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祈宣走远,严渊嘴角那丝笑意渐渐的趋于一条直线。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绝色女子,刚才眼睛里的那抹惊艳早就消失殆尽。

“来人,带这位姑娘下去。”严渊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客厅,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严府的管家走了进来,对那绝色女子恭声说道:“姑娘请跟我来。”

非儿她们正想跟过去,便听那严府的管家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候着,等会儿再安置你们。”

见那一行人离开,非儿只觉得异常讽刺。美女入得府中就是上宾的待遇,她们这些小丫头,也就只落得个下人的待遇罢了。曾听闻有的府中给下人编制个三六九等,当真可笑。莫不是自己也会落个三等下人的头衔吧?

忽然想到了曾在琼罗城温家大宅亲眼见过的一块牌子,上书“三等家丁与狗不得入内”的可笑规定,非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暗骂自己多心。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管家只是草草的遣了个下人过来,吩咐她与另一位小婢到下人房中休息,明日由管家另行吩咐。

入府第二天,非儿便知道了自己的职责竟然是——洗衣服。真不敢相信,她居然也有要洗这么多衣服的一天!

咳咳,本姑娘明明只是个烧火做饭的!

想她在霖溪苏家的时候,虽然身份是个烧火丫头,可公子和清平夫人待她极好,就没见厨房的大师傅什么时候舍得让她这么个丫头干粗活的。除了平时给公子端端茶挥挥扇子外,就是满府的转悠,看到哪个姐姐需要帮忙就跑过去凑个热闹,当真是闲人一个,又何曾洗过多少衣服?

在苏家有时也会帮忙洗一些,那上百的苏家子弟可都是习武之人,衣服上满是臭汗味,可非儿却觉得,那些远远都没有严府的这么难对付!

我洗,我洗,我洗洗洗!

干活干活,从天不亮开始就一直在干活,到了这个时辰,太阳都快落到山脚下去了,期间只吃了一顿饭!

这这这,简直就是虐待下人嘛!

冰冷的井水将她的手冻得通红,从指尖开始隐隐作痛,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得无法再弯曲一下。非儿看着这么一双手,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心里更是把沈青桓那个扫把星咒骂了无数次。

不知道谁在院子外面喊了一声:“吃饭了,手里的活儿都停停!”

非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一嗓子吆喝简直比教坊里面的歌声还要动听。她哪里还管得上什么衣服,随手在身上抹了抹,急忙朝着饭厅飞奔过去。

这严府哪里都好,可就是这院子太大了些……

花园里的摆设几乎一模一样,就像面前的这个假山石她最少见过四五块。这些盆景,好看是好看,可这颜色和花种却又分毫不差,真不知道这院子的主人是怎么想的,倘若她有了一所房子,定是不会弄成这个模样,不然看起来多无趣!

可非儿却怎么能想到那主人家的意思,这假山石和盆景的摆设皆是设计巧妙,倘若外人闯入,多半是找不到出路的。一旦刺客迷失在这似曾相识的景色中,一定会在心里埋下一丝或深或浅的浮躁之感,倒时候拖延了时辰,不但主人家有可能及时逃走,就是招来帮手生擒了那刺客都有可能。

非儿就在这院子里转来转去,谁知离那饭厅却是越来越远。她心里莫名其妙的开始烦躁起来,要找的地方更是找不到了。非儿气急,坐在一旁的假山石上,这双腿从早上一直窝着,到了现在却又在这破院子里走得发胀,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惹到了哪路神仙,当真是倒霉到家!

忽然听到不知哪个院子里传出了隐隐的琴声,似有若无的碰触,勾出点点琴音,偏偏犹如九天绝唱,引人无限遐想。那本来惹人厌恶的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琴声的关系,也变得愈发轻缓,清风拂面,反倒是平添了风月无边。

听此琴声,便知那抚琴的必然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儿。

非儿忍不住满腔的好奇心,朝着那琴声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日头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见一间屋子半掩着门,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淡黄色的光晕透过窗子照了出来,像是在人间指引一条路,温暖得让人舒服。

那琴声似乎停止了一阵,但又重新响起。

琴声如水,犹如数不清的愁思,主人似乎想要宣泄一些什么东西,在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着,欢心的,急切的,等待着她要等的那个人。

也许,那是她的爱人吧……

非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她的琴声里听出这些东西,她才没有公子那般的见地,只是琴声中的感情是那么浅显易懂的东西,不需要什么风花雪月,只是单纯的聆听,便能察觉那丝淡淡的无奈与惆怅。

她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公子最喜欢的那个句子——燕子归时,早过忘川。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推开了屋子的门。非儿顿时觉得窘迫,哪儿有人那么不懂规矩,不曾敲门,就这么生生的推开人家房门,这样一定会惹得主人生气的。

果然,因为非儿的闯入,那琴声在**的时候突然间停止,就像断裂的丝绢那般有一丝明显的摩擦。如此美妙的乐曲生生卡断,让人觉得无比惋惜。

非儿连忙道歉:“真是对不起啊,我……我……”

只见那沙幔后的人影缓缓的站了起来,她掀开帘子走出来,非儿只觉得呼吸在这一刻被人抽了去!

那女子长得如此之美,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顺着她纯白的衣服铺开,就像是开在雪地里的一片墨色,迤逦已极。女子朝着非儿看了过来,那双眼睛就像是冬日夜里最灿烂的星辰。还有那白皙如雪的肌肤面颊,如梦似幻般的眉眼神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似真实。

非儿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女子是却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自己的臆想,也不是梦。

她看着非儿的小动作淡淡一笑,只是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偏偏让人觉得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非儿,眼睛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震惊。非儿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是震惊……

可是,为什么?

非儿顿时觉得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好。见那女子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顿时觉得脸上像被火烧了一般,慌慌张张的摆了摆手,结结巴巴的说道:“公子说,兰香、速香、沉香,是香中的恬雅者。可那三匀香却是富贵之气,两种味道混合起来感觉怪怪的……”

那女子似是感到惊讶,那双黑瞳微微睁大一下,旋即勾起了一抹笑意。非儿见那女子不说话,心中更是慌乱,只得忙不迭的退出门去,连连说道:“打扰姐姐了,我这就出去。”

那女子似是不舍的让非儿离开,方想把她叫回来,便听管家在门外怒吼一声:“谁让你进来的!好大的狗胆!”

非儿听罢顿时变了脸色。同样是下人,只不过地位不同,他凭什么对她大呼小叫的?同样是人,他又不比别人多了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神气什么!

那管家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更是激火,本来是想让这小丫头滚蛋,可看她那脸的傲然,顿时惹得他火冒三丈,这下子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你瞪什么?想要试试家法?”那管家气得眉毛竖起,扬手便想给非儿一巴掌。这一巴掌在非儿眼里看来,速度和力量完全入不得她的眼睛,想要躲开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偏偏她现在是帮着沈青桓来偷东西的,一旦暴露了身份,事情就会就被她搞砸了。

非儿想到此处,便生生的将自己的身子绷紧,生怕自己习惯性的躲开这一巴掌。她闭上眼睛,等待着那火辣辣的疼。可是却不知为何,那巴掌迟迟没有落下。非儿睁开眼睛偷偷的看了管家一眼,却见屋子里的那个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一双肤若凝脂的玉手轻轻的拉着管家的衣袖,眼睛里有着些许肯求的光。

管家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去了大半,他偏过头恶狠狠的瞪了非儿一眼,这才不情愿的说道:“既然风华姑娘为你求情,我今次就饶了你。”

那女子略微点头,她静静看着非儿的眼睛,沉默良久,继而转身回了屋子。

那管家瞪了非儿一眼,怒声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走!莫不是皮痒了,今天想要挨家法?!”

“不不不……”非儿连忙陪笑道,“管家大人说的极是,是非儿不对,不该乱闯,惹您老人家不高兴。不过还不是因为咱们严府实在是又大又气派,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走啊走啊的就迷路了,这才不小心闯进来的。下次一定不会了。”

“哼,知道就好。”管家示意非儿跟他一起离开,“记住了,以后这东厢可不是你能随便进来的。”

非儿讶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原来沈青桓所说那个东厢的人,就是她……

“发什么呆,还不快走!”管家见她走走停停的,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要蹿上来。

非儿见他横眉立目,便知道这管家可不是随便能惹的,到时候耽搁了正事可就惨了。她暗暗记下了厢房的位置,待到来日再行查探,只是不知那女子到底是谁。

非儿勾起一抹甜笑,管家微微一怔,暗想这姑娘年纪不大,却也明白事理。这便将火气消了个七七八八,只听非儿问道:“管家大人,我本来是想要去饭堂的,可是在府中走迷糊了。要不……您带我过去?”

“饭堂?”管家微微眯眼,“晚饭时间早过了,你还是不用去了。”

非儿一听,顿时欲哭无泪,心中暗骂:“沈青桓,你果然是个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