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就在魔法阵发动的瞬间,她全身上下的能量,就像开闸泄洪的大坝一般,开始飞快地被抽离出了自己的身体。虽然魔力的多少和生命并无太大关系,但要在短时间里放出如此多的魔力,对于人类这样区区的肉身来说,也是有很大的副作用的。

安娜女王不自觉地坐挺起腰板,难受地睁大了眼睛,身子也开始不停地扭动起来,嘴上也忍不住呻吟着。

夏实看着眼前生不如死的安娜,心里焦急不已,他再次尝试着用身体去阻止魔法的发动,可是没有支持几秒钟,就因为全身麻痹而不得不退了回来。

可想而知,身在魔法阵中无法逃脱的安娜,到底有多么痛苦!

“这到底是这么回事!你刚才不还告诉我,阵法需要三十秒才发动吗?为什么时间提前了?!”夏实忍不住向着一旁的魔女薇奇·麦吉克咆哮起来。

可是,就连资深的魔法阵专家麦吉克都摇了摇头,连设置阵法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

“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错误,一切都应该是计算好的。”她冷冷地说道,但心里也已经忐忑不安了,“难道是有什么人经过,不小心动了手脚?不可能,我已经在四周布下了‘静寂魔咒’,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踏入这块地方的才对。”

夏实听了这话,焦虑之火更盛,连魔法阵的始作俑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他这样的外行人就更不会明白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娜被困其中,他是女王的贴身护卫,身为护卫,不就是应该在这种时刻发挥作用的吗?

“可恶!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夏实心一横,准备死马当活马医,这次绝不放手,即使救不了安娜女王,他也要试试。

可就在夏实准备冲上前去的时候,魔法阵却又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原本从女王身上不断涌出的银色能量,陡然之间竟然又以极快的速度倒流回了她的体内。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令魔女和夏实都惊讶不已。

如果说魔法阵提前发动,很有可能是麦吉克自己的计算出现了什么纰漏的话,现在发生的魔法回流,则更加肯定地说明了,一定是有什么外来的力量对魔法阵进行了干涉。

几秒钟之后,不但平原上银色的魔法阵恢复了原来的普通小石子模样,就连勃勒登堡上空的银色半球也慢慢消退不见了。

魔法的光芒消失之后,安娜女王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四周也恢复了刚来时的平静。

“安娜!安娜!你没事吧?”夏实飞快地跑了过去,抱起了地上的女王,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脸。

幸运的是,女王并没有昏死过去,她也回应了夏实的期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夏实焦急地问道。

安娜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已经好多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薇奇·麦吉克的“远古杀戮之阵”并没有启动,她的任务失败了。她惊慌失措地搜寻着地面上残留着的魔法阵,想要找到失败的原因。

终于发现了弊病的所在——在魔法图案的第三层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放着一张用来捣乱的扑克牌,牌面上显示的是黑桃九,就是因为这个,综合了阵法的杀气,让阵法发动不能。

“扑克牌。”薇奇·麦吉克自言自语地念道。说到扑克牌,是一种经常被用作魔法辅助的道具,但若真要找出一个能将其融会贯通的魔法师,麦吉克的心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黑月·布兰卡,一个谜一般的黑色男人。

原来,黑月在遇到梦靥·库洛姆之前,已经阅读到了阵法的奥秘所在,虽然不知道全部细节,但已然凭借经验,找到它的弱点。在与梦靥交战的时候,黑月一边用手中的扑克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另一边却偷偷地将扑克安置在了关键的地方。

与此同时,为了能够顺利瞒过薇奇·麦吉克的眼睛,他还在这张扑克牌外层包裹了一层魔法,将它的戾气巧妙地掩藏了起来。不过,这毕竟是在情急之下做出的动作,若不是麦吉克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夏实的身上,恐怕也不会如此顺利。

夏实扶着女王站起身来的时候,注意到了眼神怔怔的薇奇·麦吉克。他顺着麦吉克的目光看去,也立刻发现了地上的那张扑克牌。

夏实这才恍然大悟。

他知道,说到扑克牌,就不得不提到那个已经消失了好几个月的男人,黑月·布兰卡。

自从那个事件之后,夏实已经好久没有遇到黑月了,他一直以为黑月都在躲避官兵的追击,但让夏实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神秘好友,竟然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破坏了老奸巨猾的太古·肯普所布下的屠戮计划。

在自己拼上性命,争分夺秒地去拯救女王的同时,黑月早就已经料到,这个魔法阵是不会发动的。这无疑是给处在危难中的勃勒登堡上了一道双保险。

——黑月这个家伙,就喜欢卖关子!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害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心里没底!不过算了,看在他这两天也过得蛮辛苦的份上,以后见面的时候就惩罚他请客一次好了,便宜他了。

虽然脑海中是这么想的,但夏实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在紧张过后,他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但正当他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身受重伤的薇奇·麦吉克竟然又凭借自己的毅力站起身来,大有想和夏实再打一架的架势。

“魔法阵已经被破坏,你的任务也失败了,太古·肯普那让人厌恶的计划也不可能再实现了。你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

薇奇·麦吉克知道夏实说的没错,就连她自己都不想背上着屠戮者的重罪。但此时,她的心里是矛盾的,这是她成为“无欲之魔女”以来,第一次辜负暗之团团长的信任,没有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

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尝到过失败的滋味,总觉得这和罪责感想比根本没有什么。可当首次尝到的时候,又开始变得纠结异常。

她没有答话,只是举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对准了夏实,做出了准备释放魔法的姿势。

可就当麦吉克准备动手时,耳边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亲爱的薇奇,听我的,不要在这里逗留了。再战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还不到决战的时候,没有必要为一场必败的比赛而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回来吧,我不会责怪你的。”

薇奇的嘴巴微微一颤,尽管任务失败了,但她依然不敢违背这个声音的意志,左手也顺势放了下来,念动咒语,一瞬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实见对手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要让他带着安娜,再和如此强大的对手打上一场的话,难度势必要高出不少。

“安娜,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勃勒登堡吧。”

夏实刚要扶安娜女王起来,女王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再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她转过脑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再次恢复了宁静的夜空中,不知怎的,虽然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紧张的大战,但女王却感到无比幸福。

“我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毫无心事地欣赏着这美丽的夜空了呢?”

“?”夏实当然不知道这个答案,因为,自从他当上了贴身护卫的位置之后,就从来没有看见过女王放松的样子。

“让我算算。”女王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又再次挣了开来,“好像我自己也不记得,应该已经有好久了吧。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能够靠在夏实的肩上,两个人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会是如此惬意的一件事。”

被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夸奖,夏实的脸上不禁一红,但此时夜色已深,安娜也没有察觉。

“就当是给努力的自己放一个小假喽。”夏实不好意思地说道,“要知道,一个人如果一直不停歇地往前走,往往会忽略很多美丽的风景哦。”

“是啊。”安娜点了点头。在这些和夏实呆在一起的日子里,她明白了许多道理,比如说,有的时候,一味地努力并不能给她带来好的结果。

“夏实,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吗?”

“当然了,这还用说吗?”

“可是……可是如果我做了一些让你无法忍受的事呢?那还会这么说吗?”

“放心吧,我相信你,就像我相信萨尔布的那些朋友一样。不过,如果你真的犯了什么错误的话,你也不用担心,不管有多么困难,到时候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纠正你的错误的,因为我们是朋友嘛,不是吗?”

安娜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明白了,眼前的这个男孩,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会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无论什么时候,她和他都是原则相同的好朋友。

朋友,她终于明白了,这个词,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之后,两个人又聊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话题。此时,靠在夏实肩膀上的安娜,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独特而又奇怪的感觉。

开心?紧张?兴奋?还是因为即将分别而带来的悲伤?

肯定都不是,但又肯定都是。

——难道这就是恋爱吗?

想到这里,安娜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没错,她一定是爱上了眼前的这个男孩。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职责,自己是这个城市的女王,知道这是一份没有果实的感情,但不管明天他还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只有当下才是最真实的。她一定会把这个瞬间,牢牢地可在自己的心中。

没过多久,艾尔弗雷德伯爵也赶到了这里。

他看见躺在夏实怀里一脸疲惫、已经沉沉睡去的妹妹,终于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夏实原本想要叫醒女王,但还是被伯爵制止了。伯爵已经在妹妹的身边默默地呆了十七个春秋,但看到妹妹如此幸福的睡脸,还是此生第一次。他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男人,既然妹妹如此满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不近人情的事。

伯爵跳下了战马,嘱咐夏实,等安娜醒来之后,再护送她回勃勒登堡。而他自己,则又转头赶往了银狮骑士团驻扎的地方,毕竟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太古·肯普还没有被抓到之前,什么都可能发生。

既然夏实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功地解救了安娜,那么接下来就是他的时间了。要说对妹妹的爱,他可不会输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