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女学生冰雪天来了“病”

岳兰听到这,更加理解他的心境,这关尚文果然早有意中人。顺口也吟道:

爱到白头终侣伴,青梅竹马属童顽;

权衡志向勇相欢,爱在沧桑苦亦甜。

二人相视苦笑,心照不宣。

已是初冬十月天,刚刚结束学习计划的一中校园,正以紧张的复习迎接期末考试。这次考试,是检验半年来学习的关键,对实验班来说,更是严峻的考验。考试各科能达九十分以上,继续在实验班,否则,编到普通班,这样不但是丢脸的事,而且意味着直接升入大学已没有自己的份。同学们渐渐意识到:这实验班虽然不考试就入大学,但平时的考试与淘汰,是何等艰难哪!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大炼钢铁的热潮又冲进校园。

县教育局通知:学校停止一切教学活动,立刻投入大炼钢铁中。一中的任务是在学校建四座土高炉,元旦前出铁二十吨。

这个通知一发下,校长、书记傻眼了。

校长吴洪博,挠着稀疏的白发,急得在办公室团团转,说:“我的天,学校炼钢,亘古见哪!”

“老吴哇!注意你的言语,不要授人以柄啊!”佟敬忠书记到底是搞政治的,看了看窗外,起身关上了门,又说:“别忘了,反右你是怎么过的关,帽子可还在人家手上啊!”

校长感激地看了看自己的老搭档——佟敬忠书记,无可奈何地说:“谢谢你的提醒,可是,这钢怎么炼?这考试怎么办?实验班怎么实验哪?”校长一连串的怎么办,将自己稀疏的白发挠掉不少,轻轻地落在地上,落在办公桌上……

“白发搔更短哪!还是稍安勿躁。有令就行,有禁就止,这是解放以来历次运动的经验总结。你我这段时间光忙抓学生的学习,竟忘了看书看报,怎能跟上形势啊?”

“你说怎么办?反正咱俩是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你跑不了,我也蹦不了。”

“这——咱都老了,都跑不动了。我看把炼钢的事交给小刘,即抬举了她,又给咱留下了退路。何乐而不为?”书记停了停,又意味深长地,“想起反右和深翻,你我是激流涌退的时候了。做他的助手,岂不是……”

“啊……这——”吴校长听着,竟吃惊地“啊”了一声,接着,拍了拍脑门,笑了,“对!你我教学是内行,炼钢是门外汉。让贤,让贤!你这老家伙倒也变得老奸巨滑了!”

“这是形势所逼呀!既然锋芒已露,你我何必螳臂挡车?”

“好,就这么办。咱让她当大办钢铁的总指挥,让她大显身手吧!你我为她抬轿子吹喇叭。”

“好!说干就干,明天停课。不管什么班,听她调遣,考试的事儿,为大跃进让路。”书记说。

就这样,校长、书记的意见统一了,一场由年轻的党总支副书记刘月红挂帅的大炼钢铁战役,在古城一中开始了。学生放下书本,迎接新的考验——

根据总指挥刘月红的调遣,初三年级八个班的男生,首先承担了建炉任务,女生担负起建炉的辅助工作;校长、书记亲自请缨,分别到县铁厂和四方台铁矿联系建炉和原料,聘请技术顾问;初一二年级师生,和三年级余下的女生,一律到四方台铁矿背矿石。

校园里,红旗招展,广播震天,大办钢铁的标语口号贴满了墙壁。昔日朗朗书声的校园,今日成了喧嚣的大跃进战场,原来植物园的各种树木,在铁锹,大绳,利斧下转眼倒地;蔬菜瓜果,不论生熟,成了猪的口中餐;花草已不值得一顾,在人们跃进的脚下呻吟,瞬间如泥……

面对植物园遗址,被请来的工人师傅犯愁了,向刘月红总指挥述说起来——

“刘总,这场地,按说不小,但只能建两座高炉,建四座容纳不下呀!”工人师傅以商量的口吻,“我看建一两座高炉,能炼出钢来就足够了,用不着建四座,建多了反倒浪费。”

“不行!建四座是任务,必须建四座。”刘月红毫无商量的余地,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这里只能建两座,进料,出铁,堆放煤炭矿石,这里已经很挤了,还怎么出钢?”工人师傅耐心地说服刘月红。

“建四座高炉是任务,出钢是以后的事,这任务完不成可不行。”刘月红双眼在校园里看了一下,突然说:“师傅你看大操场南边城墙下,能不能建高炉?那地方可够用?”

几句话说得师傅无话可说,心想:建高炉的目的是炼钢,怎么说是以后的事呢?不出钢建再多的高炉有啥用?这任务完不成建它干啥?心里这么想,嘴里没说。他明白,大跃进以来,各地不少领导,只顾眼前任务,至于后果如何,很少考虑。这正是不少左派干部好大喜功的言行。哎——右派攻击三面红旗是反动,可这些人败坏国家,劳民伤财,又是什么呢?想到这些,看看刘月红指的地方,笑着说:“那里当然行,慢说四座,只要舍得操场,建十座二十座也行。只是当初不知哪个混蛋不动脑子,毁了这么好的园林,多可惜呀!”

刘月红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她被这师傅一骂,也觉得自己欠考虑,但她又强词夺理地说:“为了大跃进,为了大办钢铁,有的农村把铁锅,铁铲,铁炉子,甚至铁柜鼻子,都拿去炼了钢,这一座植物园算得了什么?”说完,又果断地,“干脆这里建两座,那里建两座。”

师傅一听,说:“行,这倒好看了,高炉建起来,倒像四个二虎把门的鬼子炮楼。”

同学们听了哈哈大笑,刘月红没有听清,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便严肃地问:“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说场地选好了,开始干吧!”

这时,运来了砖和泥沙,刘月红指挥分别放在师傅选好的场地,四座高炉同时动工修建。

一场前所未有的校园炼钢即将开始啦……

秋冬相交的天空,乌云越集越厚,校长吴洪博看着朝气蓬勃的学生,兴高采烈的列队走出校门去背矿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寒风吹落树叶打在脸上,他有一股寒意,抬眼望天上的云,觉得和心理的愁云一样浓重不由得暗暗说道:“但愿老天助我,千万不要下雨呀!”。

这运矿石的队伍,占学校人数的四分之三,每人背个空书包,浩浩荡荡的向城西南的四方台铁矿挺进。

四方台,是医巫闾山的一个山头,因它顶部远看像一个四方的平台而得名。这里的铁矿是大跃进开始时发现的,县里派民工开采,以便供全民大办钢铁用。这铁矿看来离城不远,其实离城三十来华里,一路上山岭起伏,马车上山要加鞭,下山要杀闸,实在难行。这里的人们都说:“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坎。”可见上山之难。更何况这路上有一座大岭,又高又陡,一般的马车老板,对这里都打怵。翻车撞山石的事,常在这里发生。所以当地有句顺口溜:“三道岭,鬼门关,上岭加鞭用力赶,下岭杀闸一道烟,有人胆大不听邪,车翻人亡难过关。”一中学生上山运矿石,这里是必经之路。

刘月红那知道厉害,尽管曾海凡老师提出学生背矿石太危险,应另想别的办法,可是刘月红却说:“咱那么多学生,每人少背点儿,就当游山玩水了,会有什么危险?蚂蚁能搬家,学生也不是泥捏的,难道他们不如蚂蚁?大跃进就是让他们锻炼锻炼……”

一席话,说得曾老师哑口无言,满肚子气无法发作。见校长、书记一言不发,也只好执行任务了。

同学们开始欢天喜地,边走边欣赏壮美的山川,心里美滋滋的。可是上下两道岭后,有的女同学已经跟不上了,男生也是气喘吁吁。可别小看这山路,走这路要有窍门,上坡身子要前倾,弯腰用力,一步走不出多远;下坡身子向后仰,后边像有人在推,不由你不一路小跑,弄不好就会摔跟头。这样一来,队伍变得稀稀拉拉,同学间只好互相搀扶,缓慢地前进。路还没走一半,不少同学的脚已经磨出了泡,不停地休息。多亏有山里的学生,常走山路,有上下坡的经验,领学生到了山上。曾海凡老师没被他们拉下,他见同学们要想全到铁矿,少说也得下午两三点,如果这样,不到半夜回不了学校。他和先到的老师一商量,决定让学生先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然后,尽量多装矿石往回走,半路上遇见本班的女同学分给她们一半,就不用她们上山了。就这样,休息一会以后,同学们按照老师的要求,背上矿石下山了。

谁知天不作美,十点以后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值此秋冬之交,寒风已至,雨水落在石路上,立刻结冰,踏上去溜滑,平路上都摔跟头,这光滑如镜的山石路,可怎么走哇?

关尚文、杨春长、刘祥立等人,终于到了铁矿,休息后,便装满矿石准备下山。

“你们每人装,半路上分给咱班女同学一半,就往回走,别让她们上山了。”曾老师说着,见他们都装满了书包,笑着说:“那是矿石,不是棉花,装那么多能背得动吗?远道没轻载呀!倒出一半吧。”

关尚文他们舍不得往外倒,想背背看。可是一背,书包带被拉得要断背不起来,只好按老师说地倒出一些这才向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