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一脸阴晴不定,不管那雷郑是不是雷家的弃徒。论辈分,他是雷郑的长辈。但就这面子上来说,雷政如何,用不到他一个外人来置喙。现在雷郑身死,他该如何向雷氏家主交代……

那瘦小的姑娘见情势不对,转身便想溜走。

“姑娘请留步!”裴江从身后想要叫住她,可那姑娘像是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撒腿就跑!

裴江皱眉,心知这姑娘的轻功稍胜一筹,这便连忙喊道:“非儿,追!”

非儿略一点头,提起一口气,和裴江一道朝着那姑娘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便见一彪形大汉追着一个瘦小但不失清秀的姑娘满街乱跑,沿街路人纷纷侧目。

城东面摊的小贩正帮着自家娘子收拾碗筷,见那小姑娘一脸惊慌的向前跑着,心中更是激愤不已,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被自家娘子拦住。

那小贩狠狠的丢下抹布怒斥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没有没王法了?我原本以为临平永远不会有这强抢民女的肮脏勾当,今日倒是让我瞧见了!”

小妇人狠狠的掐了他一把,嗔怪道:“这路上人多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逞来逞英雄?”

说着,便见一绯衣女子翩然而至,足尖在他们小摊的帐篷上一点,身手利落的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朝着那大汉和少女跑远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小妇人轻哼一声,一双丹凤眼剜了自家相公几眼,嗔道:“看到了没,这不是有见义勇为的侠客了嘛!”

那小贩呆头呆脑的点了点头,脑子里还是没有反应出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非儿刚才险些踩翻了人家的面摊,压根就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人家找她索赔银两。再瞧着前面两位,那瘦瘦小小的姑娘仗着自己身量够小,在人群里面钻来钻去,裴江自然不好抓她。

几个起落,非儿已经勉强赶上裴江的脚步。

便见那大汉尴尬一笑,已是有心无力。

非儿了然的看了他一眼,脚下在茶肆帐篷上一蹬,整个人向前跃了数丈。那瘦瘦小小的姑娘也是身手了得,见到非儿朝着她追了过来,更是撒开丫子,逃命去也。

“非儿,莫要追了!”

已经跑远的非儿哪里还能听得到他的呼喊,早就追着那姑娘跑了个没影。

裴江已经有些渐渐跟不上两个丫头的,这便渐渐的停下了脚步,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近两年江湖之中新人辈出,今日这看似瘦小的女子竟然能一掌将雷家子弟击毙,可见其功力高深。只是希望非儿那丫头机灵着点,抓不到人就算了,可莫要受伤,不然少主到时候怪罪下来,他可就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

可却说那非儿,就知道朝着那姑娘追了过去,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是能一掌击毙雷郑的高手,倘若苏离弦现在就在此处,定是要数落非儿一番。

出了临平西南一里,便是临平城廖财主家染布的布庄。那小丫头一头扎进了红红绿绿的锦缎之中,更是找不到她的踪影。

非儿明明看见那人,可却偏偏追不上她,当下气的直跺脚。

那瘦弱的小丫头似乎来了兴致,在那层层布海中嚣张说道:“来呀来呀,来抓我啊!大笨蛋,大笨蛋!”

“好你个小贼!看你姑奶奶我不撕烂你那张臭嘴!”非儿一发狠,将一匹红布扯到地上,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可那小丫头似乎正是幸灾乐祸,不疼不痒的说道:“你可莫要撕扯人家的布料,我听说廖家绸缎可是相当值钱,看看你荷包里有没有这些银两再做打算吧。”

听到此言,非儿果然不敢再动手撤掉晾在竹竿上的布匹。回头看过去,那橙黄色的布料不知道何时已经化成了黄金的颜色,看在人眼里,好不刺眼。

非儿心中有气,只能对那姑娘叫嚣说道:“好你个臭丫头片子!等你小姑奶奶将你抓住,定然……定然……”

“哈哈哈哈,说啊说啊,定然什么?”

非儿被这嚣张的小丫头气的直跳脚,顿时语无伦次,胡乱说道:“定然将你身上衣服脱个精光,拿到城里的当铺卖掉,让你在大街上哭爹喊娘!”

那瘦弱丫头听了非儿一言,险些笑得岔了气:“哈哈,笨蛋笨蛋,想出来的馊点子倒是挺有意思。好啊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样才能抓到我,怎样把我拨个精光!”

非儿心中虽然气的紧,但公子经常说,做事要能沉得下心来,这样才能有敏锐的观察力。她闭上眼睛,动用自己的灵觉来搜寻着那个姑娘。空气中只留有一丝微弱的浮动,然而就是这一丝微弱的气息,非儿已经十分确认的朝着那个方向抓去了。

只听那丫头惊呼一声:“哎呀,被你发现了!”便连忙躲开,院子里面都是她惊慌逃窜而惹来的动静,这下非儿想找不到她都有些困难。

非儿故意大呼一声:“我抓到你了!”

便听竹竿一响,“嘭”的一声,那丫头好像滑倒在地上,久久未能听到她爬起来的声音。

非儿心中暗暗叫好,刚才受的气也消下去大半。

掀开层层宝蓝色的锦缎,那丫头躺在地上很是不雅的揉着摔疼了的屁股。只不过她的身材较之刚才……似乎相差太多了些。

原本只有十一二岁身量的瘦弱丫头,现在却像是顿时长到了十六七八。那身衣裤完全遮不住她修长的手臂和纤细的长腿,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透着健康的粉红色。

她就好像一个被塞进了小孩的衣襟里的成年人,看起来诡异非常。

再看那张脸……已经完全的皱了起来,看着就像是被人“啪”的一声贴在桌面上的湿抹布一样,皱皱巴巴,恐怖非常。

非儿心中突的一跳,心中暗想自己莫不是大白天见鬼了?难道那女娃娃被这鬼怪吃掉了?这……这真是……

那姑娘似乎知道自己的脸到底起了什么样的一种变化,她懊恼的将脸上那层“皮”扯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很是清秀的脸庞。

见非儿仍然愣在一边,这姑娘忍不住嘟囔道:“连易容术都没不知道,真是没见过世面……”

非儿听不清她到底说的是什么,只不过那声音却是和那女娃子一模一样,这便知道这姑娘肯定就是那个瘦小枯干的柴火妞,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将自己变成那般模样。

非儿越想便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反倒是那姑娘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大声嚷嚷道:“喂,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扶我起来。”

非儿一听她如此的不客气,这便好笑的看着她,不紧不慢的调侃道:“你跑啊,你接着跑啊。让你小姑奶奶接着追你,真好玩是吧?”

“你!”那姑娘瞪起一双秀眸,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是结结巴巴的改口说道:“你你你……你趁人之危!”

非儿眯着眼睛看她,笑靥盈盈的说道:“想让我扶你起来?行,一口价,二两银子。”

那姑娘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惊诧叫道:“你咋不去抢呢!”

“爱给不给,不给拉倒!”非儿心中扬起一丝报复的快感,看着这丫头委屈的小样子就让她觉得欢喜。

那姑娘侧躺在地上,显然是扭到了腰,行动不便,只能瞪着非儿骂道:“财迷!”

非儿揣着手,不疼不痒的符合了一句:“好说。”

“黑心鬼!”

“不客气。”

“禽兽不如!”

“我要加利息了!”

那姑娘一听,立刻乖乖的闭嘴,再也不敢多骂一声。不情不愿的自怀里掏出了二两银子扔到非儿这边,但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扯到了她的腰上伤处,疼得她直冒冷汗。

非儿掂了掂手中银钱,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姑娘。见她脸上又将浮起怒色,这才走了过去,弯下腰为那姑娘治伤。

那姑娘当然气不过,倘若不是她把腰部也扭伤了,脚上的那点小疼小痛的根本算不得什么。就算自己如何不济,治不好顶多残废两三天,也好过被别人敲竹杠。

非儿见那姑娘一脸不甘,心下好笑,手上力道又加了一分。却见那姑娘“噢”的低咒了一声,整张小脸皱在一起,真是要多精彩便就有多精彩。非儿几乎拍手叫好,可毕竟人家姑娘受伤了,她要收敛一些不是?

她用从傅离悠那里学来的推拿功夫替小姑娘按摩许久,那姑娘似乎觉得舒服,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嗯”了两声,像是早就忘了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绯衣姑娘就是害她伤筋动骨的坏家伙。

非儿一边调整手劲,一边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北……”那姑娘正舒舒服服的享受非儿的伺候,听她问到自己的名字,想都不想的开口说了一个字,可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的住了嘴,“呃……你可以叫我阿夭……”

“‘哎呦’?你名字还挺别致……比刚才那个‘没戏’还有意思。”

听罢,阿夭转头看向非儿,见她一脸老实中肯,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人家“梅旭”变“没戏”,比她这个还要诡异。

“是阿夭,阿夭!”她在地上一扭,老腰又是一闪,顿时“哎哟哎哟”的连声叫疼,非儿听着咯咯直笑,你看她不是“哎呦”是什么?阿夭见非儿一脸幸灾乐祸,心下恼怒,可头上却滴下了冷汗。

非儿见她疼得冷汗直流,也就不再戏弄于她,连忙将她的腰扳正了位置,仔细按摩起来。

阿夭似乎已经感觉好多了,勉强支撑起了身子坐在原地,她不满的瞥了非儿一眼,嘴里面咕哝着:“真笨,笨死了。”

非儿一听,立刻挑起了眉毛。她好心好意为她按摩,居然还换来一句“笨死了”?好好好,当真是要气死她了!

“你很聪明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来!”非儿一巴掌狠狠的拍在阿夭的后腰上,惹得她惊叫一声,虽不甘愿,但只能讨饶。

非儿索性站起来,也不为阿夭看看扭伤的脚腕。谁知阿夭竟然手法纯属的在她脚腕上按了几下,旋即一扭,算是大功告成。

阿夭扶着自己的腰板慢慢站起来,眼见她脚上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非儿暗暗心惊,倘若是她像阿夭一般狠狠的扭了这么一下,没有十天半个月,一定站不起来。

阿夭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状态,抬起头,非儿正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阿夭撇了撇嘴,不满的盯着非儿道:“把二两银子还给我!”说罢,她的眼神蓦然一变,倏然出击,迅若鬼魅。

非儿脸色一变,连忙闪躲,可那纤细的手掌,却已至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