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非儿无聊的斜躺在**,轻轻的将一枚铜板放在了一摞铜板上,她将这些“孔方兄”摆放的像个小塔一样,嘴里面还在无聊的细数着。

这已经是面壁思过的第二十天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吃饭,睡觉,数铜板。

非儿的手僵在半空中,脑子里想起了半个月之前的洛城之围。

沈青桓那临走时的一眼,陆以轩的愤怒,众人的不解,以及……公子的淡然……

那一幕一幕的场景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扎在非儿的心里,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那已经码成一堆堆的铜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不小心推翻,铜板哗啦哗啦的扑了一床,已经忘了究竟数到了第几枚铜板,她好像就没有一次数完过。

每一次都是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铜板都不能牵引她的注意力了。

苏家后山的一片小山丘上,非儿无聊的呆在狭小的柴房里,四面漏风的墙,依稀能够看到透过缝隙照进屋子里的光。

她究竟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皱巴巴的床单上面铺满了铜钱,可是非儿却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门外又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是送饭的丫头小荣。

小荣推开了门,看到非儿还在无聊的数着铜板,这才将饭菜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无奈的说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老人家这六十几个铜板还没数够?”

非儿“哦”的应了一声,连忙收起自己面前的铜板,几个罗成一堆,小心翼翼的收在自己的手绢里,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旁边,临站起来的时候还回头瞟了一眼。

小荣“哎呦”一声,无奈说道:“我说姑奶奶,你还是赶紧吃饭吧!等收拾了你这点东西,我还要回去刷碗呢。”

非儿忍不住重重的泄了一口气,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菜叶子,面上一沉,忍不住问道:“小荣,公子这几日可好?”

小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托着下巴看着非儿,一脸的不敢置信:“我说非儿,我就是不明白,公子都这样对你了,你居然还这么挂念着他!要是换做是我,肯定怨死公子了。”

“小荣……”非儿耷拉着肩膀,“说话不要那么狠吧,公子平时带你不薄……”

“喂喂喂,我说非儿,我只不过想让你消消气而已,你干嘛把我说得像十恶不赦一样?”小荣不满的嘟囔着,“我知道公子对你好,也知道你对公子的那份心思,以后我也不多事了,成不?”

非儿正往嘴里扒饭,听小荣这么一说,顿时吃了一惊:“什么对公子的那份心思!小荣你不要乱说!”非儿觉得自己的冷汗从脑门子上面滚下来,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公子和清平夫人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他们好才行。”

小荣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日子清平夫人没少给你求情,只是轩少爷一口咬定你和那魔教的妖孽有关系,公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庄主说‘小小侍女,量她也没这个胆量’,可还是决定要关你几天,怎么也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

非儿略微点了点头,心里只是无限惆怅。

只是不知道轩少爷这一次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映。难道是因为她多次与沈青桓交往,当日洛城之围又在那么尴尬的时候挺身而出,所以才让轩少爷不得不刁难她?

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唯一确定的是……她还要在这个地方吃上好些天的闲饭。

小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兴奋的趴在做桌子上说道:“非儿,我跟你说,可能这一次公子他们又要出去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提起被放出去。”

“公子又要出去?”非儿挥舞着的筷子就这么僵在半空中,想到当日公子病发的情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公子不要命了?

非儿只觉得饭菜顿时失了味道,这便放下筷子问道:“公子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小荣摇头:“这咱可不知道,这主人家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儿有插嘴的余地?”

非儿“哦”了一声,心思已经飞了老远。

“我说这饭菜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小荣气鼓鼓的看着非儿面前没动两口的饭菜,她每天大老远的从苏家大宅跑到这荒郊野地的,每天还要跟大师傅偷偷叫交代给这个馋嘴的丫头要两块肉,谁知道这个白眼狼竟然白白糟蹋了她的心意,当真是气死她了。

这小荣本是清平夫人的贴身婢女,因为苏离弦的关系和非儿渐渐热络起来,再往后,这两个丫头便成了好朋友。这不,公子吩咐下人给非儿送饭的差事第一个就落在了小荣的头上。清平夫人也放心让她去,两个丫头在山上还能有个伴儿。

“吃,怎么不吃。”非儿连忙拿起筷子扒拉两口饭进嘴里,味道不错,看意思是张叔做的红烧肉和刘嫂做得油麦菜,味道就是好。

“啊,对了,小荣。清平夫人身体还好吧?”非儿摸了摸油滋滋的嘴角问道。

说到清平夫人,小荣顿时耷拉下脸来,一副心疼的表情:“还不是老样子……你也知道,夫人每年的这段时间都要每日斋戒焚香,滴水不沾。以前还好,那个时候夫人还年轻。可现在呢?夫人虽然还是美艳不减当年,可怎么想,公子都快二十了,夫人就更不用提了。她那身子骨,跟公子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非儿听了也是一皱眉头:“这么算起来,我来苏家这么几年,夫人倒是年年如此。我记得当年问过公子,他也说这是夫人的习惯。而且每年过不了多少时间就是公子的寿辰,看着真让人难受。”

小荣嘴巴一撇,嘟囔道:“可不是么。”

非儿想着,顿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便再也没有心情吃上一口饭菜了。这便草草的收拾了碗筷放在食盒里。

“吃饱了?”

“嗯。”

非儿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小荣,公子他们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可没说,”小荣站起了身子准备拎着食盒走人,“我估计公子他们这几天就要走了,谁还有心思管你这小丫头片子。”

非儿不说话,心里却已经闪过了万般心思。

往年公子出门,大多都会叫上她。非儿笨,虽然伺候的可能并不周到,可是一路上衣食住行好歹也有个照应。这下可好了,公子生气了,不管非儿了。

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那里,闷闷的,像是化不开的一个死结,有时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不然,就是像那天一样,疼的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就好像自己莫名其妙的丢了十两银子一样。

肉疼,心也疼。

小荣顺手用抹布帮着她擦了擦桌子,非儿这丫头有时懒得可以,这桌子上落了一层灰,也没见她好歹擦过一次:“得了,小姑奶奶,您老人家接着数铜板吧,姑娘我不奉陪了。”

说罢,小荣拎着食盒便要往外走。

“哎,小荣。”非儿出声喊住这丫头。

小荣回头,泄了一口气问:“又干嘛?”

非儿谄媚笑道:“好姐姐,你帮我跟清平夫人说说好话,让她再帮我求求情。公子那里没有人照顾怎么行,你说是不是?”

小荣“咯咯”一笑:“我就知道这个死丫头在打夫人的注意。好,我帮你问。”

非儿听她一说,立刻喜笑颜开。夫人开口求情的话,她离着出去的日子就不远了。

小荣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刚走出房门几步又折了回来说:“快要到十五了,你可要小心一点。”

非儿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眉心,旋即笑道:“不就是个印子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荣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说道:“可你那印子也着实吓人了点……”

“好啦好啦,还不快走。”非儿连忙催促道,“要是夫人找你,偏偏你不在,那罪过可就大了。”

小荣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嘴里面一边嘟囔着“白眼狼”一类的话,一边朝着山下苏家大宅走了回去。

非儿站在小屋子里面远远地看着她,不知道下一次她来的时候会不会带给自己惊喜。

她坐在椅子上,便忍不住开始发呆。

让小荣帮她找夫人求情是一回事,公子原不原谅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倘若他们还以为她和天魔教有什么关系,担心她对公子不利,处处防着她,这不是比让她在这小屋子里窝着还要难受么!

太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落到山脚下去的,等到非儿回过神来,屋子里面已经黑洞洞的了。

摸出火折子点上蜡烛,看着那火苗噼噼啪啪的跳跃着,非儿只觉得孤独和无助。

怎么好端端的,她偏偏就成了那个异类,那个叛徒了呢?

无聊地将那些铜板倒在桌子上,任凭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是多么的动听,可她却没有了往日欣赏的情趣。

摸了摸衣衫里面的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那玲珑剔透的玉珠泛着圆润的光泽,而那几颗月桂子,虽然并非凡品,可却也已经失了当初鲜嫩的质地,看起来皱皱巴巴的,就像是拨开一个下午的莲子一般。

非儿盯着这些物件微微出神,脑子里反倒出现了一个人。

玉质面具,墨色软剑,苍白的容颜和修长的手指,还有……那说不清什么意思的眼神。

烛火噼噼啪啪的响着,非儿顿时觉得烦闷,这便草草将一桌子的物件收起来,熄灭了蜡烛,倒在**闷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