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她一度盈盈泛起涟漪的心,就从这个忧郁的王爷身上收回,脑子里又恢复了最初不需要任何人时的平静。

次日,小甘一大早给她带来了灾难般的喜讯,小甘说,伯爵府今朝又派人来改了小定,说是下错了人,万般的抱歉,还出面了小侯爷,梅家不好和皇家的人硬碰硬,明知对方如此做法十分无理,但也只能忍了下来。

昨日刚刚培养起的好心情被一下子冲散,梅雪盛一个激动,把小甘揪得生疼地问:“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了给梅琴冉下定吗?”

小甘很明主子的心意,所以忍着痛道:“是说了,可当时说的是梅家三小姐梅琴冉,那到底是三小姐还是梅琴冉呢,于是冉姨娘就派人去问,结果一来二去调查了个清楚,小伯爵才说,兴许是自己耳拙听错了,确定是救了她母亲的三小姐,而不是二小姐梅琴冉。”

乍听之下梅雪盛就听出了破绽,怎么会是冉姨娘?梅琴冉的亲娘,她这么做不是在拆自己女儿的台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梅言?梅言?”

“啊?怎么了王爷。”这句“梅言”竟然是瑞麟王在连听了她三天曲之后,第一次和她说话,那个时候她却在走神,心里想的完全是昨天伯爵改小定的事。

阴谋,绝对是阴谋,原本她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但是她等了整整一天,梅琴冉都没有来和她闹,那这件事就绝不会像小甘所说的那么简单。

“梅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一开口就是格外温柔的关心语气。

“没什么,让王爷费心了。”她怎么可能告诉他,身为娈童的她竟然为逼婚所苦恼。

不对,古时候不是都有什么规定吗,姐姐不嫁妹妹就不能嫁,明天就用这个理由再拖延一段时间试试,梅琴冉毕竟是梅老爷最宝贝的女儿,绝不可能为了她,就随便找个人嫁掉,应该可以拖很长的一段时间。

“那本王方才和你提的事,你觉得如何?”

梅雪盛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根本没有听到他方才说过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不禁奇怪的问道:“什么事?”他们只见不就是谈谈琴对对歌吗,他还能说什么事?

“本王说,我想替你赎身。”

“哐啷”一声,梅雪盛从位子上一跃站起,翻了桌子,琴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赎、赎、赎赎身?!你开玩笑吧!”

瑞麟王摇摇头,温温地扬起一抹笑容:“第一天到来时听你的琴,那个时候你还是挺活泼的,可到了今天,你的琴声一日bi一日凝重,我想你在此一定非常痛苦,本王在临州已连呆了四日,迟早要回到自己的封地,所以我想带你一同回去。”

梅雪盛小嘴几次开合都说不出话来,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中暗暗叫苦,他要回家,一路慢走好就行了,为什么突然想要拉她一同下水。

可这话她可说不出,只能十分违心地道:“王、王爷,替小的赎身可要三千两,我不值得让王爷为小的破费。”

“你不用说了,就凭你这一手琴艺,本王觉得三千两换一个你,非常值得。”见梅雪盛还想说什么,瑞麟王立马截住了她的话,“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本王心意已决,待会儿就让侍卫给老鸨送去银票,要回你的卖身契,今晚你就同本王一起回王府吧。”

没想到这个王爷爱琴爱到这般地步,看他坚定决绝的表情,梅雪盛还能说什么?只能生硬地说:“我想回去收拾一下,请王爷稍等我一会儿。”

说着梅雪盛就往房门外走,瑞麟王环视一周后疑惑地问:“这儿不就是你的房间吗?”

问完时,他只能听到梅雪盛来自遥远的回答声:“我的东西放得很零散!”

梅雪盛大气不多喘一下地跑到了紫梅的阁子里,一脚踢开了房门,就看到她与容袂两人正经的坐在桌子上好像正在谈事情。

见梅雪盛闯入,两人还来不及收拾桌上的东西,梅雪盛一把把桌子上的那张纸揉成团扔在了容袂身上,严肃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时间研究大炮,你们知不知道王爷刚刚和我说什么?他要帮我赎身!赎身!我又没有卖身,何来的赎身,你们说怎么办呀?!”

“赎身?他当真这么说?”紫梅凝眉,喃喃,“没想到他这次是认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快想想办法呀!不行的话我就只能说实话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娈童小厮,而是你们这两个笨蛋,为了挽留他这个大主顾绑,架来的无辜少年。”

听心急如焚的梅雪盛这么说,紫梅和容袂急忙站起,拦阻冲动中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梅雪盛。

“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他说要替你赎身是不是?那……那我也就先一步替你赎身不就好了,没有必要把事情说出来。”其实听到瑞麟王要买梅雪盛的那一瞬间,容袂脑海里就顿时浮现了这个想法。

紫梅也点点头,现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毕竟整件事,梅雪盛都只是义务帮忙的角色,没有理由让人假戏成真。

“都别说了,我现在先去和妈妈说说,让容爷先赎了你,如果让王爷捷足先登那就什么都晚了。”

说完,紫梅与容袂赶忙去找老鸨,可去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梅雪盛心急,忍不住就要去探一个究竟。

说早不早,就是一个巧,容袂拿着银票要去给她赎身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正要做同样事情的王爷部下。

于是两人为先来后到的问题争论了一炷香的时间。

梅雪盛到了,见人还在争吵,就狠狠的在容袂手臂上掐了一把,让他痛得举起了手臂,然后自己压低着声音说了一句:“我出五千两!”

说完,在场的人安静了下来,老鸨整张脸兴奋得都挤做了一团,这个她完全没有印象什么时候买来的娈童,竟然一下子就涨到了五千两,几乎是在三千两之上翻了一番。

容袂转身看了梅雪盛一眼,她对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如果他就此害她被卖掉,那抹脖子就是他的下场。

容袂看她既无辜又耍狠的样子实在可笑,算了,三千两都愿花了,也不在乎多花这两千两。

容袂刚要从衣袋里拿出银票,正要递给老鸨,却听从对面的房间里,传出了一个清晰的男声:“一万两。”

什么一万两?在场的人都不明这话的意思,只见王爷府的下人跪在房间面前恭敬的行礼,唤了一身“王爷。”然后转身对在场看热闹的诸位道,“王爷说,愿意出一万两。”

“哇”的感叹声不约而同的从四面八方响起,一万两,一个娈童的身价,一下子涨到了一万两,大家忍不住赞叹的同时,都纷纷看向梅雪盛。

梅雪盛羞恼不已,把脸埋进了容袂的后背,竟然开始有些害怕的抖起来,带着哭腔地低声说道:“你快想想办法呀。”

容袂轻轻叹了一口气,摆出一个“耶”的手势说:“两万两。”

见他说得轻松,坐在房间里的瑞麟王也让一旁的侍卫爽快地喊出:“五万两。”

这个价码着实让容袂身体轻轻的一怔,首先,他此次出来,确实没带这么多银两,其次,竟然有人愿意为了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人花这么大的价钱,他不由得转身想好好看看,这个梅言到底是哪里有这么大的魅力。

可他看不到,因为梅雪盛紧紧地揪着他后背的衣裳,在大伙儿讽刺与指点的注视下,几乎就要羞愧的完全躲藏到他的身体里。

良久,都没有人出声,她抖得更厉害了,道:“你不要我了吗?!你又要为了银子抛下我,对不对?!”

这种介乎于撒娇的祈求有谁受得了?容袂的心突然就这么软了下来,淡淡地,没有一点不甘心地道:“十万两。”

“二十万两。”这是房间里说出的压倒性的价码,出自瑞麟王浑厚利落的声音,而不是一旁侍卫的传达。

二十万两的开价连梅雪盛自己都吓了一跳,从容袂的背后拔出脑袋,见完全愣住的容袂,狠狠地踩了他好几脚,他都没有反应。

她急了,拼命地摇晃他质问:“喂,你干嘛,快出价呀。”

容袂竟然出乎意料地笑了出来说:“言弟,这家伙竟然愿意出二十万两买一个男人,你还是认命吧!”

荒唐的竞拍结束,梅雪盛找了个借口,让瑞麟王不要这么快动身,至少让她与这儿的人告别。

瑞麟王问:“你才来这儿五、六日,你打算和谁告别?”

梅雪盛蹙着眉头想了半晌道:“我……我念旧,王爷不希望我是一个念旧情深的人吗?”

听了这话,瑞麟王放她离去,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总是无条件的相信她。

离开瑞麟王,梅雪盛转身趁人不注意就钻入了紫梅的房间。开门看到正在与紫梅闲谈的容袂,她勾起小爪子扑向他就在他的身上一阵乱挠,“你就这点良心,才二十万两就把我给卖了!”

“才二十万两,言弟这话可说得轻巧……咦?方才你求我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呀,感情你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都是装的!”亏他还一度心软地喊出了十万两来赎她,没想到这不过都是她自救的戏码!

经过那一着,梅雪盛突然口干舌燥起来,想拿手边的茶杯,犹豫了一下,拿起了酒杯一饮而下,清酒不是很烈,却一下子让她在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静下心来,“算了,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说了。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人,但是现在我求求你们了,快想想办法吧,我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他们真的会带我走的。”

紫梅若有所思地盯着梅雪盛好一会儿,有很多事情她还想不通,似乎自从这个孩子被牵扯入这件事之后,某些迷雾状态的情况就渐渐清晰起来:“梅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但有一件事,可能该让你知道了……”

“紫梅!”话还没说完,容袂的箫就抵在了她的心口。

“容爷!一直以来,我们想了这么多的方法,也无法接近瑞麟王,可是这孩子没有做任何事就轻易做到了,他可以帮我们尽快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算了,你们还是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说实在的,容袂的箫着实让她吓了一跳,还有那个表情,外加他们不明不白的话语。她开始担心,接下来他们要说的事情,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至少对于她而言不会是好事。

紫梅从衣襟里拿出一片金色的东西,摆在梅雪盛面前,那是一只蝴蝶形状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篆字——紫,“我们是皇都的紫卫。”

紫代表着神秘,而他们正是隐藏在这个国家里,最神秘的一批皇族的死士。

梅雪盛立马捂着耳朵拼命地摇着脑袋:“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梅公子,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帮我们,就等于帮了皇上,二,我们的秘密不能被泄露,所以我们容不下与我们不是一伙的人。”

紫梅移开了了抵在心口的箫,梅雪盛猛地抬头,无助地望着容袂,可过了一会儿,她知道这招对容袂已经没用了,他是个聪明人,至少比看上去的聪明,他已经渐渐摸通了她的套路。

于是梅雪盛只能收回自己软弱的目光道:“好吧,我可以帮你们,但你们要先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见梅雪盛答应帮他们,紫梅也软了话语。

“我要你们去梅家,阻止一桩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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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三小姐?你让我阻止自己表弟的婚事?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忠义两难全的问题。”

侯爷府,在季风的书房里传出一连串的疑问,容袂只是简单的把事情向他叙述了一遍,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孩子,要让这个孩子帮忙,就必须答应他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