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尚文简单地吃饭,又上班了。

于业立和牟春妮都等在车旁。

于业立,这个年龄和关尚文相仿的山东青年,虎头虎脑,个子和关尚文差不多。他那眯缝的小眼,总是笑眯眯的,对什么也不在乎。见关尚文来了,虽然车长说关尚文是驾驶员,你是农具手,他也满口答应。可是心里老大不服气。这时他跳到链轨上说:“我启动车了?”

关尚文见他要启动车,说:“好吧!”

自己检查油水和出车前应检查的地方,一切检查完毕,见于业立摇车累得满头汗,车一点儿表示也没有,他感到奇怪。

“怎么了?”关尚文问。

“这破车发动不着!”于业立擦着汗说。

“我来试试!”关尚文上了链轨,于业立只好跳下来。关尚文一开电门,微微一笑。一看油隔栏没开,减压没提,他把这些都弄好,刚要摇车,突然停下。打开驾驶室一看,说:“哎呀!多亏没发动着,这发动着你小命就完了!”

“怎么了?”于业立听他这么一说,不满地问。

“离合器没分离,还挂着五挡,车一着自己跑了,你闪得开吗?”

“这——我忘了这回事了。”于业立伸着舌头说。

“是我瞎搬得。”牟春妞见关尚文往前推离合器,又晃了晃变速杆,知道这是自己动的。

一切准备完毕,关尚文压下启动臂,猛一拉,起动机“突突”地响了起来……

于业立不得不服了,牟春妮骄傲地看于业立一眼,于业立把头扭向一边。这一切被躲在一边的车长和指导员张孔学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可以吧?”车长问张孔学。

指导员微微地笑着点点头。

“上车吧!”关尚文没敢离开驾驶室,生怕于业立抢开车出事。

于业立、牟春妞分别坐在关尚文左右。

机车缓缓开动了,这是关尚文第一次独立作业,他心潮起伏地驾驶着拖拉机,驰向广袤的田野……

关尚文本想让于业立开车,可想到他刚才发动车时的漏洞,想到这十几吨的钢铁巨人,一旦操纵不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没让他开。

于业立看关尚文开车不亚于师傅,心中暗暗叫好,但他不恨自己学艺不专,却怪师傅教徒有偏心。

牟春妞见尚文弟一举一动竟像一个老机务,又佩服又高兴,心里说还是我尚文弟聪明,干什么都像那么回事。

到了地里,关尚文直接把车倒到大犁前,准确地停下了车。

于业立跳下了车,抬起牵引架一看分毫不差,从心里服了,伸着大拇指说:“小关真行!”他知道,倒车连接农具的技术,没一年半载很难练成。

关尚文笑了,没说什么。

于业立自觉地坐到大犁上,关尚文、牟春妞回到车上,开始翻地。

“尚文弟,你真有两下子,干机务这么快就能顶班了。”牟春妞高兴地说。

“叫小关!别叫弟弟。这小子嘴损,不定会说什么,一定注意。”牟春妞点点头,关尚文又说:“注意看小于怎样把大犁,看两圈你换他。”

牟春妞真的很听话,立刻趴在车后窗上,看着于业立操纵大犁。两圈后,车停下了,牟春妞换于业立上车,她也操纵起大犁,心里美滋滋的。干了一圈,关尚文把车交给于业立,他虽然上车一个多月,还很少摸操纵杆,开车手忙脚乱,关尚文不停地指点,几圈下来,他也熟练了。心里对关尚文的妒嫉减少了,又干了几圈后,换牟春妞,关尚文又教牟春妞开车……

就这样,三人论轮流开车,轮流把犁,地翻得很平,很顺利。

中午,队长宋书砚亲自送饭来了。三人停下车,宋队长乐呵呵地说:“小关啊!听说你顶班,又是连轴转,食堂特意为你们三个包的包子,这可是你牟大姐亲自下厨,专为你们包的。”

“怎么?我姐姐包的?”牟春妞高兴地说。拿起一个包子递给关尚文,又拿起一个本来想送到自己嘴里,半路又递给于业立,自己才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这细小的动作,看在关尚文眼里,心里说:好机灵,滴水不漏。

“啊?是狍子肉馅的?太棒了!”

牟春妞仔细地品尝着说。

“这可是借小关的光,这狍子肉是汽车队王队长送给小关的,还送来一张狍子皮。王队长说和小关是老朋友了。”宋队长笑着说。

“王队长?哪个王队长?我怎么不认识?”关尚文惊讶地说:“难道小王师傅是车队队长?”

“汽车队只有一个王吉昌队长,他说是他把你从虎林拉来的。”

“果然是他?这人记性真好,还记得我呢!”关尚文说着,把初到百湖农场与王队长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

“人家王队长想让你去开汽车,和财务科的小曹争了个半红脸儿。”宋队长又说:“后来从报纸上、广播里知道你在这儿,亲自给你送来狍子皮和狍子肉,还跟我要你呢。你去不去?”

“王队长人不错,有机会我去拜访他,但我不去汽车队,在这儿不一样吗?”

“我也不愿让你去,如果愿意开汽车,以后在咱分场一样开。下午你们车抽出来播大豆,吃完饭你们把车开回去,拉播种机。”

初次顶班,又翻地又播种,又带徒弟。多亏下午车长也参加播种,不然真不知怎么顶下来。

一天终于结束了。晚上关尚文躺在松软的狍子皮上,没脱衣服就睡着了。

万儒庆亲自给他脱了衣服,洗了脚,帮他盖好被,他都没醒。见他睡得这样香,万儒庆心疼地自言自语说:“唉!两天一夜没合眼,就是铁人也颠零散了,何况还是个孩子。”

抗涝抢播过去了,春雨也过去了。早播的麦苗绿油油的,可望是个丰收年。

劳累一春的机务人员,这个春天简直扒层皮。但见庄稼长势喜人,都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这天,关尚文正在检修用后的播种机,一位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人笑着来了。他将一把镰刀放下,甩掉身上的黄棉袄,拿起工具和关尚文一起拆开沟器。

“小鬼,你叫关尚文?”

“对,我是c-100-15号的农具手。”关尚文觉得这个人很面熟,这几天他总在机务队转,那台车有故障,他都帮着排除,技术上连车长都问他。他是干啥的呢?

“我叫栾青峰,是分场部的。”来人见关尚文疑惑地看着他,并不言语,便自我介绍。

“啊!你就是新来的栾副场长?”关尚文惊讶地说,他没想到一个分场的副场长,和机务人员一起也拼命地干活,还是行家里手,又这么平易近人。

关尚文望着他那身装束,跟工人没什么两样,也是腰系麻绳,手拿镰刀,身披黄棉袄,一身油泥。看着看着,关尚文笑了。

“栾副场长,都五月初了,你还披棉袄不热吗?”

“哈哈哈!”栾副场长开怀大笑,“小关啊!你还不知道吗?这破棉袄对咱北大荒人来说,可是件宝啊!”见关尚文疑惑不解,又说:“你没听说北大荒三件宝,麻绳、镰刀、破棉袄吗?”

“哦嗬?还有这三件宝?真没听说过。”关尚文笑着说,以为是他在开玩笑。

“慢慢你就知道了,这三件宝对咱来说,用处可大了。麻绳扎腰,不但防风避免蚊虫叮咬,同时这北大荒到处是漂筏甸子,一不小心踩下去,把麻绳甩到干处,别人可用绳子拉上来,就是救命绳啊!镰刀用处更大,在野外,到处是荒草,经常起荒火,你手中有镰刀,遇见荒火,先割掉你周围的荒草,不至被火围困,可以自救。同时荒原上到处是野兽,镰刀也可以作为防身武器呀!”

关尚文越听越感兴趣,不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