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昭仪

“姑娘,请吧。”首领太监皮笑肉不笑的为她引路。

非儿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每次听到这位公公的声音,她就有一种被人推倒大冰窟窿里又让人捞出来晾干的感觉。

那首领太监扬了扬眉,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总让人觉得色迷迷的。他那小眼睛在非儿身上滴溜溜一转,顿时让她毛骨悚然。

“杂家跟你说啊,在宫里走动呢,就要小心谨慎。皇上的后宫呢,没有几位主子。就算有的那些个也都没见皇上怎么待见她们,面子上恭敬就是了。”

非儿点头如捣蒜,最里面念叨着:“是是是。”

首领太监轻哼一声说道:“你呀,能够伺候昭仪娘娘可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啊,这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想清楚了,罩子放亮点,知道么?”

非儿连忙谄媚笑道:“是是是,多谢公公教悔,奴婢知道了。”

首领太监见非儿对他恭敬有佳,心里不禁扬起一丝得意,“嗯”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知道就好。”

非儿趁着他转身的功夫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冷,真冷。

首领太监又在前面说什么奴才下人的,她没心情听,也不敢听了。知道今天要进宫,早上没吃多少东西,总之也不能让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吧?怎么也是王爷府花了银子,浪费可不好。

经过一座小石桥,周围花圃开得正旺。两三个年轻的姑娘在草地方放纸鸢,咯咯的笑声离老远就能听见。

见首领太监走了过来,那几个姑娘全都吓得当即跪下,连忙磕头:“总管大人。”

“又是你们几个死丫头,不好好干活,放什么纸鸢!”首领太监横眉立目,顿时不悦,只见他用手这么一揽,长指甲在风筝线上这么一掐。就听“崩”的一声,那根被拽的笔直的鱼线便被他应声掐断。

非儿看他举动,然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细胳膊。

那手法要是在人胳膊上一掐,还不把人的胳膊掐断了!

首领太监阴阳怪气的训斥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有这个时间多干干活儿,多伺候伺候主子。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皇宫里面可不是让你们吃白饭的地方!”

小宫女委屈的低声说道:“是主子说今天风好,让我们出来放纸鸢的……”

首领太监一听就不高兴了,他在小宫女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不悦说道:“还敢顶嘴了?主子让你们出来放松一下,是主子的恩泽。那你就能蹬鼻子上脸了?告诉你们,眼睛里要有活儿!没事儿就找点差事做,也不枉主子疼你一场,知道了么?”

小宫女眼圈发红,硬是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见首领太监又有些不高兴了,小宫女连忙说道:“是,公公,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首领太监冷哼一声,朝着非儿招了招手,说道:“你,跟我过来。”

非儿心头一紧,瞅着他那双手就好像自己也被他掐了一样,连忙赔上笑脸,“辛苦公公带路了。”

首领太监用他那双兰花指搔了搔头发根儿,满意说道:“行啦,耽搁不少时候了,你跟杂家过来。”

他转过头,非儿只觉得有一身的蚂蚁都抖落到地上了。心里不禁暗想,这墨泽皇帝大概脑筋不太正常,怎么会用这样的人来做总管。就算没病没灾,也让他恶心出病来了。

首领太监又在她面前叨咕些宫廷礼节,可她无论怎么听,都能想起三从四德来。非儿越听越寒,索性就一个劲儿的陪笑,好像在首领太监这里颇为有效。

走着走着,就能听到远远传来淙淙琴声。

非儿仔细聆听,却是一首《江枫夜月》,也是当日风华曾经弹奏的曲子。

风华,风华。

你还在想着外面的世界么?

那又为何要回来?

首领太监朝她挥了挥手,说道:“过来吧,走过这道院墙,可就到了昭仪娘娘的寝宫了。到时候好生伺候着,我保你将来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非儿暗自腹诽,荣华富贵她可不稀罕,找到东西了她就立刻离开,才不会在这个阴阳怪气的鬼地方浪费时间。她心里将这个首领太监骂了一千次一万次,可面上仍旧带着甜甜的笑意说道:“多谢公公提点,奴婢知道了。”

“嗯。”首领太监轻哼一声,“杂家还有点事要做,就不过去了,你好生伺候就是了。”

非儿朝他行了个礼,欢喜说道:“公公慢走。”

首领太监也不理她,转头就走了。

非儿只觉得心里有个塞子,一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下他走了,那堵心的感觉也没有了。

进了院子,就能看到风华那一袭如梦幻般的白衣在微风中飘荡,她想要开口叫一声风华,可却发现院子里仍然有几个宫女在场,她也不好意思直呼风华名讳。

空气中飘来了木樨花的香味,是风华钟爱的味道。不过似乎每次闻到这个味道,她都能感觉到一丝冷香,就如同绝美的木樨花开在一片雪峰之上。娇柔,动人,香气馥郁,可又偏偏冷得刺骨。

宫女为风华掌扇,可却又好像将风华的心思扇没了一样。

她停下了抚琴,朝着那个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继续扇扇子了。可那宫女似乎看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惶恐的盯着她看,生怕风华责备于她。

风华微微苦笑,右手轻轻的抚摸着琴弦。

她抬起头,忽然看到非儿在院外看着她,脸上还有着一丝苦笑。

非儿走了进来,朝着她笑了笑。风华回过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

那些宫女也不知道非儿是个什么来头,不过既然主子让她们下去,她们也只好乖乖听话,朝着风华一行礼,离开了院子。

非儿见风华瘦削的下巴,还有那双说不尽哀愁的眼睛忍不住从心里升起了一股怒意。

她忍不住质问风华道:“你老实告诉我,在我们这次重逢之前,你就已经是皇帝的昭仪了,是么?”

风华微微苦笑,无声点头。

非儿顿时感到无力,怨她也不是,气她也不是。心里面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到了最后,她也只能微微苦笑,说到底,她还是心疼风华的。

非儿伸手将风华揽到怀里,让这个姑娘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风华太累了。她身上有很多的东西不曾放下,如果放下的话,兴许就是另一番光景。

风华静静的靠在非儿的肩膀,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非儿知道,风华没有哭。

难道真的像是沈青桓说得那样,无论悲喜,如果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得到的话,就算失去了所有也在所不惜?

可她总是觉得,他们好像往往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也许等到真的得到了,才是失去的开始。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风华,我带你离开?”

风华摇了摇头,只是闭着眼睛,似乎在隐忍着眼睛里的什么东西不让它滑落一般。只是非儿心里清楚,风华的眼睛里永远无泪。

非儿深深的吸口气,听风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犹如悲声。

风华放开抱着非儿的手,她在琴前坐下,沉默良久,忽然动手轻轻拨弄。空气中的那丝幽幽花香,也像是被这琴声牵引了一般。

山涛幕影,小村独陶醉。人依稀,路半褪。凌乱碎隙白印,可证曾经景。事不再,落得几注空作唉。念曾同逍游,白鹭好鸣啾。红酥手,为谁留……

非儿静默看着风华,只觉得她心中有无限往事,只是不能言语,无处宣泄。

小池中的水让这院子清冷起来,风一吹,倒让人觉得有些冷。

非儿取过石凳上的披风为风华披上,只听见从远处传来了击掌的声音,有人连声称道:“好一首《千秋岁》,好一个风华。哈哈哈哈……”

非儿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穿明白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即便是在笑着,那看似浓重的笑意也没能传到眼底。他饱满的额头微微隆起,看似有无穷的智慧,那两道凌厉的眉又为这原本看似温和的脸增添了一丝张扬。

非儿一眼看过去,便好像一头撞进了深渊之中。

风华见到这个年轻人,忽然停下了抚琴的动作,连忙低头跪下。非儿看的懵懂,直到首领太监不满的说道:“见到圣上还不跪下?你不要脑袋了?”

非儿听罢,方才知道此人便是墨泽新帝,冷千羽冷子舒。情急之下,她“噗通”一声跪下,头都不敢抬起来。

冷千羽也没有责罚,只是偏头问道:“这就是风华带回来的丫头?”

首领太监见皇上不曾动怒,连忙答道:“回陛下,这丫头叫非儿,是跟着昭仪娘娘一起回来的。听说伺候的不错,娘娘又喜欢她,就把她留下来了。”

“嗯。”冷千羽好像丝毫不在意非儿姓甚名谁,对他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他只是盯着风华,好像看着一件有趣的玩具一般。他问:“又新学了不少曲子?”

风华点了点头,嘴角含笑。

冷千羽饶有兴趣的坐在一旁石凳之上,手上的玉骨扇子在掌心敲了两下,饶有兴致的说道:“你起来,弹一个你拿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