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斌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坐车回娘家。

一路上,刘志斌望着道路两边的庄稼,心里头稍稍舒坦一点儿。此时,正是七月盛夏,艳阳高照,天空格外晴朗。庄稼一片一片的,多数都是绿莹莹的,绿得叫人心醉,只有少数的麦田有些黄色,眼看就要成熟了。

刘志斌的娘家离嘉萨县城三十里地,几个小时就到了,她坐的是老牛车,速度还是慢的,她没什么钱,坐不起汽车。

到了娘家的大门外,刘志斌下了车,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离了十年的家园。青砖瓦房的大院落依旧耸立在一片绿色海洋之中,还是显得很庄严肃穆。除了房舍的颜色有点儿褪色之外,别无变化。

刘志斌看着娘家的大院落,心里有些发酸,十年了,自己才回来,房舍院落依旧,可是自己的这十年,真是一言难尽啊。刘志斌想起自己在这里度过了二十三年的时光,那时,是多么美好啊,自己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生活得那么舒适安逸……

正在刘志斌遐思迩想的时候,院落里的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看她的穿衣打扮,是个佣人。刘志斌走上前去,打招呼说:“老爷、太太在家吗?”

这个出来的佣人看见刘志斌很是吃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刘志斌,只见这来的陌生女人三十来岁,一身土布衣衫,但是很整洁干净,而她的脸,十分地清秀。

女佣人疑惑地问:“你是……”

刘志斌没有马上回答自己的身份,却问道:“敢问大姐,你是这家的什么人?”那佣人模样的女人答道:“啊,我是这家的佣人,我叫戚玉爽,你是……”

刘志斌听了,浅浅地一笑,那佣人见这一笑,十分动人,呆呆地看着。

刘志斌见她如此,就说:“我是老爷、太太的小女儿。”戚妈听了,很惊讶,哎呀,小姐怎么是这样的打扮?莫不是……但是,她一转说:“哦,我去回老爷和太太。”佣人前头走,刘志斌后面跟着。

进了屋,刘志斌见父亲和母亲都坐在桌子两边,她不由得看看离别十年的父母。

刘志斌看看父母,没什么变化,风采依旧。

刘少勋看看佣人身后的人,他还没看出来是谁,马玉华却看出来,那很像是自己的小女儿。戚妈上前一步说:“老爷、太太,小姐回来了。”

刘少勋听了这句话,吃惊得站起来,马玉华没有动,还是正襟危坐在桌旁。

刘志斌快步上前,叫道:“爹,娘……”她好激动,说不出话来。

刘少勋看看自己的女儿,这么是这个样子?穿戴都不如自己家的佣人……刘少勋疑惑地问:“志斌,是你吗?怎么才回来?这个样子?”

刘志斌听见父亲的问话,心里一阵酸楚,她竟然说不出来话,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直落下来。

马玉华的神情很复杂,是喜,是悲,是怨,是痛?随即,她的脸色严厉起来说道:“大小姐,什么风把你吹回来啦?都十年了,你才想起回家来看看?”

刘志斌听了母亲的话,觉得像两把刀子扎在自己的心上,她痛苦难当,无地自容。是啊,十年了,才回来看父母,而是还想要……当初,自己刚嫁过去,肖春阳和自己好的那半年,肖春阳和她带着许多礼品几次地来家探望父母,娘家也有人去自己家里做客,两下里来来往往还很亲密。

肖春阳和自己分崩离析后,再也没有来过,也不让自己回娘家,而自己受苦受难了,也不愿意回来,回家说什么?自己能向父母诉说不幸吗?

刘志斌想到这里,心里的千言万语却不能说出一句,她只是不断地流泪,嗫嚅地说道:“爹,娘,对不起,是女儿不孝,一直没有回来看你们,请你们原谅啊。”刘志斌后来在肖家受苦受难,刘少勋和马玉华也不是没有感觉,因为不但女儿不回来,肖春阳也不来了,家里的人去肖家,肖春阳也不待见,渐渐地两家就断了来往。

且不说刘少勋,就说马玉华吧,肖春阳的变化,她也无可奈何,她是个势利眼,肖春阳有权有势,她自是不敢招惹,只能忍着不过问。但是,女儿的遭难她是不清楚的。等到听说肖春阳丢官失职,她就变了态,又瞧不起了,她怎么能去亲近落魄潦倒的肖春阳呢?

至于女儿,她就不在意了,她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死好坏由她去!刘少勋虽然很惦记女儿,但是他在这样的妻子的熏染下,又能怎么样呢?况且他也想不到女儿会是那么糟糕的处境。

刘少勋见女儿流泪不止,似乎很有苦楚,又见她的衣着打扮,感觉不好,就说:“闺女,你怎么啦?有什么就和爹娘说嘛。”

马玉华冷漠地说:“哦,她能怎么样?有好日子过,还能想起爹娘吗?”

刘少勋听见妻子说这么难听的话,皱了皱眉头说:“你怎么说闺女这话?她必是有难处,要不,她怎么能不回来?”

刘志斌听见母亲说的话,很有刺激性,里面充满了怨气,她心里想起了这十年来自己的不幸遭遇,那挨打受骂、吃苦挨累的情景都涌上了心头,还有那一双儿女的惨死的一幕幕如电影似的在脑海里闪现,她心如刀绞,忍不住大放悲声。刘志斌的哭声,使刘少勋心里十分难过,他觉出了女儿一定有什么痛苦难言,就说:“闺女,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和爹娘说说啊。”

马玉华她是个精明人,见女儿如此,感到不妙,觉得自已也说得过分了,她看看自己十年没见的女儿这般情景,又是那不如老妈子的打扮,肯定女儿有不幸之遇。马玉华的脸色和缓下来,她温和地说:“也许我说的不对,你有什么苦就说吧,不过,那也是我盼着你回来呀。”

刘志斌听父母这么说,尤其是母亲的话,使她的心稍稍得到了安慰,她哽咽着说:“女儿受的苦,真是没法说的——”刘志斌说到这儿,转念一想,说这有什么用呢?谁能替她伸冤叫屈呢?不是还得过下去吗?更何况让父母听了难过?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呀?

刘志斌想到这里,止住了哭泣,她擦擦眼泪,把给父母买的点心放到桌子上说:“这是女儿给二老买的点心,太寒碜了,别的女儿也买不起。”

刘少勋说:“买它干什么?我们也不是别人。”马玉华看看点心,没说话。

刘志斌看看了父母,鼓起勇气说:“今天女儿回来,一是看看爹娘,我确实是很想你们,二来我想要回我的那点儿地。肖春阳连工作都没有了,家里头快揭不开锅了。”

马玉华听女儿说要地,直皱眉头,没有说话。刘少勋听到这里,明白女儿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不然,不会开口,他说:“行行,给你,给你。我早就听说肖春阳丢官丢职了,想必你们的日子不好过哟。”马玉华听了丈夫的话,脸色难看起来,她声音有点儿严厉,盯着女儿说:“要不是为了地,你是不是还不回来?”

刘志斌听母亲这么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嗫嚅着说:“不,不,这……”

刘少勋瞪了妻子一眼,不满地说:“看你,说什么呢?赶快把地给闺女!”

马玉华用鼻子哼了一声说:“要地?没门,不给!”

刘志斌听了母亲的话,并不感到意外,她了解母亲,她早就料到母亲会是这种态度,但是她还是有些着急,要不回来地,一家子怎么活呀?刘志斌的眼泪流出来了,用哀求的语调说:“娘,你就行行好,给我吧,真是没着了。”

刘少勋看见女儿这么可怜,就劝妻子道:“你给吧,要不,他们没法活了!”马玉华冷酷地说:“怎么活,是他们自己的事,我就是不给地!”

刘少勋听见妻子这么说,很是不满,他皱着眉头说道:“有你这样当妈的吗?闺女她实在是有难处了,那姑爷又丢官失职了,没法挣钱了,一家好几口子,不是没法过了吗?你也太狠心了吧?”

刘志斌见父母这么大相径庭的态度,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的泪水像泉水似的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她知道母亲说一不二,就哀哀地求告:“娘啊,您就救救女儿吧。”

马玉华,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她哪里舍得?她怒气冲天地说:“我可怜你们?救救你?你做梦去吧,那地,该是属于家里的,怎么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