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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桓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一个随时会被自己杀掉的人,只是看着她那张蠢到极点的笑脸,他忽然连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非儿在附近找了些枯枝扔在火堆里,柴火烧得劈劈啪啪的,火光明灭,沈青桓那张苍白的脸被映得更无血色。

他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小憩,非儿的药疗效甚好,血已经止住了,疼痛也被削减了不少。睁开眼,正好瞧见那丫头偷偷看他,那眼神活像是一个守财奴盯着几百两金子一样,滑稽非常。

察觉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家发现了,非儿尴尬一笑,又把柴火掰了个七七八八的扔在火堆里,用大树枝杵来杵去,好不尴尬。

沈青桓运了一口气,发现胸口还是有什么东西阻塞了真气的运行,屡屡尝试,屡屡失败,看样子他在短时间内很难恢复。抬起头仰望天空,天色渐明,过不了多久,天就能大亮了。用手沾了点非儿的金疮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他微微一顿,抬头问道:“你跟霖溪苏家是什么关系?”

非儿一听,顿时愣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苏家的药物多半出自神医之手,那‘神医’傅离悠更是有个怪癖,同样的药物决不交给第二个人。所以,认出了是何种药物,自然就很容易猜到你的门派了。”

非儿听得一身冷汗,这沈青桓一听便是老江湖了,倘若当日自己偷玉被人捉住,就算她打死不认,这药可骗不了旁人。到时候自己蹲大牢不要紧,连累了苏家和公子的名声,她可就罪该万死了。

她见自己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了,这才开口说道:“我是公子捡到苏家的下人。”

“公子?苏离弦?”沈青桓闻言挑眉,想不到他还能碰上了一个这么有趣的人物。

非儿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只是那沈青桓讽刺道:“这么说,那公子离弦倒是个好主子?提到苏离弦,脑子里就总能出现一个恃才傲物的穷酸。”

“公子为人和善,知书达理,智慧超群!”非儿最见不得人家诋毁公子,“才不像有的人……满手的血腥味,动不动就杀人!”

沈青桓冷哼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这世界上谁生下来是注定被杀的?谁又是生下来注定要杀人的?身份不同,地位不同而已。有的人命好,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但有的人不行。”沈青桓嘲讽一笑,“倘若苏离弦只是生在普通人家,恐怕早就夭折了,哪里还有今日名动四野的公子离弦?”

“你跟我家公子有仇吗?”非儿不想听他说这些疯话,心里面暗暗咬牙,将那六十四个铜板的利息翻了整整一倍,连带那苏家秘制的金疮药,不给她一两银子都不成!

沈青桓讪笑一声:“我都没见过你家公子,怎么可能会跟他有仇?公子离弦,急公好义,为人正派,怎么可能和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倘若……”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什么东西就要撕裂他的胸腔,从他的身体里面逃出来。

那人说公子的不是,非儿本是不想管他,可看他那副痛苦的样子,她便坐不住了。

非儿连忙起身查看他的伤势,天色渐明,肉眼已能清晰视物。只见一黑白相间,样貌酷似蚯蚓的小虫在他伤口处一闪,旋即又钻进了肉里。非儿看的大呼恶心,连忙把那块布料盖上。那东西竟然潜伏在人的皮肉里,要是入心入脑,沈青桓就必死无疑了!

“什么东西!”非儿连碰都不敢碰他一下,抬眼看去,那姓沈的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到底是有什么。“黑白相间的小虫……”

沈青桓听罢一愣,旋即回过神来,眼中还带着狠毒的光芒:“那只老狐狸居然有此手段,好……很好……”

“喂,姓沈的,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出什么状况?”非儿一想到一条小虫子在他身体里面蹿来蹿去,顿时觉得寒毛直竖,浑身不自在。

沈青桓沉下脸来,连忙运功制住毒虫的活动。抬起头,那绯衣姑娘正在担心的看着他,那神态……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想让她担心自己的身体。一定是今天失血过多,人也开始犯迷糊了。

“有没有办法把它从你……你的身体里面弄出来?”凑过去,掀开那块仓皇下被自己捂上的白布,伤口已经好转,可非儿现在却不怎么想让它愈合。总觉得那伤口一旦愈合,小虫就出不来了。

运功完毕,沈青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山顶的方向,脑子里面倒是想到一物,在这山里肯定会有的一个东西。但以他现在的状况,想要拿到手的话很有难度。只不过再加上身边这个聒噪的女人,兴许还有一点希望。

他扶着树干站起来,非儿连忙上前扶住他:“怎么站起来了?想要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来就是了。”

沈青桓顿时觉得好笑,就她这身三脚猫的功夫,逃命的本事倒挺高,其他的本事就完全指不上了。他抬手指了指山顶说道:“这山上应该有棵千年桂树,月桂子加上毒蜂的蜂蜜,那可是疗伤的圣药。”

“你别动,我给你找来就是了。”非儿咬了咬牙,虽说刚才被毒蜂追得那么狼狈,这次有备而来,先把毒蜂都驱走就是了。

沈青桓捂着自己的伤口,那苏家的金疮药倒是好用,可再好的药也不能防止伤口再次撕裂。他每动一下,伤口就疼上一分。不过说到底,倘若不是这个女人在客栈里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那断箭还不会陷的这么深。这女人算是救了他一次又害了他一次,当真是说不清楚了。

非儿见他不听劝告,急忙喊道:“喂!你别乱动行不行?你若是死了,我那六十四个铜板和半瓶金疮药谁赔给我!”

沈青桓听了她的话便想笑,这天下间能为了六十四个铜板就追他追到这里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个了吧?非儿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可那人却勾起了嘴角,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嚣张的大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不许笑!”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笑,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的,发自内心的笑出来。胸口一阵发闷,他弯下腰,重重的咳嗽起来。非儿见状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这阵仗,真是吓煞活人了。

“沈青桓……你别动了,我去给你找月桂子和毒蜂的蜂蜜。”非儿让他靠在树上,人人都说她家公子是个病弱书生,没想到在这碰到了个比公子还虚弱的。

“你不行……”沈青桓摇了摇,唇角挂了一丝血迹,看样子,他这身子已经到了极点。苍翠的山坡,昏暗的林子,这是他这辈子呆过最安静祥和的地方了。

“我为什么不行!”非儿倔强,最不喜欢人家看不起她。就算在苏家她只是个烧火丫头,可她会好好的活下去,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没事偷偷的跑到中庭里面看苏家的子弟练武,平日里烧火做饭,给公子炖炖补品,偶尔还能陪公子吃吃点心,喝喝茶什么的。小日子过得也算舒心,也没人瞧不起她。

“月桂子百年才长那么几粒,周围肯定有无数妖魔都在觊觎。以你的身手来看,就算你找得到月桂子,也没有命拿回来给我。”见非儿语塞,他转身便朝着山顶的方向走了过去。非儿自是不会看着他一个人犯险,连忙跟上去,那家伙即便是受了伤,也比自己走的快上许多。

他的长剑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随身的匕首上却染着他自己的血,被他拿在手里,样子说不出的怪。见非儿跟了上来,他只是勾了勾嘴角,逐渐的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跟上来。

即便是天光大亮,这林子也显得阴森吓人。沿路到了看到几只毒蜂的蜂巢,沈青桓拿出怀里的一个小瓷瓶,倒了两块褐色的东西,就着在蜂巢下堆起来的木头一起烧了。林子里顿时弥散开来一股怪味,非儿掩住口鼻,可那味道却辣的刺眼。

不一会儿,无数的毒蜂四散逃开,竟是没有一只多做停留。非儿的眼睛在他那个小瓷瓶上转了两圈,虽然不知道里面放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连毒蜂都害怕的,定是宝贝,是宝贝的话,肯定就能值不少银子。

别说是那毒蜂,就是个大活人,也能让这股味活活熏死。沈青桓闷闷的咳嗽两声,偏过头去,那丫头正看着自己手里的瓶子傻笑,模样倒是挺逗:“你帮我把蜂巢摘下来。”

“你确定蜂巢里不会有毒蜂?”非儿看着他那张还没有消肿的脸,想笑,又不敢笑。

沈青桓不耐烦的微微皱眉:“放心,不会有的。”

非儿点头,身子一跃,轻轻松松的就把蜂巢摘了下来。沈青桓用匕首在蜂巢上一划,一股浓烈的香甜弥散在空中,顿时将那古怪味道冲淡了不少。刨开那层坚硬的外壳,里面还有几只毒蜂,可早被那怪味熏得动弹不得了。蜂王还在巢中扭动着肥大的身体,看样子异常痛苦。

沈青桓小心翼翼的将蜂王收进了一个瓶子里,金黄色的蜂蜜看起来异常的诱人,非儿忍不住伸手沾了一点点放进嘴里,那股香甜的味道几乎让人把舌头都吃下去。

“真甜。”

沈青桓看她一脸的小女孩样,忍不住泼了她一盆冷水:“你说这毒蜂的蜂蜜要是也有毒的话怎么办?”

“有毒?!”非儿被吓得脸色发白,“这么一点不会有事吧?怎么解毒!”

沈青桓忍不住笑道:“我有说这个东西有毒么?”

非儿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的问道:“你骗我?你这死家伙居然骗我!”

沈青桓也不理睬她,自己倒是吃了一些蜂蜜。如果不是被毒蜂蛰了两下,恐怕自己也是不会醒过来的。但毒蜂毕竟是毒蜂,对他的身体会有伤害,他体内的蜂毒如果没有这些蜂蜜的话是解不了的。

香甜的蜂蜜,里面还有一丝淡淡的桂花香。这座山里一定能找到月桂子,同样的,一定会遇上一些必要的麻烦。

到了晚上仍没有找到月桂子。

离山顶越近,晚上越冷。沈青桓不知是从哪里猎来了几只兔子,好在沿路有条小河,处理好兔肉,升起篝火,把兔子放在火上慢慢的烤着。兔肉被烤的焦黄,不时滴下两滴油来,勾得火苗一蹿,那香味顿时散开。

非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她是真的饿了。日落得早,周围已有些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填饱了肚子,见时间还早,索性将剩下的兔肉也烤好了,明日带在路上充饥。

枯枝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响,焦香的肉味在冰冷的空气中越发浓烈。金黄色的火光映在沈青桓的脸上,半边明亮,半边阴暗,明灭不定,倒真像是他的人给她的感觉——阴晴不定,不知善恶。

那丫头似乎已经看的出神,根本没有发现沈青桓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见非儿还在发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没有看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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