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暑假之后,就真的是高三的学生了。就像几年之后过了最后一个暑假,古地他们就大四了一样。时间真的就能那么轻描淡写,那么从容不迫,那么理直气壮,也那么铁面无私的过去,不管你对时间是什么态度,时间都展现给你的是一个最根本的真实。

高三了。高三又有什么不同呢?不同的地方实在太多。

首先,对于白驹五中的学生们来说,高三教学区从来就带着一层神秘色彩。高三区游离于教学大楼之外,掩映在校园西北角的银杏树林里。那是一座老式的三层青瓦木楼,看着就显得历史悠久。每一楼有4间教室,除了一楼的一间用作高三年级组办公室以外,其他的11间就是高三学生们的安身立命之地了。

文科的三个班在三楼。在楼上并不是好事,因为地板是那种老式的木地板,你每走一步不小心都会给楼下带来很大的响声,所以古地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老师们故意安排的。他们就是要让学生们小心再小心,安静再安静。这一招还真的挺有用。

这同时也是在随时地提醒他们,你们现在高三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对将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从进入高三楼的第一天,古地就悲哀的在心里说:“别了,热闹喧嚣的球场,别了,如火如荼的时代。我们高三了——救命啊!”

进入高三以后,各班的人员组成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基本上每个班都有人进出。按照官方的说法,这是资源整合。除此之外,在开学以后,陆陆续续的有一些补习生加入到各个班里面去。

古地在开学以后换了一个新的同桌,是个补习生,名字叫做许鸿程。名字倒是蛮有些气势的,不过古地和他不大搞得来。古地和许鸿程不大处得来的原因是这个人几乎任何时候都是在埋头学习的,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可是他随时都皱着眉头好像在抱怨周围的人影响了他的样子。

最惨的当然就是作为他同桌的古地了,古地觉得自己稍微有点什么响动他都会影响到他似的,搞得古地如坐针毡。古地觉得自己要安静的话也算能很能安静的人了,但是如果要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的,他肯定会抓狂。他去找班主任古老师调桌位,可是古老师说许鸿程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他不是考不上大学而是一般的大学他不愿上,所以跟他同桌对你来说一定受益匪浅。

看来正常渠道是走不通的,古地就想干脆再制造一次“桃色事件”让古老师以惩罚的形式把他调开?可是这要怎么制造呢?李吾又不在他附近。坐在他前面的是柴琳,怎么说大家也这么熟了下不了手啊。

古地没辙了。按照他的习惯,没办法的事情就不用去理会了,反正自己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说新的座位有很大一部分让古地觉得郁闷的话,也有很大一部分让他觉得愉快的,那就是柴琳坐到了他的前面,而柴琳的同桌则是那个嘻嘻哈哈的黄毛丫头程晓曦。最起码在沉闷的压抑的高三,他们可以上课的时候互相写纸条。

他们那时候写了很多纸条,因为都是上课的时候写的,纸条的材料来源自然非常之丰富。

最常用的就是草稿纸破破烂烂的一个边角,这通常都来源于古地。也有印有暗纹的秀气的信纸,这个来源渠道有三个,邻组的赵小雅、邻组的邻组的李吾、隔壁班的简梅。第三种材料实际上不能叫做纸条,因为那根本就是作业本。

程晓曦喜欢用作业本写纸条,弄不好被老师发现了还以为他们是在互相探讨课堂作业。这和古地喜欢用笔记本写小说是同一个道理,可见革命同志的智慧是很容易统一的。而柴琳的纸条就显得随遇而安了,有草稿纸,有作业本,有信纸,连试卷都有。

后来这些纸条大部分都被程晓曦私人收藏了,她说将来他们当中要是有人出名了她就发了,这些纸条可是名人真迹,说不定还有名人的秘密呢。

古地从来就喜欢“毁尸灭迹”,要是不小心被老师拿到了不就是铁证吗?到时候有的是罪名可以送给他。后来他看了程晓曦手上留的那些纸条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些纸条通常只要隔天他就会觉得没头没脑不知所云,老师哪能看出他们写的是什么。

其实高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作业少一点,考试多一点,教室挤一点,气氛紧一点,上学早一点,放学晚一点,球踢得少一点,课本啃得多一点,差不多也就是这些吧,古地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最叫古地称奇的是他们高一的语文老师,叫汤缪的那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那个菜鸟竟然杀进了高三做他们高三7、9两个文科班的语文老师。古地忍不住想学校的领导们是不是被那家伙的牛皮给吹晕了,或者就是开学前的某一天被他提了几斤包谷烧给灌麻了,居然敢让他来带高三,还是两个文科班,还有一个据称本校历史上最强的文科NO.1的高三(7)班。他同时担任了高三(9)班的班主任。

最先对这个安排表示怀疑和担心的还不是这两个班的老师而是学生,尤其是补习生。他们真的放不下心来。可是,古地暗地里一阵大笑,说,我喜欢。他不是多喜欢这个人,而是觉得这怎么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这么一来高三再闷也闷不死人了。

高三的第一堂作文课,古地就像拣到了一块宝似的。

那天汤缪那个家伙把作文纸发到了每个人,就说,填词。讲台下一片茫然,大部分的目光显然都有点傻。汤缪就说好歹你们也高三了没填过词怎么说也读过词吧?填词无外乎也就是照着现成的格式字数平仄对仗押运来写诗,基本上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我给你们五个词牌,两节课的时间差不多也够了啊。我听人说作文课其实应该是最好玩的课,所以,我们不能墨守成规。

古地简直乐坏了,这意味着他可以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作业,然后光明正大的在上课时间去吃早餐,甚至还可以从容的欣赏高三区优美的自然环境。

汤缪补充说,当然了,就功底来说,要你们把词写得和苏东坡辛弃疾或者李清照纳兰性德他们差不多的话,对他们也不好交代,你们尽力而为也就可以了,尽可以仿写,不要不好意思,重要是敢想,要有自己的东西。OK,我们现在开始。说完,他转身写下了几个词牌名以及相应的名篇——李后主的《虞美人》、范仲淹的《御街行》,苏东坡的《江城子》,李清照的《如梦令》、和辛弃疾的《西江月》。

古地想了十分钟,就选了《御街行》,写了三分钟。写的是“来去匆忙谁与行?游子意,尽飘零。鸿鹄不与燕雀归,堪比屈子心情。花开花落,诸行无常,龟寿尤有尽。欢笑声里味凄清,谁解得,孤人吟。西楼钩月笑后主,又作《千秋岁引》。年年今日,寂寞天涯,倦倦过客心!”写完了,把作文纸交上去,就大模大样的走出教室去了。

李吾写得比古地慢一点,不过很快也写完了。她选的是《虞美人》——“落叶已做风前舞,素手洗清秋。看尘已隔尤回颜,曾道相思不闲死不休。去年桃花今秋月,明年寒江雪?离愁正引千丝乱,泪眼看罢霏寒浸夜色。”

程晓曦第三个完成,选的是《西江月》——“说你说我说他,本应无忧无虑。却都是多愁善感,那个老师教的?同龄同校同窗,相逢既是有缘,青春年少当欢笑,都是鸿程万里。”

他们三个之后,一时间还没有谁交卷,看着他们可以提前下课不免有些羡慕,于是冥思苦想的有,议论纷纷的有,不过大多数都还没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