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霸歪的娘家,也是清原城内的一个老户,当然了,他们原本不是此地人,但是,从关里搬到这关外北大荒也有几十年了。

这齐家的老头叫齐元礼,到老了,熬了几十年,终于熬到了打棉社主任的职务。当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单位领导,这老头可是“一本正”,一切讲原则,不肯灵活半分,一种老革命、老贫农的架势。齐元礼为人冷酷、奸猾、虚伪。

他女儿齐若华找个小地主成分的婆家,他自然而然的坚决反对,可他架不住女儿愿意,他就奈何不得了。但在他眼里,那女婿,他总是瞧不上的,他总是以老子自居。可是,那女婿却好的特别,对他既恭敬又孝顺,他心里没地说,表面上他还是“装登”。齐元礼在外头,是一个单位的领导,说了算,可在家,他却是个被领导的,都是老婆和女儿说了算。因而,这齐元礼也就以不管家里的小事为托词,家里的一切,都由老婆和女儿掌舵。

这齐元礼的老婆三寸金莲,是个典型的泼妇,她吝啬、爱财,蛮不说理,专横跋扈,对人刻薄,冷漠狠毒,无情无义。而她的独生女呢,继承了她的衣钵,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她还毒,比她还狠。这娘俩,可以说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齐家的三个儿子,老大齐若刚,在农具厂工作。老二齐若林,到大庆去工作了,老三齐若星,没有正式工作,只是打零工,后来当了小商贩,开个杂货店,他和妻子齐嘉美经营小店,还说得过去,老大齐若刚后来也下岗了,同样开了个杂货店,但他还是太抠,不善经营。这哥仨,也不是什么好鸟,都是冷酷、自私、不讲情义的人。所以,那齐家的老邻居老张太太对肖兰和肖霞就说,齐家没好人。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齐霸歪的大弟弟刚结婚不久,二弟弟三弟弟也要结婚。家里也没多少钱,即使是齐霸歪连偷带拿回来一些钱,哪经得起这接二连三地大花销?齐霸歪和她老妈也不免犯起愁来了,娘俩嘀嘀咕咕好几天也没想出辙来。

又一个星期天,齐霸歪放假回娘家商谈家庭大事。还是围绕钱的问题,商量来合计去没有个好法子。齐霸歪紧皱那柳叶眉,瞪着三角眼,气恼地说:“这老大结婚出去过了,算了了一桩心事,过好过赖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咱娘俩就不操那个心了。可那老二老三都着急结婚,这可就操死心了。”

三寸金莲撇撇她那又厚又大的嘴巴,说:“谁说他妈的不是呢。先一个结呀,后一个再等两年啊,可他妈的就不能等,哪有那么多钱啊,你说愁不愁死老娘我呀。”

齐霸歪一听老妈说这话,她就越加气恼说:“谁说不是呢,那老二挣的不太多,花销可是大,好交好玩,钱也没了,可是老丈人家急着结婚,说是姑娘太大了,也是,农村的结婚都早。人家催得紧,这也没法,唉——”

三寸金莲不等女儿说完,就说:“就是呢,那三犊子本可以等两年再结婚,可是弄出来个崽子来,眼看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哪还能等?真他妈的要老娘的命!”齐霸歪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老齐大姐在家吗?”

三寸金莲应声道:“在,谁呀?”三寸金莲站起身,拐着三寸金莲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外面的就进来了。三寸金莲一见来人,不由得一惊:“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他黄大妈,啥风把你吹来啦?”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长得人高马大,胖得上下一般粗,脸色很黑,又穿着一身黑衣服,活像一只熊瞎子。

熊瞎子是齐家的老邻居,前年才搬走。熊瞎子大嗓门:“啊呀呀,老姐姐,想你了呗。”齐霸歪也上前打招呼:“哎呀呀,黄大妈呀,你老可好哇,多日不见,我可想死你啦。我还寻思着,下星期天去看看你老人家呢。这不,你就来了,咱娘俩想到一块儿去了,真是缘分哪。”

熊瞎子拍拍齐霸歪的肩膀,伸出大姆指:“瞧瞧,我这大侄女,嘴巴多甜,不愧是个教书的。”三个女人像三只鸭子呱呱地叫个不停。三寸金莲看着熊瞎子,虚虚乎乎地说:“大妹子,你这一搬走,可把老姐姐我想死了,我呀,做梦都梦见你,哟哟,真是的,想当初咱老姐俩处得像一个人儿似的。”

那熊瞎子也不是白给,她握着三寸金莲的手,好像眼泪莹莹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妹子我啊,就是和你老姐姐没处够,我也是黑天白日地想你哟,想得我茶饭不思,觉都睡不好哇。”齐霸歪她更不比两个老太太差,她走到熊瞎子面前,一下子搂住熊瞎子的脖子说:“黄大妈,我可是太想你了,咱们做邻居几十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就把你当成亲妈一样呀。”

熊瞎子也不是傻乎乎的,她见齐霸歪来搂住自己的脖子,她也就趁势地抱住了齐霸歪,也显得格外地亲密,她柔柔地说道:“大侄女哟,咱们住邻居,那可是三十多年呀,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还有你的三个兄弟,哪个我不熟悉?哟哟,要说啊,你们姐弟四人,我嘛,还是最喜欢你的哟。”

齐霸歪也紧紧地搂住熊瞎子,听了熊瞎子的话,心里也立刻涌上了一些甜言蜜语,她说:“是啊是啊,你最喜欢我,我也最和您老人家亲,除了我妈就是你了,所以呀,我的大妈,我就想死你了,我真的,真的,想去看你,你就来了,这不是,咱们娘俩想到一块去了吗?”

熊瞎子听了齐霸歪的话,心里也明白,这就是齐霸歪的甜言蜜语,机变灵活之处,但她没有表现出别的味道来,她连连地应和,说:“大侄女,你说的是,说到我的心里去喽。”这一对女人,都不是简单人物,她们嘘嘘呼呼地缠绵了许久,那撂在一边的三寸金莲,也在旁边打哈哈凑趣,她满脸堆笑,悠悠忽忽地说道:“哎呀呀。瞧你们娘们,这个热乎劲儿,大妹子,要是我看哟,我这闺女,见了你,都比我亲哟。”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比情人还亲密的话语,呱呱地叫了半天,不知道就里的人,真以为她们真的十分亲密无间。

熊瞎子虽然外型粗大笨拙,但她脑袋灵活,心眼儿多,察言观色是她的强项。她看齐家娘俩虽然说个不停,但总有点儿魂不守舍的味道,证明了自己道听途说的不错,她暗自高兴。

她和齐家对面屋的住了三十来年,彼此之间都非常了解,特别是对齐家这娘俩的脾气秉性嗜好习惯以及她们在家中的地位全都掌握在胸,即使是搬走了两年,也了解得分毫不差。熊瞎子成竹在胸:此行绝对成功!熊瞎子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熊瞎子说道:“老姐姐,二侄儿三侄儿都有对象的吧?啥时请我喝喜酒啊?”一听这话,三寸金莲一下子像瘪了的茄子——蔫了: “都有了。 啥时喝喜酒?没定呢。”三寸金莲说完,还唉声叹气的。

熊瞎子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但她不露声色,故作奇怪:“两个儿媳要进门了,这是双喜临门哪,乐还乐不够呢,老姐姐怎么唉声叹气的?”齐霸歪连忙说道:“大妈,你不知道,我们娘俩正在发愁呢。缺钱,人民币。”

熊瞎子算计道:“这两个媳妇进门,怎么也得两三千块呀。”

齐霸歪应声说道:“可不是吗?再说老大结婚才几天哪。现在连一个的都凑不够,哪还谈得上两个的?我们娘俩儿都快愁死了!”三寸金莲又急又恼:“养活这三个王八犊子,要了老娘的命了!那个老不死的什么也不管,就会挣两吊子钱,我们娘俩琢磨了好些天了,就没想出个着儿来。你说愁不愁死?”

熊瞎子趁势说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三寸金莲气急败坏地说:“哎呀呀,我的大妹子啊,这不是快把人憋死了吗?还能有什么着儿哇?哎哎,我的妈啊。”齐霸歪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说:“大妈,难道您老人家有着儿?” 熊瞎子觉得火候不到,慢条斯理地说:“没有,没有。我能有什么好着儿?不过,这往后结婚的价码可越来越高,什么都涨价,娶媳妇也不例外。”三寸金莲一听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急得直跺脚,没成想她用力过猛,疼得她直叫:“哎呀哎呀,疼死我了!大妹子,像你说的那样,更要了我的老命啦!” 齐霸歪也急了:“大妈,可不是吗?现在物价涨得可快了。这结婚的价码一年就涨不少。真是愁死人!可又有啥着儿哇?”

熊瞎子看看差不多了:“再想想,再想想嘛,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憋不死,老姐姐,大侄女,甭愁啊。” 齐霸歪毕竟反应比她老妈快:“大妈,您老有好着儿就赶快说呗。” 三寸金莲也反应过来了:“大妹子,你就说出来吧。我都快急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