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老校长的忧患

“校长啊!你行。不愧为人师!”关尚权强忍泪水,又说:“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也不想想,我们学生也不是猫,到哪去抓那么多耗子?一个假期你校长抓几只?说着站起身来,一脚把纸包踢出老远,耗子尾巴撒了一地,现了原形。又一脚踢出另一纸包,鸟腿也飞了。说:“我不欺骗老师,告诉你,这不是麻雀爪,是山雀。顶不了数,你有能力,自己抓去吧!”说着,一拐一拐地走了,走了几步回头嘲弄地,“你等着完成任务吧!不报这一脚之仇,我不姓关。”老校长呆若木鸡,又悔又气地望着关尚权那一拐一拐的身影……

关尚文听到这儿,心里一激灵。他知道哥哥说到做到,这下校长非倒霉不可。

“唉!咱要把那两包交上去,你也不会落个对‘除四害’有抵触的罪名啊!”

赵老师为校长叹气。

“是啊!如果当时我也装糊涂,我也不会被点名,还能弄面红旗,什么事也没有了;如果我不踢他那一脚,也不会让他治得我坐不安,站不稳哪!”

“他怎么治你了?”赵老师忍不住问。

“唉——别提了。关尚权像他爸爸一样,要想治你,一眨巴眼一个点子。”高校长气中有赞,苦笑着又讲起来。

在解放之初,由于大批穷人的孩子上学念书,学生人数巨增,教师奇缺。大常屯小学老师也不够,为此,高校长在繁忙中,还兼着六年级的语文课。

这天,是六年一班的语文,关尚权就在这个班。高校长刚刚坐在椅子上,突然听他“啊呀”一声忙摸头顶,一看手上有血,痛得他直咧嘴。他抬头往纸糊的顶棚上看,没看到什么。

“谁扔什么了?把我头砸了一下。”校长生气地说。

“没扔什么!”全班异口同声地回答。

高校张擦了擦只有稀疏头发的头顶,气哼哼地坐下准备上课。

谁知“嘭”的一声,头顶又挨了一下,已不出血的头顶又出血了。“谁?干什么?不想上课了?”高校长顾不及擦眼泪咆哮起来。

同学们惊讶地看着老师,不知老师那来这么大火,谁也不敢吭一声,睁大眼睛看着老师。

校长再一次抬头看棚顶,但他老眼昏花,仍没看出有啥问题。

同学们以同情的目光看着老校长,只有关尚权坐在后边神情得意,嘴角露出嘲笑之意。

高校长没找出任何疑点,从学生的目光中看出不是他们在捣鬼。突然目光落在关尚权的脸上,他那挑衅的目光和嘲笑的嘴角,使校长想起他哪“不报一脚之仇,我不姓关”的话。深为自己的一脚而懊悔。不由得向关尚权投去歉意的一笑……

两次被连打带扎使他不敢再坐下了,只好站着上了半节课。但是因为坐惯了,上课累了,忘了挨扎这回事。又坐到椅子上。刚一坐下,又是一下,他再也不吱声,急忙站了起来,顺手拿起礼貌带在头上。

“报告!”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高校长一看是后排的关尚权在举手,以为这个机灵的学生发现了“闹鬼”的秘密,笑着说:“关尚权同学,有事儿请讲!”

“校长老师,您在学校里明文规定:不论师生,上课不准戴帽子、不准戴头巾。今天您戴帽子给我们上课,是有什么新规定吗?”关尚权问得有理有据,弄得校长下不来台。

“这……这……不是什么新规定,是今天特殊,咱这教室必须戴帽子上课。”高老师被问得窘迫难耐,说话也就没考虑自相矛盾,落人话柄了。

关尚权一听笑了,心想:索性让你自食其果。便说:“同学们!我们都是听老师话的学生,刚才校长老师说:咱这教室必须戴帽子上课,大家快把帽子戴上吧,没帽子的同学可以系头巾。”说着先把帽子戴上了。

这一下教室里可好看了:女同学头上是红的、绿的、紫的……五颜六色,连头带脸一齐蒙上半边;男同学是单的、棉的,羊皮的、狗皮的,礼帽、军帽,歪戴的,正戴的,倒戴的,反戴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帽子戴在头上……

校长一看,傻眼了。这叫啥呀?气得连连说:“这……这……这……你们这……”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眼睛直直地,看着得意而带嘲讽的关尚权。心想:关尚权啊关尚权!你这不是整我吗?

对呀!就是整你!整得你头出血,脸无处搁!

正在这时,下课铃响了。

“下课!”高校长如同听到救命的铃声,夹起教科书,回到校长室。

听了这些,关尚文忍不住想笑。

“那究竟是什么砸你的?”赵老师忍不住笑着问。

“唉……我教了快一辈子书了,还真没服过谁,这回可让关尚权给我治服了。”他又笑着,“别的学生皮是‘调皮’,这小子皮是‘智皮’。我回到办公室一捉摸,这里有名堂,非要弄个明白不可。我叫工友老王去查一查。不一会儿,老王拎一团细铁丝回来了,他把铁丝往桌上一放,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铁丝干什么用?”赵老师问。“这铁丝就是关尚权‘智整’我的工具呀!”

原来,在铁丝的一端,拴着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泥球,泥球上有四棵只露出一个小尖的钢针,是泥没干插里的。关尚权把铁丝,从老师座位正对椅子处拉上顶棚,装一个小滑轮,在纸棚里一直引到后面他的座位。后面又按一个小滑轮,从墙报后将铁丝拉下,系在一个小钉上。就这样,老师一坐下,他那里一松铁丝,泥球下来正好砸在头上,再拉回去,人不知鬼不觉。

“哈哈哈……这学生也皮出花花了!”赵老师大笑着说。“他这么整你,你不说,不开除他,怎么还保送他上中学?”

“唉——我说?让学生整这样,说了丢人不算,会使学生更加恨我,更加跟我作对。同时,关尚权历来是好学生,他这样整我,是因我那一脚而起,身为一名教师,能记学生的仇吗?再说了,从他哪‘一只耗子百条尾’,和‘泥球打校长’的智慧和胆量来看,一般的学生能想得到吗?对这样的学生我不但不生气,还感到高兴。他使我明白一个道理,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千万不可打击学生的积极性,千万不可粗暴的对待学生。你想想,如果他把那四根针换成钉子,尖再留长一些,会是什么后果?”

“啊—可怕!”赵老师和关尚文都感到可怕。

“所以说:关尚权同学对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想通过这事告诉我,我不该不问清红皂白,毁了他们‘除四害’的苦心;更不该粗暴地踹他那一脚。使他几天走路都一拐一拐的……”高校长眼睛湿润啦,又说:“这样的学生,如能继续念书,不是国家的有用之才吗?他学习那么好,我有什么权力埋没一个难得的人才呀?”

沉默,沉默,难耐的沉默……

“你回去吧!按你‘立志读书穷万卷’的决心去读书吧。但是‘胸怀荡尽诸邪恶’可得三思啊!多少邪恶是有它的根源的,是荡不尽的。不可引火烧身哪!”高校长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关尚文进办公室以来,校长教导他唯一的一句话,说完再也没说什么。

“谢谢校长,谢谢老师!”关尚文起身,深情地看着白发苍苍的老校长,觉得他原来这样高大。恋恋不舍地就要走。

“这本诗集你拿去吧,有空读读,对你也许有好处。”高校长指着桌上的诗集说

关尚文忙合上诗集,见封面上写着《心思录》,作者:高铁成。激动得捧在胸前说:“谢谢校长!”泪水夺眶而出,跑出了校长室……

高校长和赵老师久久地望着关尚文。

“这哥俩身上似乎都有一股吸引力,但又各不相同,哥哥总有一帮男生围着,像个指挥官;弟弟总用他那温文尔雅吸引一些女孩,将来少不了麻烦。”高校长感叹着。

“但愿奇才会有良策排干扰。”赵老师喃喃地说:“只怕他像他哥哥一样,中途辍学呀!”

“这就看形势和个人的机遇了。”校长不无忧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