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关尚文惊叫一声,升起大犁,驾车向鱼点儿驶去。

其他机车也发现鱼点儿起火,都向鱼点儿开来。

关尚文把车开到鱼点儿与脱谷点儿之间,停下车,没敢熄火,跳下车边跑边喊:“师傅——辛师傅!你在哪里?”

他不顾一切地踏着地上的杂草,奔向起火的房屋。只见辛治国正在冒着浓烟的屋里打火。

“师傅!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屋顶都着了,你还打有啥用?……”边喊边挟起瘦小的辛师傅冲出屋子,刚出屋,房梁塌下来了,鱼点儿小屋成了火海……

辛治国到了鱼点儿后,在鱼囤里捞了几条大鲤鱼,心里一算,三张爬犁连车上带农工班是三十多人,四台翻地车上是八个人,加在一起,四十来人,所以他满满地炖了一大锅鲤鱼,心里美滋滋地忙了半夜,满打算让大家吃得高高兴兴。等他都弄好了,下锅后烧开了,他也忙累了,便往灶坑里添几根木拌子,躺在炕上休息。谁想这一休息,便睡着了。他正做着吃鱼的美梦,突然被烟呛醒,睁眼一看,是灶坑里木拌子太长,火着到外边,烧着了前边的草拉墙,他忙打火……正在这时关尚文冲了进来,将被火薰得迷迷糊糊的辛治国挟了出来……

“小关!快把鱼盛出来,看白瞎了一锅鱼。”辛治国还没忘了他的鱼。

“还想着鱼呢!这脱谷点要烧了,你不坐牢才怪呢!快招呼人保脱谷点吧!”关尚文把辛治国放在机车旁。他这才看见,身后的鱼点周围一片火海,立刻吓呆了。

关尚文见所有的人都过来了,有的拿镰刀,有的拿叉子,都在救火。但除了有两个车长和几个农工班长之外,不见有队领导。他立刻喊道:“同志们!鱼点火没救了,赶快保护脱谷点!”他看了一眼束手无策的人们,想了想,“张师傅,薛师傅,刘师傅!你们赶快带领机车,用大犁在脱谷点周围和脱谷点之间,翻防火带,要快,越快越好!”关尚文不考虑自己的身份,不管别人听不停,竟向车长们下起了命令。

“是!”三个车长答应一声,立刻带领机务人员执行命令去了。

“任自强!你快组织农工班的同志,在大豆地边割杂草,以免火烧到地里,每人两米宽,向鱼点方向割出三米,然后把人排开,看守在地边,不让一只带火的动物进入脱谷点!”

“是!”任自强响亮地回答,马上执行命令。

“辛师傅!”关尚文见大家都按自己的要求,投入到保卫脱谷点的战斗,只有辛治国还呆呆得站在机车旁,便叫了一声。

“到!”辛治国精神一震,也响亮地回答。

“你开车,我把犁,咱也赶快翻隔离带。”

“是!”辛治国这才机械地跳上车。

关尚文见机车已经都投入到翻隔离带的战斗中,农工班的同志也都紧张地割草,他松了一口气,向大犁奔去。谁想到自己刚要坐上大犁,脚还没有上去,机车突然开动,大犁的牵引板一下把他拉到,他觉得左腿钻心的疼,心里说:“完了……”觉得大犁的前轮从自己的身上轧过,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的夜晚了。

他吃力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四周,觉得这怎么像躺在岳兰的病房里?不由得说:“咦?我怎么在这里?”他想了想,就要坐起来,可是一动,不但四肢不听使唤,而且浑身钻心的疼,不由得“哎呀!”一声。

“醒了,醒了!他醒了……”不知是谁惊喜地哭着说。立刻,他的床边围满了人。

关尚文一看,见姐姐哭得像泪人一样,姐夫也在抹眼泪。他的神志恢复了,想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强忍浑身的疼痛,装出笑脸说:“姐姐、姐夫,哭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又对姐夫说:“你看你,姐夫,枪林弹雨你都闯过,我受这点儿伤你哭啥?别哭!让人看见多不好!”嘴里说着,眼中却滚下了泪珠。

“尚文哪!可把姐姐吓坏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姐姐仍然抽泣着说。

“是吗?我觉得刚睡了一觉,火灭了吗?脱谷点没事吧?机车没事吧?辛师傅呢?”关尚文急切地问。

“火灭了,脱谷点多亏你指挥得及时有力,万无一失,机车也没事,辛治国刚出去。”农场副场长栾青峰,边说边来到关尚文床前。

“啊!栾副场长?您怎么来了?”关尚文激动地说。

“出这么大的事,我弟弟又救人,又临阵指挥,自己却负伤住进医院,我能不来吗?”栾副场长又骄傲,又高兴地,“我真担心你醒不过来。”

“哪能醒不过来呢?我这不好好的吗?”边说边想坐起来,可是一动不能动,胳膊腿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了下来。

“别动!你伤得不轻啊!知道吗?”牟春丫带着哭腔说,用手檫着他头上的汗珠。

这时关尚文才知道,屋中除了姐姐、姐夫之外,农场来了不少人,车长于贵永,万仁玉,还有牟春妞、万晓莲,也都来了。同时还看见好像曹小芳在抹眼泪,大家都泪眼汪汪地在自己的床前。

“你们咋都来了?已经封冻了,马上又得脱谷,我受点伤算什么?都耽误时间来看我哪行?”又看一眼正哭泣的曹小芳,“曹姐,你来干啥呀?……大家快坐下。”

“我来看我的英雄弟弟,让你去宣传部你不去,老部长让我暂时代替你的位,让我来看看你。”曹小芳擦着不断流出的眼泪,又亲切地,听说你指挥护脱谷场,保住了三千亩大豆,你是怎么想的?”

“哎呀我的傻姐姐,你怎么还埋汰我呀?什么英雄弟弟,在哪种场合,谁能让三千亩大豆化成灰?我们车一犁没翻防火道,可其它车都赶紧翻,农工班的同志不顾一切地灭火,那才是英雄,我躺在这是狗熊一个呀!”

大家一听都忍不住笑了。

“尚文弟,你也不是领导,临阵指挥有条不紊,没有你地指挥,整个三号地南边,河边的荒草都烧光了,怎能保住三千亩大豆哇?”曹小芳又心疼又激动地哭着说。

“那时还找什么领导哇?牟大姐不是说过:作为一个垦荒战士,就应像转业官兵一样,有人指挥我服从,没人指挥我指挥。当时那种场面,我师傅被吓呆了,三个车长还没想出主意,我不斗胆指挥,能眼看着火烧脱谷点吗?”关尚文说了这些,已经累了,又说:“其实我是不自量,我得感谢大家,没想到大家能听我的。”

“好一个‘有人指挥我服从,无人指挥我指挥’!你不但从火里救出我的命,也避免了我进监牢的大罪呀!”辛治国带着哭腔来到床前,“小关,我错了。决定让你当政治车长我不服,这回我不但服,我还会永远记住你的才干,你的临危不乱……”

“得了吧,辛师傅,小关没让你轧死,是他平时积的德,是他命大!”万晓莲毫不客气地,其实真正的英雄还是你辛师傅,你看你多能?火烧打鱼点,车轧关尚文,几分钟之内,将人压断三根肋巴,压断小腿……”

“晓莲——你住口!”万晓莲的哥哥万仁玉赶紧喝住妹妹。

“别说没用的,压断几根肋骨怕啥?腿骨会长上的,只要没死就能吃饭,辛师傅也是为了工作,出点差错是免不了的……”关尚文听了自己的伤,心里一惊,但他仍然给师傅解围。说着话突然咳嗽两声,万晓莲赶紧拿过痰盂,见关尚文吐出的是一缕缕血丝和血块,他不敢让关尚文和她姐姐看见,忙端到一边,狠狠地剜了辛治国一眼。

“小关,尚文!我恨我自己,不该不听你的话去炖鱼,闯了这么大的祸……”辛治国再也忍不住,蹲在关尚文床前,哭着向闵玉全和关尚香说:“姐夫姐姐,你们打我吧……”

“师傅!你怎么也婆婆妈妈的?在那种情况下,谁不出错呀?如果我开车,今天躺在这的就是师傅你呀!”关尚文说到这儿,看大家都在流眼泪,心一横苦笑着说:“我这不没死吗?没死都哭的是啥呀?就是死又有何足惜?你们这样哭哭啼啼哪是来看我?简直是给我送葬!这不是折寿我吗?”说完叹了口气,再也不说话了。他心里很不安,很累,很痛苦。

听了他的话,谁也不敢哭了,都强装笑脸,连姐姐也不敢再流泪。这时,医生来了,向关尚文说:“小伙子,醒过来了?你生命力很强,放心,没关系了,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护士进来了,给换了输液瓶,又在另一只手上输血。

“怎么?还得输血?不是骨折吗?”关尚文不解地问。

“骨折是骨折,但失血太多,又有些小的内伤,输血能恢复快些。”医生似漫不经心地说。

“啊!原来是这样。”关尚文合上了双眼,再也不说什么,泪珠从眼角滚了下来。

大家都明白,医生口里的小伤,要比骨折严重得多。医生见关尚文的表情,知道他认识到内伤的严重性。便宽解地说:“小伙子!你很聪明,只要你配合医生治疗,我有把握让你早日康复。”

“谢谢医生,我明白,我虽然度过了艰难的二十多年的人生,有时厌倦人生,但人生也充满了爱,爱就在人生的沧桑之中。所以,再艰难的人生,我还是留恋的……”

“得好,够坚强!我担心你心里有压力,没敢告诉你病情,你的肺被骨折的骨头碰伤,比外伤要重,但我相信你:能战胜艰难的人生,也能战胜伤痛!”医生有些激动地说。又转向大家,“病人需要静养休息,你们留一两个人陪护,人多了影响他情绪,话多了对他不利,还是都回去吧。”见这些人既像领导,又像患者的亲人,“大家先到医护办公室,这里留一两个人轮流护理就行了。”

但是,大家谁也不想走,尤其是几个女的。栾副场长一看,觉得难办,便说:“关大姐你陪弟弟,再指定一个农场的人在这里陪护吧!”

姐姐看了看几个女孩,见他们都这样关心弟弟,心里很感动,便说:“那让这小妹妹先留下吧!行吗?”关尚香指着万晓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