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春阳在清原一中干到六十周岁,一共是十五年的时间。这十五年,他是话不多说,活是多干,既不溜须拍马,也不广交同事,坎坎绊绊,极平常又不太顺地走完了他的工作生涯,好歹是转为国家正式工人,在一九七一年的六月五日,顺理成章地退了休。

由于肖春阳没有机灵的头脑,也没有高强的智慧,更没有周旋的能力,所以,他早就厌烦了工作,早就产生了回家清闲的心理。但是,家里的生活,不允许他早早地回家,更主要的是他得好歹挺着干满六十岁,有个退休的待遇,才能离开他既厌恶又畏惧的工作,只好挨着。

左等右盼,终于,到了退休的时刻,他心里感到从来不曾有过的轻松感。

这天,他办完了退休的一切手续,回到了家。肖春阳回到家里,进门就很兴奋而轻松地说:“这回我可退休了,再也不挨累了,再也不受气了!”

刘志斌看看兴高采烈的肖春阳问:“他爸,都办完了吗?”肖春阳点点头说:“都办好了。嗨嗨,这回可该享清福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好,好哇。”刘志斌再没有说什么,她在思索着。

肖春阳从衣兜里拿出退休证,伸手打开那箱子上的一座老坐钟,把退休证放进去,关好了钟门。肖春阳坐到炕沿上,看看肖兰说:“退休证放在钟里,到开资的日子,肖兰你就去开资,我就不去了,我再也不想去学校了。”

肖兰眼盯着父亲说:“好,爸,你哪天开资?我去开。”肖春阳仰起头说:“嗯,是每月的二十号。我的退休工资是三十七元。”肖兰点点头,说:“没有什么扣的吗?”肖春阳看着肖兰说:“没有,咱家住的这公房的房费,每月是三元七角,我和会计说了,在你的工资里扣。”肖兰没有说什么。

肖春阳心里怎么想的,也不必去追究,但他这样做,就是动用了心眼,不想自己的工资里承担这几元钱的房租费,几年之后,因为有了这一条,肖春阳无话可说了,那就是他想要走这个公房,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想他心里一定会后悔不迭的吧?

肖春阳退休在家里,就是干呆,什么也不干了,有时躺着,一躺就是几个小时。有时,他出去闲逛。因为,他一门心思想的就是,退休了,也就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了,再也不必去厮杀拼搏了。至于家里生活怎么样,是否再挣钱,他都不去考虑,就是想自己清闲着。

还好,他不去玩什么,或者赌博之类的,他从来都不会,也不曾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这一点,还算好的,刘志斌就不必操这方面的心了,可是,刘志斌的心里并不轻松空荡,肖春阳他不赌博,但他有自己的一贯的偏行纰漏,现在他退休了,更有时间和精力去实施了。

有时,他就去大儿子肖辉家,多数是不给他饭吃,偶尔吃一顿,他高兴得回来就大肆吹捧。不仅如此,他还每每地夸耀大儿子一家人,甚至贬低刘志斌生的几个儿女。

肖春阳还特别听肖辉的话,肖辉让父亲买牛奶自己喝,肖春阳就自己喝,一口也不给刘志斌喝,其实,刘志斌的身体还是很瘦弱,分一半牛奶给刘志斌喝,那可真是太应该了,何况,都到了这把年纪了。不知怎么,肖春阳在家里呆着,就好发脾气。这一切,刘志斌都看在眼里,觉得肖春阳这样呆下去,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再说了,家里也不算很充裕,刘志斌就想到让肖春阳出去找点儿活干,一来他有事干了,就不会总去肖辉家,肖辉也少挑拨教唆,免得肖春阳乱发脾气,二来肖春阳干点儿活,多多少少能挣点儿钱,贴补一下家里,生活能好一些。

刘志斌就对肖春阳说:“我说他爸,你刚六十岁,年龄也不算太大,身体还好,找点儿轻活干干,挣点儿钱,家里宽绰宽绰,兰儿都订婚了,眼看就要结婚了,霞儿、华儿还没工作,家里就成了问题了。”那肖春阳从心里往外不想去找活干,但是刘志斌说的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机械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