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自强竟散布出“小白脸夜睡三枝花”的流言蜚语,在分场很快传开了。尽管关尚文脚正不怕鞋歪,但是他为三位姐姐蒙此不白之冤,深感愧疚。他也只好听之任之,时间长了谣言不攻自破。

本车组内的风波,更使他无法排解。车长万仁玉最大的毛病就是技术上的保守,生怕别人学了他的技术对他不利。这也许是他受那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思想的影响吧!正因为如此,机务人员对他敬而远之,同车的农具手对他更是不满。每当机车有故障的时候,他总是把徒弟支走,自己排除。等徒弟回来了,他已经排除完了。为此,车上的农具手憋一肚子气。但他对关尚文就不同了,只要机车有故障,总让他去解决,解决不了的,还亲自给讲解,指导排除故障。为此关尚文在技术上进步很快。这样一来,同车的农具手就拿他出气,孤立他,排挤他。关尚文心里明白,也毫无办法。同时和他一起上车的于业立、周广文二人总找茬和他吵闹,有时想躲都躲不开。弄得车组内很不团结。车上的另两位师傅李元方和龚喜朋,见关尚文成天不言不语,有时气急了和于、周二人吵嘴,又是一套一套的,觉得他性情古怪,仗着自己文化高欺负人。所以每当吵嘴,挨师傅训的总是关尚文。弄得他有理说不出,使他更加闷闷不乐,又成了小哑巴。他有空就一个人看书,不与任何人交往。

这是一个晚春的一个少有的晴夜。天空的星星眨着眼睛,为夜班的人作伴,明月在为夜战的拖拉机手照明。因为c-100是苏联进口的大马力拖拉机,自中苏关系破裂后,人家撕毁合同,撤走专家。这种拖拉机的零部件已经短缺,自己仿制的又都是大跃进的产品,根本过不了关,所以拖拉机经常出毛病。为了能及时排除故障,总是三个人一起出车,以便及时抢修,不误抗涝抢播。

这夜,驾驶员李元方,龚喜明两人带关尚文出车。去翻准备明天播种的二号地。

关尚文坐在中间操纵着机车,一边一位师傅在打盹儿。机车轰隆隆地奔驰,车灯照得枯黄的杂草闪闪发光;灯前的蚊虫飞蛾狂飞乱舞;草地里偶尔惊起鸟儿向车灯扑来,与车灯相撞,摔入草丛。突然,前方出现数不清的一对对绿幽幽的灯光,逼近机车。关尚文已经看清是狼群,他捅了一下李师傅说:“看!狼群!太多了,怪瘆人的。”

李元方一看,说:“加速!冲上去!不要怕!”

关尚文轻轻一笑,左手一搬离合器,右手一推变速杆,准确地挂上了五档。李元方见他换档的麻利劲儿,不次于自己这个老坦克兵,满意地点点头。谁知他结合离合器时,再也推不上去,车稳稳地停在草地里。关尚文按了按油门,仔细地听了听。

“坏了,离合器松放轴承坏了,”关尚文无可奈何地说。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松放轴承?”李元方惊异地问,“就不能是别的毛病?”

“挂档顺利,分离清楚,发动机声音正常,而离合器结合不上,这不是松放轴承的故障吗?”关尚文背书一样说了机车的故障。

李元方半信半疑地看着关尚文。

“胡扯,你成技术员了,判断那么准?我还说轮胎爆了呢!”龚喜明是个汽车兵,链轨车他竟扯上轮胎了。

关尚文再不说话,免得被师傅又说卖弄有文化。

“你才胡扯!你家c——100有轮胎?小关的判断十有**是对的。”李元方看着关尚文,“如果真是松放轴承坏了,这小关真不简单,那十几年书没有白念。就是我这老坦克兵,也说不这么准,可小关才上车一个多月。”李元方一方面称赞关尚文,一方面为他受了老龚的抢白而解围。

“灭火!我下去检查一下。”龚师傅气哼哼地就要下车。

“等等,你想去喂狼啊?等看准了再说。”李师傅说着,和关尚文换了位置,将油门收得更小了,晃了晃离合器手柄,又试着结合了一下,听到离合器里有稀里哗啦的声音。他坐直了身子,打开棚灯加大点儿油门,“不用检查了,小关判断得没错,是松放轴承坏了。”

“这!不怪小关牛性,还真有两下子。”老龚说着,向关尚文伸出大拇指。

关尚文听着既褒又贬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恨刚才自己不该多嘴。但他知道龚师傅是有名的“大炮”,有口无心,便闭口不言语,静等两位师傅地吩咐。

李元方见此,狠狠地瞪了老龚一眼,说:“拆吧!还磨蹭啥?”

“日他娘!这么黑灯瞎火地拆离合器。”说着动手找工具。为了照明,也为了防狼,车没有熄火。

三人将该拆的全拆了。只剩下离合器轴了。要拆离合器,车不熄火拆不了。可一熄火这些工作无法做不说,那群狼一旦扑来可就麻烦了。

李元方拆下一个大灯,里面放上柴油,用擦车布当灯捻儿,点着了。这才将车熄火。三人将车灯全拆下,做了灯点着放在机车前后吓唬狼。留一盏让关尚文端着照明。

李、龚二人钻入车下,开始拆离合器。

“小关,你把灯往里照照,后边的螺丝看不到。”龚师傅说。

关尚文依言趴在地上,将灯送到车下,用手托着给二人照明。

很快,拆完了。一看松放轴承果然散架了,李师傅接过灯,让关尚文到工具箱找一找,看有没有备品。关尚文找到交给师傅,又接过了灯。

“拿好!小心着火。”李师傅叮嘱一句。

很快,车修好了,李元方爬了出来。龚师傅正要往外爬,不小心把将关尚文手中的灯碗碰洒了,立刻引着了车下的杂草。龚师傅一看着火了,赶紧用烂泥压火,三人一阵忙,将火压灭。只听龚师傅哎呀一声,头撞在机车油底壳上,原来他的衣服着火了。

“快出来!”李元方叫着,压灭了最后一点火。龚喜明爬了出来,这时他的破棉袄已经烧着一大块。他脱下棉袄,一把按在车后烂泥里。用沾满油泥的手,揉着头上撞出的青包。

这时,已半夜了。

“日他娘!还不送饭来!”龚师傅没好气地骂着。

李元方看了看表,说:“小关,你能启动吗?”

“能!”关尚文这次只答一个字。

“好!你说说启动要领。”李元方有意试试这个徒弟。

其实,关尚文实际启动车还真不怎么熟练,可说理论,书本上的东西他过目不忘,听李师傅一说,像背书一样说了一遍。

“行!理论比我强,我和老龚装灯,你把车启动着。说着竟有意推上离合器,坐在那儿不动。

关尚文一笑,心里说:“这师傅好厉害,我得小心点儿,别出漏子。”想着他搬回离合器,将油门手柄放回中间,将变速杆拉到空档,钻出驾驶室,提起减压,按下连接柄,将启动机变速杆分离。一系列工作做好,猛一拉摇把,机车立刻启动了。

李师傅说是去装灯,实际上他和老龚谁也没动,都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干得有条不紊,干净利索,立刻叫道:“好!不错,有出息!”这才去装灯。他们收拾好一切二人又坐回原位。李元方说:“调头,回去吃饭!”

已经是下一点了,修了半夜车,又累又饿可是到现在还没送饭来。

“对,回去!饿死我了!“老龚没好气地说。

关尚文一声不吭,调转车头向食堂开去。

食堂里,夜班饭已经做好,炊事员见他们三人回来了,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夜班饭。

“怎么又是一个烤饼,一碗菜汤?你想饿死我们哪?”龚师傅一肚子气向炊事员发,他边说边揉着自己的头。

“大哥!你让我有啥办法?巧女做不出无米粥哇!”炊事员小马为难地说。

“师傅!你碰了头冲我发火,怨我没拿好灯。”关尚文歉意地说。

“怨你干啥?怨我自己不小心。小马你别生气,我是说这叫啥玩样?我们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还成天吃不饱!,把我们当人看吗?”龚师傅抱怨地说。

小马见三人浑身是泥,满脸是油,个个筋疲力竭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老龚,身材高大,体壮如牛,饭量比一般人都大,就那么一个二两重的烤饼,还不够他塞牙缝,怎能不发牢骚?小马想到这些,回到厨房,不一会儿,端出大半碗炒豆饼,放在老龚面前,说:“你不够吃,这是晚上剩下的你吃了吧!”

“哎——!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乖妹妹!”老龚又大笑起来。

“去你的,就你脸皮厚!羞不羞?”小马脸一红,责怪地说。

这小马叫马芝玉,河南投亲来场,二十一岁,有人想把她介绍给老龚,本来她看老龚性格开朗,敢说敢为,心中很满意,可是谁想到中间出了插曲,气得她再也不敢提这事儿。

那还是就在介绍人,农机队指导员张孔学给她介绍的第二天,她突然接到一封求婚信。她见信叠成三角形,没有信封,便问给她带信的洪晓红,“这信是谁给的?”洪晓红气哼哼地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马拆开信一看,信写得很简短:

亲爱的马芝玉小妹:

我是一个汽车兵,转业来到你身边。你那迷人的如花脸蛋,我特别喜欢。你经常省下口里的饭,让给我吃,我很感谢。如今我已二十五岁,很想找你做妻子,你干吗?我想你,比想吃顿饱饭还想。你同意就跟我说一声,咱马上结婚。以后我就是你丈夫,你就是我妻子,多好哇!

祝你

早日成为我妻子!

吻你:我的好妹妹!乖妹妹!

你的大哥,龚喜明朋 61年4月

小马看了这信,满脸通红,心中欢喜。笑着对洪晓红说:“这个龚大炮,真有意思,这么个求婚法。”

“有意思?你看看这个!”洪晓红说着,又递给她一封信。

“咦?这给你的信和给我的信一样,都是这个大炮?”马芝玉惊讶地说。

“这小子在耍咱!这样的信他写了二十多封。只是换了名字,内容一样,全场直给过他饭的女青年人手一份。你说这大炮是啥玩意儿!”洪晓红气愤地说。

“啊?他怎么会这样?”马芝玉哭笑不得,“这大炮真浑,这么胡闹谁敢嫁给他啊?”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更喜欢他了,但事情弄成这样,她也没法答复了。

这个龚喜明是个有口无心的炮筒子,十几岁当兵,一天书没念过,心直口快,人送外号龚大炮。二十五六了,没谈过恋爱。那天指导员从小马那儿回来直接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找对象。他说想。问他看中谁了?他说都看中了。接着把他想到的名字,都说了一遍。张指导员一听笑了,说你在当中挑一个,我给你当红娘,说完就走了。

这大炮一琢磨,觉得这些姑娘对他都不错,左思右想拿不准。哎!干脆吧!他让文化最高的徒弟关尚文帮他写封求爱信。

小关一听帮师傅写求爱信,便问他写信给谁。他说完小关一听也乐了,便帮他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求爱信。可念给他一听,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说:“不行,不行!这文绉绉的谁听得懂?这叫啥玩意儿?来!我说,你照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