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忠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竟然人性显现,良心返璞归真,他唯一的一次,对自己伤害肖兰的行为有了惭悔。昨晚,他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地走回卧室,他迈过电炉子,根本没在意什么衣服。肖兰的衣服,放在儿子床东头,床东头有儿子的被子,上面有枕头,衣服就在枕头上面。

电炉子恰恰就在这枕头的下面,也就是说,这件衣服,就在电炉子的上面。陈忠孝由于喝得醉薰薰的,走路不稳,东摇西晃,无意中碰掉了衣服,他都没发觉,衣服掉到电炉子烧着了,他也闻不到焦毛的味道。

陈忠孝第二天酒醒了,想起自己无意中把肖兰最喜欢的衣服烧了,心里觉得也是很可惜,他的心里在反思着,对不起肖兰。说真的,肖兰很会过日子,从不乱花钱,更是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家里头能维持生活的需要,也全是肖兰的操持结果,自己根本不把家事放在心上。

肖兰没有外快,不像自己能弄到钱,肖兰也没有像自己一样私自攒钱,自己也确实是没把外快钱拿回家,就是工资钱也没有全部交给家。肖兰不容易,自己太不对。可如今,也不想浪子回头。但是,醉烧了肖兰的心爱之物,那不是自己给买的,是人家妹妹给买的,儿子还给配了条头巾,肖兰穿上这衣服,戴上儿子买的头巾,真是太漂亮了。不管咋样,我得给她买一件。

说实在的,肖兰和我过了这么多年,孩子都长大了,但我也没有给肖兰买过多少衣服,喔,想起来了,在我当兵的时候,我给肖兰买过一见黄格子的上衣,也给她妹妹肖霞买件粉格子的上衣,那肖霞毕竟是伺候了我的儿子,再就是我给肖兰买了一斤绿色的绒线,她织成一件上衣穿了,除此之外,我再没有给她买过衣服,其他的东西,我也没有给她买过。

这些年来,肖兰始终也没有怨言,她的工资一分钱都没有私自藏起来,也没有用在自己身上,有多少女人,好穿好戴的,不惜花钱买衣服,甚至都不管家里的生活,肖兰却不是这样的,家里的生活,我也没有管过,也没有关心过,都是肖兰一手操持,就是家里怎么缺钱,我也没有把外快拿回来一分。我也确实是不对,我也知道,这么和人家过着,却另做打算,不把钱拿回来,是不对的,但我也不想改正的。

我看,肖兰特别喜欢这件人造毛上衣,这件衣服,也的确是好看,肖兰穿上了,戴上了儿子给她买的头巾,配上肖兰那好看的长相和身材,真是太好看了,我也觉得很好,但我喝多了,稀里糊涂的,碰掉了这件衣服,给烧了,我还不讲理给撕了,我这也确实干的不是人事儿,但我做了,也无可挽回,就给她包一件吧,反正,我有钱,就不在乎这点儿衣服钱。

中午,陈忠孝回来了,真的给肖兰买了一件大衣。他兴冲冲地说:“我给你买了,你看看怎么样,比你妹妹买的贵,我这是三百六十块钱买的。”肖兰瞪了一眼说:“不是不让你买了哪?你怎么还买?”陈忠孝看看肖兰说:“咳,你妹妹给你买的,让我给烧了,你也没有什么好衣服,我是包你一件,我也不能给你多买,就算是个纪念吧。”

肖兰说什么呢,她觉得像是有话说,但那些话句句是朦胧的一句也不清晰,她说不出口来。陈忠孝把衣服递给肖兰说:“你穿上试试,不知道你穿上是不是合适,我又不能叫你去,你不让我买,你也不能去,我上北菜站那屋的店里买的,我到它附近的药店叫杨桂英和我一起去,她比你矮点儿不多,我让她穿上试试,她穿行,你穿就差不多。”

杨桂英听了陈忠孝讲述之后,就说:“哎呀,你咋喝得这么多呀,白瞎了,那件衣服,我看见过,真是非常好看,肖兰穿上了,就更漂亮了,你给她买一件,那可不是太应该了?没有这事儿,你也应该给肖兰买衣服穿呀,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不心疼媳妇呢?走,我和你买去。”

于是,陈忠孝和杨桂英一起去北菜站买衣服,杨桂英也都挨件地看衣服,她也相中了这件大衣,她就穿上了试试,她穿上,是正好,但她说:“这件衣服不错,但肖兰穿上,也不错,你就买这件吧。”

陈忠孝就交了钱,和杨桂英走出了北菜站,分别的时候,杨桂英说:“我那老同学,多好哇,漂亮,贤惠,还是个高中老师,你么,可不能再欺负她了吧,你可要好好地珍惜呀。”陈忠孝他听了,不自然地笑了笑,点点头。

杨桂英是肖兰的小学同学,她们一直有来往,是个好朋友。肖兰接过衣服看看,衣服也确实不错。是俄罗斯的样式。是个大衣。大撇领,领子也是毛的是狗毛的,颜色和妹妹给买的那件衣服的颜色一样,也像是狐狸皮的,身上是呢子料做成的,是深赭石色的,质量很好。

说实在的,这件大衣的料子是好于妹妹那件,但它的样式还是不如妹妹那件。肖兰穿上试试,也不错,只是瘦一点儿,显得高贵,不是高雅。陈忠孝看看说:“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去换换,我都和人家说好了,可以换,但我觉得这件比哪件都好看。”

肖兰点点头说:“这件衣服不错,也挺抬举人儿的,穿上也显得高贵。”陈忠孝笑了说:“那我心里好受多了。”但是,肖兰的心里不高兴,她真是感慨万千,心如潮涌,起伏跌宕。我有什么高兴的呢,他不是出于对我的感情而买的,他是觉得把我妹妹给我买的他给烧了,才包我一件。

这是什么情啊,这不是夫妻情,这是损害别人物件应该赔人物件之理的产物,我能领他什么情呢?我一点儿都不高兴反而很悲哀。要不是他烧了我妹妹给我买的衣服,他能舍出钱来给我这个老婆买衣服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更何况这是他私自藏的钱呢?就是这样,他也不露他究竟有多少钱啊,他也不拿回一分啊。

肖兰看看堆在墙角的人造毛衣片,心里更加难过。它变得如此狼狈不堪,都是陈忠孝这个野兽造成的。我的脑海里还保留着它的美丽容貌,它是那么别致,那么高雅,那么漂亮。这是我一生中最满意、最喜欢的一件衣服,顷刻间就成了残花败柳,多么令人心痛不已啊。肖兰默默地把它们拿起来,用一块白布包起来,放到大衣柜里收藏起来留做纪念,她心里说,我再也穿不到它了,只能拿出来做为美好回忆的信物。

十二年之后,肖兰又把它们拿出来,一片一片地细细端详,进行着美好的回忆,回忆着妹妹去到商店里购买,回忆着儿子回家后就把它拿给我,回忆着我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回忆着儿子帮我穿上它,回忆着儿子看着我拍手称赞,回忆着儿子买回头巾让我戴上头巾。穿上它,儿子叫好。回忆着我自己照镜子,镜子里的我是那么漂亮。回忆着同事们一边欣赏它一边叫好。回忆着它被电火烧着了。回忆着陈忠孝疯了一般地撕扯它。我真是心潮起伏动荡不已。肖兰看着看着,突然想到,它就不可救药了吗?它就不能恢复本来面目了吗?肖兰细细地看,她突然发现,这衣服有可能还本来面目!肖兰看衣片都是在衣缝间被撕开的,没有缺岔儿,可以缝合起来。可是背部烧焦的窟窿怎么办呢?

肖兰又翻来覆去地找,突然发现垫肩里的东西竟然是两块人造毛布料,喔,把它们填到窟窿里正合适!真是天助我也,太好了!领子上的毛有点儿焦,但问题不大,可以围上条沙巾遮掩一下。肖兰真高兴极了。

她起身就把衣片包好,骑上自行车到裁缝店花了二十元钱把衣服缝合起来,又买了一块和衣服颜色相近的人造毛料缝在袖口上,原来的袖口有点儿短。肖兰端详着缝合好的衣服。

不细看,它是恢复了本来面目,还有点儿突破。但细看,它已大不如前了,就好像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被**之后再也不那么娇媚秀丽了。肖兰心里感到很失落。但它毕竟是一件能穿的衣服,不再是一堆废料。肖兰再穿上它,它化神奇为平庸,不再漂亮,不再高雅,不再别致。肖兰的心凉了,但没有凉透,无论它沦落到何等地步,它毕竟是体现了妹妹的一片心,儿子的一片情啊!

后来,肖兰来到了京城,也把它带来了,没有抛弃它。肖兰来京的时候,处理了许多东西,包括房子,家具,生活必需品,还有衣物,有的卖掉了,有的送人了。但在肖兰处理去留的东西时,没有把这件已经失去光彩的衣服卖掉或者送人,肖兰不能不要它。肖兰自言自语,尽管它沦落到如此地步,我也不能抛弃它。它毕竟是有着不平凡的经历,它毕竟是有着光彩照人的一瞬,它毕竟是我的亲人送给的东西。它虽然不再超凡脱俗,但是它是蕴含着妹妹的深情厚谊和儿子的一片孝敬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