧。国家懦弱如此,只有让老百姓用血肉来作为代价。

不过接下来的却是实时广播。里面对于美国开始加大满足中国对军需物品的需要大作赞扬,同时对于美国开始加强对日贸易限制拍手称好。广播还希望美国能够对中国实施直接的军事、经济援助,因为日本的这种做法,侵害了美国在华的“利益”……

奇怪的是,直到新闻结束,广播里没有一句提到汪逆精卫的事。这倒让所有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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