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久久地望着闵洪江的背影,望着、望着,……

“尚香!看什么呢?”妈妈回来了,手里拿着葱叶和黄瓜,“衣服洗完没有?快点吧!部队集合说不定有什么任务。”

“哎呀!我倒忘了,这军装得赶快晾上。”说着和妈妈一起拧衣服。

“孩子!你也不小了,什么事儿多在心里转转,可别让我操心哪!我这辈子可就指望你们姐仨了!”妈妈话里有话地边拧衣服边说,“你爸爸离我走了,我可不愿你们仨把我扔下,那我的心血可就白费了。”说话间眼角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妈!你说到哪儿去了?这辈子我不离开你!”

“唉——孩子大了不由娘,女孩早晚得嫁人!我怎能让你跟我一辈子啊!”

“不!妈——真有那么一天,就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你老跟着我!”关尚香说得斩钉截铁,似乎预感到将来。

衣服洗完了晾到院内晒衣绳上。

院内有一种异样地感觉:有的战士在向各家送还借去的日用品,有的在扫院子,有的在挑水,有的在收拾房屋……

关大娘母女刚到院内,便见几个战士在喂壳郎猪,闵洪江在喂弟弟的两个小狗。

“怎么?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娘不安地,“是要打仗还是要转移?”

“大娘,刚才通知让我们做好出发地准备,随时会有任务。说不定我们会改编成志愿军开赴朝鲜,参加抗美援朝。”闵洪江向大娘说。尚香听了这些话心中一阵慌乱……

关大娘的房屋,已经被战士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战士们的背包已经打好。赵营长检查了一切,屋中间的八仙桌上摆着茶盘茶碗,他微微一笑拿出一个纸包,压在茶壶下。

集合的号声响了,战士们背起背包集合了,待命出发。

关大妈和尚香,赶紧收拾起半干的军衣,送给队伍里的战士。战士接过衣服,迅速地穿在身上。

队伍出发了,乡亲们都来送行。难舍难分地挥手告别。关大妈领三个孩子也向战士们告别。近半年的鱼水深情,使她不忍离开这些战士。她默默地祝战士们征程平安,早日凯旋。她见闵洪江等战士穿着半干的衣服,有的扣子还没来得及扣好。像慈母一样帮着扣好,拉平。战士们向他敬军礼,她一句话也不说微微地点头。看见闵洪江的背包没有背正,亲自给他扶正,眼中充满了慈爱和鼓励……

“再见!再见!到前方抽空给我们来信。我会……”关尚香和战士们告别,她不敢看闵洪江,但又不忍不看,只好同他前后的战士说话。

“大娘再见,保重身体,我会给你们写信的!我一定勇敢杀敌,把立功的喜报寄给你们!”闵洪江向关大娘敬个军礼,郑重地说。关尚香听了,偷偷的传给他信任的目光。

“同志们!勇敢地去吧!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等着你们立功的喜讯……”关尚香眼含泪,面颊红,终于大胆地向战士们告别。

队伍陆续走出关屯,尚香怅然若失眼泪流了下来……

“姐姐!别哭啊!”机灵的小尚文向姐姐作个鬼脸,凑近跟前轻声的,“放心,闵大哥早晚会来接你……”

“死小三,不准你胡说!”姐姐举手要打小三,尚文笑着跑了,笑声在群山果园里回荡。

送走部队母子四人回到院里,进到上房,觉得这院子,这房间突然变得冷清清,空荡荡的……他们的心也空落落的。

三个孩子觉得无聊,尚权尚文都拿起书看,尚香和妈妈安排东西,摆放家具。

“妈!你看这是啥?”尚香一拿水壶发现一个纸包。

“是不是战士们落下的,打开看看!”

尚香打开一看愣住了,说:“妈,这里是钱——这么多钱!”

“什么?把钱落下了?这怎么给他们送去呀?”妈妈着急地边说边接过钱。

尚权、尚文停下看书,都看着姐姐手中的纸:

大娘:

我们走了,要开赴前线。感谢半年来大娘及三个孩子的深情厚谊,知道大娘是欠人家的钱买猪慰劳我们,同志们深感不安。临走之际,凑了三百多元钱,留给大娘还债吧!剩下的钱就留给孩子们念书用。

“妈!这钱是解放军留给咱们的!”尚香说。

“怎么?留给咱们的?留钱干啥呀?”

尚权拿过姐姐手中的纸,把营长的留言念给妈妈听。

“唉!这些孩子,给咱干活不要命,吃点猪肉留这么多钱,这可怎么还哪!”妈妈有些激动,又对三个孩子说:“你们要向解放军学习,长大要像解放军那样,为人民做好事儿!”

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战役正式打响了。不少青年参军入朝参战了,农业生产主要是老人、妇女,还有儿童。学校不少年龄较大的同学有的参军,有的退学。关尚香也回家参加劳动了。

又是收获季节。

关尚香和妈妈苦奔苦曳地种一年地,由于雨水太多收成很不好。几亩地谷子只长秧不结粒,颗粒无收。尚香见自己本打算和妈妈一起种地,有个好收成,日子会好过点儿。没想到不如妈妈自己干时收成好,气得她哭好几场。可是哭有啥用?妈妈安慰女儿说:“孩子,种地就是这样,说不定哪年遭灾,颗粒无收是常有的事。”

少得可怜的收成,去了交公粮,还雇工,还车马代耕钱,又欠下了新债。过去靠政府救济还能生活,现在国家都很困难,家里四口人两个女劳力,怎好意思伸手要救济?有两个免费上学的孩子就不错了!

这天,雪后初晴,枝头挂满了亮晶晶的冰溜,小鸟儿喳喳地叫着。尚权和尚文不帮妈妈干活,却在院里打麻雀,猪在圈里饿得直叫,他们像没听见一样。

“你俩怎么了?光知道玩!猪粪该起了,猪也该喂了。今年冬天可全指着这猪过日子。哎——怎么大了还不如小时候懂事儿了?”妈妈不满地责怪着。

“妈——我们不是玩!学校有任务,每人这星期得交二十个麻雀爪,十条老鼠尾巴。”尚权又说:“可是我们连一半还没完成呢。”

“干啥?学校要这些东西干啥?”妈妈不解地问。

“这是**的号召,让全国人民动员起来,除四害,讲卫生。说不定妈和姐姐也有任务呢!”尚权耐心地解释着。

“小麻雀、绿苍蝇,老鼠、蚊子害人精,咱们大家齐动手,一齐把它消灭净。除四害讲卫生,**的话儿记心中……”小尚文边唱边跳。

“得得得——别唱了,这是冬天,那有苍蝇和蚊子?”妈妈不耐烦地打断小尚文。

“这是今冬明春的主要任务,这四害害人几千年了,**发出除四害的号召,这样的好事,我们能不积极响应吗?”尚权边宣传,边四处寻找鼠洞,跟在后边的大黄狗也在寻找。这时,尚文发现柴垛下有一个洞,冲着黄狗一指,狗拼命地扒起来,把柴火和土扒得到处都是,连妈妈喂猪的猪食盆也扒倒了,猪食洒了一地。

“去——去!该死的狗!”妈妈边打狗边收拾猪食,嘴里说:“好不容易弄点糠,这不白瞎了。哎——真是的。”

“姐,干啥呢?这么热闹。”娘几个正收拾地上的猪食,一个黑瘦的高个子军人,背着背包向院里走来。

关大妈一时愣住了,这面容既熟悉又陌生,便问:“你是——”

“我是老二幽厚哇!姐姐不认识我了?”

“啊——是他二叔哇?个子又高又瘦,模样没变,只是不敢认了。”忙叫两个孩子,“快叫二叔。”

“二叔好!”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拉着二叔的手叫道。

“这么多年没见长成大人了。你这是从那儿回来啊?怎么一直不来信?”大姐一连串地问道。

关幽燕的弟弟关幽厚,比哥哥小十多岁。比陈大姐葬身火海的大儿子还小两个月,因婆婆没奶,所以老二是吃陈大姐的奶长大的。

“姐!我从河北转业回来了。”关幽厚说。

“转业回来了?这么说不走了?”大姐高兴地,“回来过日子就好哇!都快四十的人了,也该成个家了。”陈大姐说着又喊道:“尚香啊——你二叔回来了!”

“哎—二叔好!”尚香正在屋里纳鞋底儿,听说二叔回来忙迎出来问好。

“哈哈!我侄女都长成大姑娘了!”二叔高兴地说,一家人说说笑笑进了屋。

二叔的归来给家中带来了欢乐。这个家自关幽燕去世后,里里外外全凭关大妈一人,如今老二回来怎能不高兴?

妈妈领着三个孩子收拾好东屋,让二叔自己住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