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报应

不久县里通知,关幽燕对革命有功,两个弟弟都参加了解放军,敲锣打鼓的送来“光荣军属”和“革命之家”两块匾,乡长亲自给挂在门楣,同时也送来了慰问品。这两块匾额轰动全乡,更解决了母子四人的燃眉之急。

这天,又一阵锣鼓声在门口响起,大常屯中心小学的师生来到门前。

“向革命妈妈致敬!”关妈妈带三个孩子刚出门口,便听到学生们地喊声,同时齐刷刷地敬礼。

“这是干什么?”妈妈惊诧地问。

“关大婶,我是大常屯小学的赵玉成,来接你的孩子上学去。”一位年轻的老师自我介绍说。

“上学?我可哪有钱让孩子上学呀?”

“哈哈——大姐,不用担心,尽管让孩子上学。”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大声说。他是学校的高校长,“县长说了,孩子念书不能耽误,特别是军烈属和革命家庭的子女,一定尽力让他们念书。乡里决定,你家的孩子上学费用全免。书本村里想办法解决。”

“这怎么好意思?”妈妈惶恐地说。

“没关系,这是新中国对下一代的关怀,也是乡里拥军优属的具体体现,特别是你的孩子,是县委书记刘春友点名关照的。”校长又说:“今年先让两个大的上学,明年让小的也上”。

“好好,谢谢新中国关怀,谢谢领导,谢谢老师!”陈迎梅见自己的孩子能上学了,激动得流着眼泪拉过两个孩子,“尚香,尚权,快叫老师,给老师行礼!”

“谢谢老师,老师好!”七岁的尚权一躬到地,引得师生大笑。他却闪着机灵的大眼睛,向学生作个鬼脸。

赵老师疼爱地把尚权拉在怀里。

“妈,我和弟弟上学,那猪鸡谁喂呀!”尚香对上学不感兴趣,“还是让小三去吧!我帮妈干活。”

“傻丫头,念书去吧,家里这点活我自己就行了。”听了妈妈的话,尚香答应了,但很不情愿。

“我也上学,我也上学!为什么不让我上学?”小三见哥哥、姐姐都上学,自己却不能去,大叫起来。

“好孩子,愿意念书好,但你还小,先陪你妈在家,明年我收你这个学生。”赵老师和蔼地劝小三。

就这样哥哥和姐姐上学,小三尚文帮妈妈干活。

从那以后,哥哥姐姐放学便帮家里干活,晚上在昏暗的豆油灯下学习。尚文趴在桌边问这问那。哥哥姐姐都成了弟弟的小老师。妈妈在旁边做针线,见孩子好学懂事,心里看到了希望。

春暖花开,已是春耕大忙季节,村长见陈氏迎梅家的地无人耕种,便动员村民帮助种上了。妈妈见地里庄稼长得好,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她每天打点两个孩子上学后,便领着小三下地拔草,打棉花尖。

转眼间,医生夏天的雷雨季节。这天午后,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流油,妈妈带着小三儿到东洼地打棉花尖。小三儿和往常一样,用小筐挎着二十几个小鸡放到地头,给小鸡捉虫。

“三儿呀!天太热,把小鸡叫到树下吧!”妈妈边干活边说:“你到树荫下玩。”

“哎——”小三儿欢快地答应着,口中“咕咕”地叫小鸡儿。小鸡飞跑着跟小三到地头的大树下。

这是一棵古老的大柳树,树干粗得两人手拉手都围不拢。一丈多高处分出无数枝杈;杈中间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树洞;枝叶繁茂,树荫方圆几丈;树干上有一条裂缝,缝中流出黄褐色的水,像老人的眼泪。小三用小棍儿在列缝中挖出小虫喂小鸡。小鸡“唧唧、唧唧”地欢叫着抢食。

“别急!别急!都有的吃。”小三喂个不停,“就你嘴馋!该给妹妹吃了,哪能都给你?”小三从肩上抓下一只小公鸡,放到地上,将一条大毛毛虫喂给一只小母鸡。

本来是瓦蓝瓦蓝的天空,突然间从西北角的山梁上飘起几朵白云,白云越聚越密,渐渐变黑……变浓,并如奔马一样向头顶飘来,同时电闪雷鸣……

妈妈正在低头打棉花尖,被雷声惊起。她知道夏日的暴雨来势迅猛,说到就到,赶紧边往地头走边喊:“小三儿!快让小鸡儿进筐,咱们回家,暴雨来了。”

小三儿敲着筐边,叫着“咕咕!”小鸡自己跳进筐里,他用布盖好,向妈妈跑去。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半边天;狂暴的西北风吹得树枝呼呼响;刺目的闪电一道道划过天空;“轰隆隆”的磨子雷不停的在头顶炸响;沙石、雨滴犹如子弹一样追赶着奔忙的人……

妈妈领着小三儿急步向家中奔跑,豆大的雨点儿“啪啪”地泼下,打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透心的凉。妈赶紧抱起小三,脱下外衣蒙住他的头,此时“卡啦啦”一声炸雷,一溜火光从西北向东南滚过。母子二人已浑身湿透,雷声渐渐向东南,像在追赶什么似的狂暴……

雨渐渐小了,很快!很急!转眼间雨过天晴。母子俩还没到家,晴朗朗的天又瓦蓝瓦蓝的了,东方天空出现了彩虹……

妈妈放下浑身湿透的小三,拧干了自己和孩子的衣服,又向东洼走去。小三身上不再湿得难受,看筐中的小鸡,小鸡个个成了落汤鸡,有两只已经死在筐中。小三拿起死鸡哭着说:“妈,小鸡死了!”

“别哭,别哭!等妈再给你买两只。”妈妈边说边向前走。

还没到地头,便见刚才孩子放鸡的大柳树,已被雷劈开,树枝树干已被烧焦,一股刺鼻的糊焦味令人作呕;再看坡上的棉田,从西北向东南,大片的棉花秧已被雷火烧焦。妈妈惊得跌坐在地上……

关屯的人雨后来看田地到了这里,见她们母子坐在地上,又见被雷击的大树和棉田,都惊呆了。以为她们娘俩被雷击死,有的叹气,有的落泪。

“哎——真是霜下先打独根草,小蚂蚱先在草根亡。老天爷!你咋这样不公平啊?”有人哭天抢地数落着。

这时,母子二人站了起来。小三儿还拎着篮子,向众人走来。

大家一看,又惊又喜,忙迎上前问这问哪。妈妈向众人讲述了炸雷暴雨的经过,小三儿哭得两眼通红,手里还拿着死鸡。

“三儿,别哭了,回去三叔给你好多小鸡,随你便挑!”村长冯广财兴奋地抱起小尚文,“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有眼,护着她们娘俩,雷劈作恶人!”说着,指着雷火烧焦的棉田,“你们看看,这是谁家的?”

大家一看,那烧焦的棉花田,是留给关香升两个姨太太的。这块上岗地是关屯最好的,有五百多亩。原属关老宅的祖业,如今分给了贫农,只留给他家十几亩。而今,竟被雷火烧了,怎不让人惊奇?

人们看老宅的棉田,又看看关陈氏的棉田:只见那棉田雨后青翠欲滴,茎秆茁壮,花蕾咧嘴带笑。无不向关大妈伸出拇指。

关大妈经村长这么一说,看看已止住哭声的小三儿,又看看自己的棉田,心里甜甜的。止不住亲了儿子一口,“看我儿子祖上有德,要不离开这棵大树,说不定……”说到这,一股后怕袭上心头,竟流下了眼泪,紧紧地抱起小三儿,生怕被别人抢去一般……

很快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关屯,飞向十里八村,传遍整个幽州,而且越传越神,竟成了“穷神幽燕显灵救子惩恶”的神话。

再说关老宅的四姨太、五姨太。这两个可怜的女人,三十多年来,饱受欺凌与**,忍辱偷生到如今,已经都是年近半百之人。四姨太因幼小到妓院,后又卖给关香升,几经折磨,已无生育能力,无儿无女,对人生已无留恋之情。关香升被镇压她无动于衷。五姨太翠红自从火烧关西宅以后,便装疯卖傻。对关香升父子的仇恨,已经深入骨髓。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家庭,那样的社会,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她要报复,要让关老宅威风扫地,要让这宅院永无宁日!怎样报复?用什么报复?她知道自己如花的面容,让老宅的老少色狼垂涎欲滴;她知道男人们喜欢她的**。特别是生了关幽安以后,为了自己的骨肉,更不能轻易去死,更坚定了报仇的决心。于是,不但当着关香升的面,与关幽洪胡来,还对老东西说打就捞。

一天夜里,关幽洪两口正在**,翠红从立柜里走出,跳上炕去,一把揪住二儿媳,抛到地下口里嚷,“你抢我儿子丈夫,还给我,还给我……” 使劲拽住关幽洪的**。关幽洪无奈,当着老婆的面和五姨太亲热。妻子又气、又羞、又怕、又怒,当场气死,翠红却又叫又唱地走了。从此,再也不让关幽洪粘她的边儿。就这样,她在关老宅内和全家,除自己亲生儿子外的男人,无时无地的发生关系,还到处宣扬。还把宅内的媳妇、姑娘拉给长工、佃户……搅得老宅父子争风,兄弟反目,无一日安宁。

关香升被镇压,她解恨;关老宅家被戴地主帽子,她高兴。但是今天,听说留给她和儿子的棉田被雷火烧了,又听说五六岁的关尚文,在大柳树下被神仙救出。她傻了,她认为这是天报应,想到四姨太那儿说说心里话。四姨太知道她装疯报仇和自己贴心,便与她唠了起来。她二人都认为老宅作恶太多,老天开始惩罚自己了。人家西宅几代人积德行善,活人光荣,死人为神。神仙又派天兵保护他们母子……二人越说越觉得老宅恶灌满盈,自己又乱人伦,必遭天遣。想到无路可走,一起吊死在屋梁上。

五姨太的儿子关幽安,本来也很聪明,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渐渐知道自己的身世,慢慢变得一声不吭,成了一个木头人。见可怜的妈妈,天天在老宅折腾个没完没了,无人时暗中垂泪,也常伴妈妈哭泣。这天,她发现妈妈又去四姨那儿久久不归,便找到四姨那儿。当他推门见妈妈和四姨都吊死在屋梁上,他直了、愣了、傻了……突然狂笑了。这个三十来岁的关幽安,从此只知道吃喝睡,真的疯了。

狂笑声惊醒了老宅所有的人,赶来见此惨状,个个目瞪口呆。

雷劈古树,天火烧田;二人吊死,一人吓疯。唯独陈大姐母子经雷劈雨淋,却安然无恙。这消息使迷信的人,更相信天理报应。

有劣迹的人开始恐慌;善良的人拍手称快。人们街谈巷议,成了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就连茶馆书场、二人转剧场,也以此事为题材,凭艺人的想象和发挥,说大鼓,写剧本,说、弹传唱。这些道出人们的爱与恨,使“穷神”关幽燕的名字,更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使原‘在家里’的弟兄扬眉吐气,幽州百姓喜笑颜开。不供财神供“穷神”的事儿,在幽州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