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知、鬼不觉下,一道快如疾风的沉着身影所到之处,就有人倒地昏睡。

使用经由改造的消音麻醉枪是X保全的特色之一,加上成员俐落不凡的身手,敌人尚未发现遭人侵或攻击时便大势已去,甚至不知不觉被歼灭,因此X才会令犯罪组织闻风丧胆。

偌大深幽的别墅内有着比他想像中更多的守备人员,每个人皆配备精良的枪械武力,展夜韬不禁对那位“主谋”的身分来历大感疑惑。

对方人马众多,他先发制人,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随身携带的麻醉枪弹即将用尽。所幸在剩下最后一发子弹时,他顺利进入位于一楼长廊底端、门外有三名壮汉看守的房间。

当他看见蜷曲在地板上的浴血人儿时,几乎肝胆尽裂——

“冉冉!”他大步上前,单膝跪在她身畔,焦急低唤并检视她的伤处。

她腿上出血的伤口不深,但仍怵目惊心,展夜韬立刻撕开被单替她包扎止血。

“唔……不要碰……我……”身体被移动,陷入半昏迷的冉冉惊惶挣扎,用尽力气掀开眼皮看清上方的脸孔。

“别怕,是我。”她的恐慌无助、苍白虚弱看在展夜韬眼里,一股撕痛顿时贯穿心口,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从未……

他收紧双臂,将她纳入怀中,担心失血过多的她会这么消失不见!

轻柔低醇的嗓音及急促的心跳声,奇异地抚平冉冉的惶恐,神智逐渐清明,眼前的身影与刻在心版上的影像重叠。“阿韬哥哥……”

“对不起,我说谎骗了你……”她嘶哑欲泣,惊悸的小手想紧紧攀住他宽阔的肩背,却因体力迅速流失而使不上力。

“先别说话,我带你出去。”他赶紧横抱起她,听见门外有所动静正朝房间而来。“该死!”

她也听见了,连忙扭身挣扎。“放我下来,你快走,否则宗田万贺看见你会杀了你……”

“宗田万贺?日本政经界大老?”

“没错,是我本人。”

伴随一道苍老嗓音出现的,是外表端正和蔼的宗田万贺与他十名手下,正以十把枪对准只身闯入贼窟的展夜韬。

“不请自来,现在不怕死的年轻人真不少。”宗田褪去亲民的形象,灰眸中的狠绝残暴尽现无遗。

“总比老而不修又贪得无厌的好。”暴露在危险中的展夜韬面不改色,心中厘清了某种想法。“或者应该说,你就是制衡日本政府与反叛组织,那个新势力的幕后主使者,只要你拥有‘炼狱之火’的解毒剂,便能坐享渔翁之利。”

秘密身分被看破,宗田挑眉微愣,一下子又陰沉笑开。“你是什么人?”

“配制解毒配方的人。”

“那好,想不想救你怀里的女人?”宗田犀利狠辣的目光瞪向冉冉。

该死的贱女人,竟拿假配方进他!不过这下倒好,引出了配制者,他就不信拿不到真正的配方。

“什么意思?”

“她的腿中了‘炼狱之火’,已经失去知觉了,她没告诉你吗?”

闻言,展夜韬浑身一震。

冉冉的腿中了“炼狱之火”?!若错失六小时的解毒良机、她的腿部神经组织便会永远丧失功能、甚至双腿溃烂,为了保命最后只能截肢!

离开此地、下山回公司调配解毒剂,一切可在六小时内完成,前提是要没人干扰他离开此地,但——该死!

“要救她很简单,交出你手中的枪,地下室就有个现成的实验室让你使用。”宗田摆出“请”的手势。

“冉冉不是已经把配方交给你了?”这是展夜韬由吴宜茜口中得知的。

“她给我的配方是假的。”宗田请来的美国生化学家一拿到配方便开始分析,没多久就发现配方造假,才知道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阿韬哥哥,不要听他的……我在横滨码头看见他走私军火还杀人,他不会放过我的……他拿我爸妈、还有你们的生命安全威胁我偷配方……雅喻姐和小茜会出事,都是他指使的……别答应他……”冉冉喘息着阻止展夜韬。

展夜韬低头看着虚弱的冉冉朝他摇头,理智与感情在脑海中拉锯。

最后,他将手中的枪放到地上推给对方人马。

“好,带我去实验室。”现在的他,武力状态——零。

“不要,阿韬哥哥……不管怎样宗田都会杀了我,配方千万不能让他拿到。”她现在才知道宗田的野心和残酷,配方说什么都不能交给他。

“别担心,有我在。”展夜韬看见她悬在眼角的泪水虚弱地断了线,心头倏然紧揪。老天,她到底承受了多久、多大的压力与恐慌?!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冉冉埋进他颈侧痛哭失声,依然拼命摇头。要不是她好奇心太重、又把麻烦带回台湾,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请带路。”展夜韬对宗田冷道。

于是,展夜韬横抱冉冉,在好几把指着他头部的危险枪口下,被带入地下室,下了楼梯,一座小型实验室便在眼前。

来到实验桌边,他将冉冉安置在椅子上,大致浏览四周的环境与设备,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所需的化学溶剂,一旁的生化学家收到宗田的眼色,以笔速记下解毒剂的成分。

配制开始,展夜韬仔细地以试管测量,动作沉稳熟练,生化学家不疑有他,笔记从未间断。这期间,枪口一直不离展夜韬的心脏。

直至一道将两种溶剂混合的手续,引起那名生化学家脸色大变——

“Thisis……”

他的警告还来不及发出,实验室已被从试管内冲散出的白色浓烟笼罩,措手不及的众人均被一股辛刺的味道熏得喉咙直呛、眼泪直流,掩住口鼻狂找出口。

待烟雾散去,哪里还有展夜韬和冉冉的踪影,他们没料到展夜韬即使零武力,战斗力仍有一百,尤其是在他如鱼得水的领域里!

眼见到手的肥羊溜了,宗田朝手下咆哮怒斥。

“还不快去追!那小子扛着伤患铁定跑不远!让他们跑掉,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了!”

重云掩月,寒气逼人,深夜的山区显得格外陰暗诡谲

展夜韬将冉冉背在背后,放弃山路往别墅后方的树林藏身,在毫无光线照明的树丛中,折断树枝作为辅杖,免得一脚直接从悬崖“下山”。

“唔……”

感觉背后的冉冉正在发抖,展夜韬找了一棵大树,轻放下她让她靠在树干,急忙查探她的状况。

“冉冉,你还好吗?”她的脸蛋和手脚都好冰,显示她正在失温中;还有她的腿部组织遭毒剂破坏,出血无法止住,绑在腿上的被单已被血水浸湿,他赶忙撕下自己衬衫的衣袖,在她伤口上方紧绕一圈。

“阿韬哥哥,我好冷……”

他不由分说将她置于双腿间、揽入怀中,双手搓柔着她的臂膀、肩背。

冉冉浑身冷意仍未退去,但感受到展夜韬对她的呵护,心窝一热,静静听他胸口传来的急促心跳声。

“你在害怕?”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拥抱,好像都在害怕着什么。

“怕失去你。”低哑的噪音诉说了他的恐惧,感觉她的体温丝毫不升,反而冻得他难以思考,他更加拥紧了她。

“别这样说……会让我误以为你爱我,不是兄长对妹妹那种爱……你知道吗,我是以女人爱男人的方式在爱你,不是你所说的……”她黯然道。

“冉冉,我爱你!”就在快失去她的时候,展夜韬总算觉醒。

他终于明白——

明白自己为何看见她满身浴血时,痛苦得几乎神魂俱裂;明白自己为何惹出她的泪水后,懊悔得想痛扁自己;明白自己为何在她彻夜不归时,担心得无法冷静;明白为何甘心让她在身边吵吵闹闹、绕来转去;明白自己为何情愿答应她那童稚的要求,一辈子陪在她身边。

因为冉冉早就是他的一部分,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所以当她说出放弃他的话语时,他的身心如同被刨走一部分,属于人类情感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冉冉的好,是出自于早已失去的亲情本能、出自于身为兄长的满足感!他一直不愿多想,只将这份情愫似是而非的埋藏在心里,当恍然看清之时,冉冉在他心中的地位已彻底超乎他的想像,他总算了解这就是爱。

是的,他爱她,早已深深扎根在心上的爱情,以前或许被他忽略否定,如今却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她益发虚弱的模样,更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是因为她而跳动!

“你说好听的话哄我……呵,我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才仿佛在云端、在天堂?

“不会,我不会让你死!”好不容易找到感情依归之处;他不再轻言放手。

“听见你说爱我,在你怀中死去……也够了……”冉冉苍白的嘴角浮现一朵宛若随时可能凋谢的笑花。

这些让展夜韬听了心惊的话,被他以吻堵住,温热的唇瓣覆住她冰凉的蜜口,唇舌紧紧纠缠,深怕……太多的深怕。

天旋地转中,属于恋人的吻抚慰了冉冉的心灵,由他传导而来的深情把住她原本几乎怞离的意识,由他点燃的朵朵情焰稍稍温暖了她冰冷的知觉,但另一道力量强大的黑色漩涡却直扑她而来,像是非要卷走她才甘心。

她仿佛看见她和他的距离愈来愈远……

“不,我不想死,不想死……”冉冉恐慌地抬手抚上他微髭的下颌。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对,我们要这么纠缠一辈子,你不可以放弃!”

“无论爱你有多难……我都不放弃……可是我真的好困,好想睡……”她的声音渐弱。

“冉冉,你不能睡着,看着我!”他轻晃她愈显虚弱的身体。

她听话拼命睁眼看他,就算身处一片黑暗,她也要看得到他!

可是,那道可怖的漩涡却继续扩张着、渐渐吞噬她,冉冉急了——

“阿韬哥哥……救我……”最后,她的视线被黑暗笼罩。

“冉冉?”

展夜韬骇然见她闭上双眼,他轻拍她脸颊,宛如入睡的小脸没有回应,向来清冽的黑眸一热,抱紧她的手不禁微颤。

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别……

不管是谁,求你让我有补偿的机会!

“那边好像有动静?”

不远处传来男人踏上落叶,吆喝的声音,手电筒的光芒在树林间忽明忽暗,展夜韬戒慎地抱着冉冉压低身体避过光线。

“呼噜,呼噜……”四处逡巡的手电筒照到一只夜行动物,它瞪大眼回望。

“啐,是一只猎头鹰啦!”

“树林里怪可怕的,他们会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逃到树林里吗?”

“况且那女人需要就医,后山只有一户果农,走这里不就等于等死?”

“少废话,继续找!”带头的人低喝,灯光已然渐行渐远。

后山有人家?

希望重新燃起,展夜韬背起冉冉,摸黑走入树林深处,一步步踏着全心全意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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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尘埃落定。

独自选下山的吴宜茜在半路遇上前来支援的X保全成员,展夜韬则借住在后山的人家与伙伴联络,他们立刻调来直升机将陷入昏迷的冉冉送回公司,在千钧一发之际替她注射解毒剂然后送医,所幸保住性命。

宗田万贺的陰谋也遭X保全戳破,台湾与日本的警调单位着手侦办他的案件,丑闻一桩桩现形,让他一直以来伪装良好的声名扫地,声势一落千丈。

尤其韩翼“无私”贡献一堆不知从哪搜集来的罪证给警方,作为报答宗田欺负他老婆和儿子的回馈,让宗田终其一生将在牢狱中度过。惹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X保全,相信会是他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现在,全员理当庆祝耿家小公主平安度过危机,但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当晚经过项初衍的抢救,冉冉没有生命危险了没错,可是另一个宣判,却把大家从放心推入痛心。

冉冉虽然在有效时间内注射了解毒剂,但由于体质关系未能完全见效,导致她可能再也无法用双腿站立。

心急如焚的耿继武夫妇从日本赶回来,将冉冉接回家调养。骤然失去双腿的打击,也击退了冉冉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她变得暴躁、自卑,原本就骄纵任性的个性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谁的劝都不听,耿家就像笼罩在一片陰郁的暴风圈中。

她有时不言不语、有时哭闹大叫,甚至还有自残的动作出现,连疼爱她的父母和X保全的大哥们都解不了她的心结。

她就像只掉落山涧受伤的小兽,被困在绝望的深渊里,害怕无助地低号着自己的痛苦,任何人见了都不舍,欲苦无方法救她。

为此,展夜韬认为配方仍有瑕疵,再度投入研究,疯狂的程度比起平常有过之而无不及,还三十六小时不吃不喝不睡,毅力足以媲美“饥饿三十”的活动,看得伙伴们不胜啼嘘。

尤其是他们的女眷,对展夜韬的痴情及冉冉的遭遇简直心疼到了极点,不仅轮番探望冉冉,到了再也看不下去的时候,更一起上阵——

“冉冉,看在展大哥这么努力的份上,你也得坚强呀,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腿!”倪雅喻打气道。

“雅喻说得没错,展大哥为了你已经两三天没合眼——”

“我的腿废了就是废了,叫他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没用的!”

靠坐在床头的冉冉,歇斯底里地打断温可妍的话,小脸上满是激情与颓丧,面对人更像只全身警戒的刺猬。

温可妍和倪雅喻无奈地对望了眼,不放弃鼓励她。

“项医师只说你的腿可能无法站立,没有说一定呀,那就表示有希望治好。”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项医师的医术又是救一数二的好,冉冉你别怕,大家都会陪着你……”倪雅喻温柔握住冉冉握拳的手,却被冉冉大力挥开。

“走开,我不希罕!”

“呀!”坐在床沿的倪雅喻,险些被冉冉不加控制的力道给推下床,幸好站在身旁的颜晴快手扶住她。

“雅喻,你还好吧?”颜晴皱眉。

吓死人了,孕妇怀孕初期可禁不起又撞又摔的!

冉冉也被自己的粗鲁吓到,一时又急又恼,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冉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们了解你的心情很难过,所以尽可能想帮你。”倪雅喻柔声安慰。

“没有人可以帮我!没有人!”冉冉抓住被单下的双腿,用力捶打。“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痛?为什么我一点知觉也没有?为什么……”

“冉冉,不要这样!”温可妍惊呼着上前制止。

见冉冉伤人又自残,快人快语的颜晴终于忍无可忍,把憋在心里的气全都发泄出来。“你继续自暴自弃好了,你连自己都不珍惜了,不配再让其他人关心你!展夜韬那个笨蛋,拿他自己的腿做实验,也不问问你领不领情!”

冉冉倏地住手,眼眶一热,捏紧被单的小手微颤。

他拿自己的腿做实验……

万一,像她一样救不回来怎么办?!

“你如果真的打算一辈子残废,就趁早告诉展夜韬和我老公,好叫他们别做白工,又是研究又是天天来替你检查、换药,免得你不希罕,他们白白累死。”颜晴不客气讽刺。

“晴,别说了。”倪雅喻听了很不忍。

两声敲门声传来,松岛芝子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冉冉,夜韬来看你。”

“叫他走,我不要见他、也不要他的假惺惺!”冉冉埋入棉被中。

她不要看见阿韬哥哥用痛心的眼神看她,那样会令她觉得自己是个超级混蛋,控制不了自卑暴躁的脾气,还惹得父母和关心她的人鸡飞狗跳、伤心不已。

颜晴说的对,相较于他的努力,她有什么资格接受他的关怀,更不配接受他的爱……是呀,她变成残废了,一个只会拖累他的残废!

当她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他已每每拒绝她的爱意,现在的她凭什么让他开口说爱她?如果他口中的爱只不过是基于对她的施舍同情,那这样的爱情算什么?在他眼中,她不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残废了吗?

为什么是我……

冉冉无助的泪滑落脸庞,濡湿鬓发,在枕头上积出一洼悲伤的叹息。

“我们出去吧。”看着又缩回壳中的冉冉,温可妍莫可奈何轻道。

娘子军心情低落地走出房间,看见展夜韬立在房门口,相信他也听到冉冉那些话了。

“展大哥,冉冉只是在说气话,别放在心上。”倪雅喻看得出来,展夜韬的外表虽然冷淡温吞,但内心的痛绝对不亚于冉冉,从他近日来的表现就可发现。

听耿继武夫妇说,展夜韬这些日子就算疲倦至极,每天仍怞空到耿家看冉冉,夜半时分也不例外,只为确定她是否安稳入睡;即使冉冉不想见他,他也会靠坐在门外,隔着一道房门静静陪她。

只可惜,冉冉封闭了自己的心,把他的爱推拒在心门外。

“他还好吗?”展夜韬问。

“最糟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再给她一点时间吧。”颜晴给了个最中肯的回答。

或许唯有时间能治愈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