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心惊肉跳的恶梦

猎猎的西风卷着暴雨,空中电闪雷鸣,几个金盔金甲的天神站在云端,手中高举着“大办钢铁”、“全民炼钢”、“三面红旗万岁”等大旗,在云中狂舞。只听为首的天神高声喝道:“把破坏大办钢铁、破坏大跃进的佟敬忠、吴洪博、刘月红给我抓上来!”

“是!遵命——”几个舞旗的神将,立刻将旗一挥,顿时飞沙走石,迷住了佟敬忠的双眼,他刚要争辩,只觉得已经轻飘飘地被卷上了天空。他喊,他叫,可是没人理。叹道:“唉——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我也快六十的人了,大不了一死。”

“快六十怎么样?你倚老卖老!要死?哼!没那么容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冥冥中,佟敬忠听到有人在训斥。他睁开眼睛一看,不知何时,自己竟站在大山顶上,他环顾四周,见怪树异花中,隐隐露出宫殿的轮廓。他揉揉被风沙迷痛的双眼,想仔细看看是什么地方?

“不许你乱看!你这个破坏大办钢铁的右派分子,你看看你让刘月红害死多少学生?往下看!”他觉得一只巨大的手,压下了他的头。

“我看,我看。不能怪刘月红,是我一时胡涂,害了学生。”说着,向山下一看,只见云雾茫茫,大雨瓢泼,冷风飕飕,是深不见底的山涧。他心惊肉跳,只听无数学生地呼救声,从涧底传出——

“救救我!老师——我不行了……”是岳兰地哭叫声。

“老师!快别往下滑!我——我——我腿断了。”是杨春长的声音。

“我让你们叫!怕死鬼。”只见空中一个手举大盆的天神,将盆中的冰雪向山涧倒下,立刻满天冰雪盖住了学生的哭叫声。一群学生哭叫着向自己奔来,可是又被倒冰雪的天神飞起一脚,学生像雪团一样跌进深渊……

“不许你伤我的学生!”佟敬忠气愤已极,狂叫着向天神扑去,“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学生!还我……”一把抓住天神,不要命地狂叫……

“老佟,快醒醒!快醒醒……”

佟书记在噩梦中被叫醒了。他已老泪纵横,双手紧紧地拉着一个人的手不放……

“老佟,我是钱无用啊!你怎么了?”

“啊——是钱局长?”佟书记从梦中回到现实,赶紧松开拉局长的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歉意地说:“太对不起了,我刚迷糊了一会儿,便作了一个噩梦。”

晨光射在玻璃窗上,钱局长眼前的佟敬忠,只几日不见,便苍老了许多,想起他梦中地呼叫,心中着实不忍,一肚子气已无影无踪了。

“心之官则思啊!”钱局长像是自语,又像安慰佟敬忠,“到底怎么回事?学生家长给我打了一夜的电话,告你们的状。连省教育厅都接到告古城一中的长途电话。杨副厅长亲自询问是怎么回事?还问你们实验班的杨……杨春长这个学生的情况。这事不可小看那!因为你们的实验班,不光是试验,那可是国家栋梁的摇篮啊!说不定那个姓杨的学生,就是杨副厅长的孩子啊!”钱局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是从来没有的。

听了这些,佟书记心有余悸地说:“都怨我呀!我不该让老吴把刘月红推到台前,几乎酿成残害学生的大祸呀!”接着,他把接到停课炼钢指示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向局长作了汇报。

钱局长听了这些,浑身直冒冷汗,这时他才责怪地说:“你们俩呀,真是的,都快六十的人了,跟一个孩子治什么气呀?就是给你们戴上右派帽子,你们问心无愧,死也值得。可是让她这么一折腾,真摔死一两个学生,你们就是死了,能对得起良心吗?”

“唉——是我浑那!这一个又个的运动,把我运动得滑拉,也给老吴带昏了。”佟敬忠使劲捶着自己的脑袋,沮丧地说。

“算了吧,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这钢还得炼,不过不滑也不行,按上边的指示办,也得注意安全,千万别累坏了学生。四座高炉建好,一千多学生,每人每天干一个小时,即炼了钢,又让学生劳逸结合,让你停课你就停课,有些学生贪玩,成不了大器就多干点。你不是有个全国有名的图书馆吗?何不来个全天开放?爱学习的学生,自然跑到图书馆,炉边也用不了那么多老师,没事老师也进图书馆,这样师生不就可以利用图书了吗?”

“这——局长的意思是?”局长的话,让佟书记不敢相信,这样大炼钢铁,大跃进,什么时候完成任务哇?这不是欺骗上级吗?想到这,“这话我一说,我这书记成啥了?说你教的你干吗?”

“没什么意思,你说你滑了,我看你是傻了。用得着说吗?你的这些学生,可都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尤其是实验班。”

“可考试怎么办?”

“考试?全国上下大跃进,哪有闲空给你考试?再说了,考试为了什么?我看图书馆的知识,比教科书上的知识丰富多了。连**都是在图书馆自学的,谁考他了?可那才干谁比得了?”

“有道理,有道理!”

“别成天想着任务逼学生,雷声大雨点稀,搞好宣传鼓动,也是对学生的锻炼哪!”钱局长说到这,笑了,“老伙计,咱谁也不愿意晚年不保哇!今天的话,你我心知肚明就行了。”

钱局长的话,话外有音,用不着直说。佟书记心里亮堂多了。这时,局长站起来了,又说:“你跟老吴商量,让一中成为大炼钢铁的典型,我给你们加油。行了,我得回去应付那些官老爷家长了。让他们找到你们,麻烦就大啦。”说着,告别佟书记,走了。

佟书记望着局长模糊的背影,暗暗自语:“难那——难!从上到下,何人不难那?”

大办钢铁在一中掀起了大张旗鼓地宣传**。由总支记亲自抓。成立了宣传队,下设几个组:

写作组:组长曾海凡精心挑选三十多名学生,编写《校园在跃进》战报,和《跃进诗文》一书,并为宣传队编写节目。

美术组:创作出精美的书画,出版了《校园新貌》画报。

宣传队:每天排练节目,歌颂三面红旗,不但在校园里演,还被请到机关、部队、街道,甚至公社去演。

学校图书馆,同学们自发的组织了《三面红旗读书研讨会》,写出了不少读书心得。

在高炉建筑工地,二十四个班轮流上阵,一天二十四小时停人不停工,功效又高,质量又好。

眼看就可以点火开炉了,工人师傅说:“虽说这是土高炉,但是除了规模小,与洋高炉没什么两样。”

运矿石的马车,头一天拉回十车,足够开炉,佟书记见矿石运多了没地方放,第二天只留洪大钟一辆车,在校备用,其它车让他们回公社参加跃进去了。

上山背矿石回来的同学,不少住校的学生没休息过来,没精打采,校长和书记一商量,让他们再休息一天。走读生可就不同了,到校的不足一半,有的捎来假条,有的干脆不来了。

关尚文这一天可累坏了,连冷带累使他感到头昏目眩,早晨起不了床。曾老师见他没到教室,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他从来不迟到,不早退,更无旷课,就是休息也常常在教室读书,今天没来,一定是病了。

“关尚文怎么没来?”曾老师问同学们。

“他病了,早晨我给他打饭到宿舍,他迷迷糊糊的光想睡觉,连饭也没吃。”杨春常的伤已经好了,见老师问关尚文,便如实回答了。

“你胳膊还疼吗?可得注意点啊!”老师说。

“没事了,就肩关节错环了,多亏洪大爷及时给端上。现在不疼了。”

“关尚文怕是冻坏了,咱们到宿舍看看去。”曾老师说着,领同学们到了男生宿舍。

“关尚文同学,怎么了?”曾老师走到关尚文床前,见他的脸红扑扑的,用手摸着他的头,亲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