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四日,是星期天,天气晴朗,无风,比较暖和。肖兰教三年级的作文课,上午没课,在家休息。陈忠孝放假,但不知去向。志强星期天学校补课不放假,他已是高中三年级了,七月下旬就考大学了。

中午时分,肖兰正在收拾屋子。陈忠孝被同事张忠扶回来了,看样子没少喝,踉踉跄跄的,大醉不醒的样子。张忠对肖兰说:“三嫂,三哥在酒桌上喝多了。”肖兰皱起了眉头,叫张忠坐下。陈忠孝两手乱抓乱舞,又推张忠说:“张忠,你,你别——走,坐——坐一会儿。”

张忠说:“不了,三哥,你歇着吧,我走了。”陈忠孝舞舞扎扎地连扯带拽不让张忠走,张忠推他坐下。肖兰也上前扶陈忠孝。好一会儿,张忠才挣脱离去。

肖兰扶陈忠孝坐在凳子上,陈忠孝又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肖兰说:“瞧你喝成这样,多遭罪。少喝点儿,进里屋上床睡吧。”肖兰说着,就往里屋扶陈忠孝。陈忠孝手一推说:“不,没,没关系。”肖兰还是劝他去睡觉。

陈忠孝忽然拽住肖兰的手,拉着哭腔,接着就流出了眼泪说:“这几天我心里好难过。你不理我,我好难受哇。以后别这样,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说着,陈忠孝还真的跪了下去。肖兰听陈忠孝说这话,又见他如此,也就流了泪,拽他起来,他还是跪了下来。

肖兰哽咽着说:“进屋吧,以后好好地就行了。”肖兰好说歹说,终于把陈忠孝哄好,他进了里屋,躺下睡了。肖兰的心却不能平静下来。从刚才陈忠孝的表现来看,他还是希望夫妻和睦相处,你疼我爱,但是他不能正常地和我相处。

肖兰也回想了最近些日子,自己是没有理他,一点儿都不理他,既不看他一眼,也不和他说一句话。陈忠孝呢,也没有主动地和自己说话,但从他那神态中,似乎有一种想求得“理他”的愿望,肖兰对这一点儿,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但肖兰就是不理他。

这是因为,陈忠孝太不好了,他的一切行为和言谈,都不和肖兰的心意,在他身上,看不出丈夫和父亲的味道来,肖兰的心已经是凉了,情意也已经是冷了,还理他干嘛呀?

刚才,陈忠孝流泪了,下跪了,都说明,他对这些日子肖兰对他的极度的冷待,是很难过的,心疼的。所以,他去外边喝了酒,在酒力的作用下,他的渴求苏醒了,也借着酒力,才男子大丈夫的有泪弹下,单膝跪下求爱。

这种举动,也很真诚,也很到位呀,肖兰本来就是个善良多情的女子,看到一向冷酷野蛮的丈夫如此低声下气地求爱,她怎么能不动心呢?即使是从前千不好万不对,她也不能计较了,她也就被他眼前的举动感染了。因而,肖兰不是流泪了吗,肖兰不是说话的意思也就原谅了他吗?

肖兰继续地想了下去:就是得维护他的家庭,他的标准是在维护好父母兄弟姐妹的关系的基础上才能谈到夫妻的和睦,满足家人的**之后方能谈到夫妻之间的协调,这是我所不能接受的。大概是这十几年来,他和我之间没有正常的夫妻关系,没有家庭的和睦和温暖。

他想起这点来,或者他看见别人家和睦的夫妻关系时,他有所羡慕了,他一时就对此有了渴望,而感到自身的凄凉与孤寂。但是我想他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看不到自己在父母兄弟姐妹和妻子之间的倾斜,他也是人啊,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要有自己的家庭欢乐,但是他都将这一切无私地奉献给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和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

我不知道他今天何以如此这般,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者是什么东西点燃了他的渴求爱情的火焰。多少年后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有问过他。即使是问他了,他是否能给我一个真实的答案,我没有把握。

傍晚六点钟,肖兰下班回来了,陈忠孝没有躺在里屋**,而是来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躺着。肖兰看他盖着衣服,但是头部却全都露在外面。陈忠孝的脸上毫无睡意,这说明他已经醒了很久了,他见肖兰回来,头不抬,眼不望。肖兰有点儿奇怪,如果按中午他又哭又跪的样子,我回来了他应该有个热乎劲,可是他无动于衷。肖兰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忠孝说话了,但语调很冷酷:“你这个人真是。”这是他的第一句话,肖兰的印象极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接着,他又说:“十八年咋过的,从来没像人家两口子说说唠唠的。”是啊,十八年也够漫长的了,心不在一起,能有共同语言吗?陈忠孝又说:“我治不了你,咱俩也说不到一块儿去,不会好了。现在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只希望儿子能考上大学。我不会轻易说过头话的,等儿子考走了,处处看。”肖兰感到陈忠孝的话说的和以前大不相同,她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远,那话的意思已经冲出地球飘向了宇宙。

肖兰的心有点儿惊恐,我不是怕他话中的隐晦的意思,我是觉得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或者说即使是听到过也是极其虚无缥缈,没有一丝实在的味道,而今天的话却大不一样,实在的味道很浓,虚无缥缈的成分是淡淡的。

肖兰惊恐的也是有他的质变,中午到傍晚也就是几个小时,更何况他既不暴怒又不吼叫。这就是他巨变的宣言和开端,从此,他就和我完完全全的两个心眼了,如果说从前那么吵那么闹,总还有一家人的味道,可是从今以后可是陌路人了。肖兰很难过也很气愤:“你净说我,你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家的。”陈忠孝依然冷冷的但是很平静:“我应该负主要责任,你对我的好处,我忘不了。”肖兰气愤地说:“这十多年来,我受尽了你们的欺负,你哪一回主持了公道了?不都是说我么?”肖兰的心里如刀割一般,泪如雨下。

往事不堪回首,但那撕心裂肺的往事一时间都涌现在肖兰的脑海里:陈家人挑唆陈忠孝,陈忠孝骑在我身上打我,陈忠孝用手捅我的刀口,陈忠孝摔碗,我卧病不起,陈忠孝不闻不问,和他家里人又说又笑……

陈忠孝越说越激动,他的语调逐渐地蛮横起来,他说肖兰这不好那不对的,还说他该负主要责任,可他不说他哪不对哪不好,把一切的一切都推到肖兰的身上。他越说越气愤,好像肖兰已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陈忠孝的脸色相当地难看,他没好气地说:“这十八年过的,啥日子?根本和不到一儿去,你看你那缺德的样子,也不和我家人亲近,也不咋上我家去,对我的父母,也不知道孝敬,都不和我姐说话,这你难想是我的老婆,还谈得上你是我陈家的儿媳妇吗?”

肖兰听了心里越听越来气,她反驳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怎么不说说你家都是什么样子吗?他们哪有一点儿对我好的地方?还挑拨离间你我的关系,挑唆你和我干仗,这是什么人家,都是些什么人?嗯?”

肖兰反问陈忠孝,陈忠孝他是回答不了什么,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的大怒大骂。他没有接肖兰的话,说道:“这天天也弄不到一块儿去,我说东,你就偏西,扭头别棒子的,这哪里像是个夫妻,倒像是仇人似的。我——”

陈忠孝在睡醒以后是反思了过去的十八年的漫长岁月,我们的日子的确是很糟糕,但是,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谁又是悲剧的制造者呢?

肖兰看陈忠孝他也是明白自己多是战争的挑起者,日子过不好他是要负主要的责任,他也明白我对他是有好处的,否则的话,他不能说“我应该负主要责任,你对我的好处,我忘不了。”但是他还是没有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究竟在哪里,自己究竟有哪些不对不好之处。即使是想到了自己的不是,他也是为自己开脱,原谅了自己,对我是百般挑剔和苛求。我有多少好处也是白搭,他认为那是为人妻的理所当然,而他对我的多少不好也是理所当然,那是我自己找的,他是有充分理由对我不好的。

他就是认为我不好,我应该得到惩罚的。这些年来,他是委屈的,他是痛苦的。他和我成为一家,他是白瞎的。哼,真不知道世界还有羞耻的,没有撒泼尿自己好好照照,自己是真善美还是假丑恶?!

这天,陈忠孝没有发怒狂叫,而且极度的冷漠,这天,他前后的变化,太大了,如若他能坚持前面的态度和举止,也许他和肖兰有新的生活。肖兰想不明白,他的思想如此地巨变

从此以后陈忠孝异常冷漠,早上起来,他什么也不干,就走出屋去,肖兰要是出去,他就进屋。晚上,离肖兰远远的,背对着肖兰。陈忠孝和肖兰无话可说,对肖兰和孩子不是冷冰冰的就是横叨叨,和邻居们却是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