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息怒,我这就去请李将军过来。”

“还不快去!”

帐帘掀开,一脸为难的参军从营中走了出来。

李广陵与他撞在一起,前者一脸不悦,后者倒是一脸惊讶:“李将军,你可算来了!元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李广陵强压住心中怒气,身后的苏离弦朝着参军略微点头,见后者一脸茫然,只笑不语。恐怕不出半个时辰,李将军带回来一个病弱书生的传闻就会传到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参军摸不清苏离弦的来头,不过既然是李将军请来的人,大概也是一方名士。想着,参军连忙说道:“快请进来吧。”

掀开帐子,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他郭大将军果然金贵,恐怕整个军营之中,就属他的帐子最暖。苏离弦心中对郭奉安的评价又减下一分,作为一军统帅,若不能与属下同甘共苦,就必然不能得人心。军心不整,如何抗敌?

隐约听到有人轻哼,苏离弦抬头看去,只见军帐正中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年纪和他长不多的青年,他穿着厚重夹袄,好像还是很冷一般的不住活动自己的手指。见到李广陵走进来,他那双眼睛瞥过来,不满全都写在脸上。

“李将军,今天你总可以给我一个说法了吧?你擅自离开军营,几名老将为你联名担保,我暂且不治你的罪。”郭奉安用他细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倒是想问问李将军,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在这个危机的关头离开?你那号称不败之师的枫川军,没有你的号令可是一动也不动,好大的架子!”

李广陵也是不甘示弱,态度不卑不亢道:“枫川军直属末将麾下,没有末将指示,自是不敢行动。元帅若是想要降罪,李彻一人承担!”

郭奉安与李广陵两人瞪着眼睛,显然是杠上了,谁都不肯给谁一个台阶下,于是相互僵持,谁也不肯退一步。

苏离弦唯有开口说道:“久仰郭大将军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郭奉安这才注意到了这个脸色不佳的青年:“你是?”

苏离弦微微一揖,以礼相待:“晚生霖溪苏离弦。”

郭奉安眼神忽地一闪,整个身子靠在椅背上,他抬着头看向苏离弦:“原来是公子离弦。郭某素闻公子贤才,连街头小儿都知‘武林世家,莫如苏姓;苏家离弦,名动四野’,这么看来,我郭奉安可就真的没有什么名头可言了。”

苏离弦隐隐听出他言语中嘲讽的意味,但却也不恼,接口说道:“武林传闻多少都会有些水分,晚生一介凡人,病弱之躯,怎会在武林中扬名?多半是借了家父的光,混了个虚名。哪像将军您,统领千军万马,深受皇上赏识,虽出身仕途,但丝毫不减英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么看来,苏某却也无法和将军相提并论。”

说罢,苏离弦只觉得心中似有一股不畅。他素来欣赏有真才学的人,且不论郭奉安到底如何,他却万万入不得苏离弦的眼睛。如今却让他说这种违心的言论,却是怎么也不会觉得舒服。

听了这一席话,郭奉安虽知他言语之中净是恭维,但却也忍不住为此而微微自满。毕竟天下间能得公子离弦称赞的人确实也不多,他郭奉安本就有真本事,缺的就是像苏离弦这般懂得识人的良才。

苏离弦见时机成熟,便接着说道:“今次李将军本是想请家师到访北疆大营的,可半路遇到了苏某,晚生斗胆,厚着脸皮跟了来,还望将军莫要见笑。”他这一言,掩去了百名展家子弟的事,更是把话说满,让郭奉安问无可问。

郭奉安上下打量苏离弦一番,瞧着这公子离弦,与旁人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以为他长了三头六臂,这么看来,也只不过一个病秧子,顶多是沾了他老子的光,算什么能耐。

想到此处,郭奉安也不觉得苏离弦有什么。心里暗自鄙视李广陵一番,出去寻访了近半月,却找了个这样的人来,倘若日后得知自己所托非人,岂不是笑掉旁人大牙?

罢了罢了,真的等到那个时候,他李广陵就知道,看不起他郭奉安的人都要吃些苦头。

李广陵见他目中无人,眼下便要发作。苏离弦用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嘴上尚且恭谦说道:“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元帅休息了。连日征战劳顿,元帅也累了。”

郭奉安微微点头,心里想这姓苏的小子还有点眼色。

苏离弦与李广陵二人退出军帐,朝着枫川大军休息的营地走了过去。为走两步,李广陵心中气闷,抬脚踢飞路旁石子。

见他如此行状,苏离弦微微叹了口气,行军打仗者不拘小节,但又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如今这郭奉安不把人放在眼里,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尤其李广陵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来的武将,更是看不惯这些文人的穷酸气。

这两个人的年龄相近,性子却截然相反,但骨子里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哪儿容得下旁人对自己指手画脚的。李广陵如此,郭奉安也许也是如此。

李广陵深吸一口气笑道:“让公子离弦见笑了。”

“哪里。”苏离弦笑得淡然,“倘若将军视我为知己,叫苏某一声离弦也就是了。”

李广陵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往年只听闻苏离弦的声明,谁又知道有一日我竟是真的遇到了公子离弦,还邀你做了我这败军的军师。倘若来日我军败了,岂不是要给公子离弦的名声抹黑么?”

苏离弦略微皱眉:“我原本以为行军打仗之辈不计较出身功名,没想到李将军竟然对此如此在意,倒叫苏某大吃一惊。”

听他此言,李广陵心下一跳:“苏公子切莫如此猜想!李彻心中仰慕司空先生,自然对他的弟子高看一分,多年来的观念一时间转不过来,李彻是个粗人,公子可切莫生气。倘若你不嫌弃,你唤我一声大哥,我唤你一声贤弟也尤为不可。”

听他一言,苏离弦也能猜晓个七七八八,只是没想到李广陵竟是如此想法,倒叫他措手不及了。他虽然精通兵法术数,可毕竟还是个晚辈,江湖人中的谬赞,传到军营之中都已经变成这样,就不知平常百姓若是知道他苏离弦,恐怕就要神化一番了。

想着,苏离弦只觉得哭笑不得,接着说道:“恐怕世人不知,这瀚墨轩中还有一人是苏某比不过的。”

“哦?”

见李广陵来了兴致,苏离弦忍不住笑道:“此人便是老师养女,司空钰。老师常说,倘若钰儿是男儿身,入得朝堂定能在朝为相,倘若入得军中,定然是少年英雄,一代豪杰。”

听苏离弦一眼,李广陵也不禁心中描摹这司空钰的影像。那隐隐约约的剪影已经开始在他脑中成型,司空钰……司空钰,人如其名,定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妙人儿。

“只可惜,”苏离弦淡淡说道,“我家师妹天生性冷,不喜与人交往。见过师妹的人常说,‘司空之女,堪比孤月’,苏某便忍不住想起了尹家小姐无尘了。”

李广陵尚在心中想着司空小姐的英姿,不知不觉,方才在郭奉安那里受到的气便早就消散了个大半。

“李兄?李兄?”

苏离弦连唤数声都不见李广陵回神,恐怕他这李大哥又犯了爱屋及乌的毛病,因为仰慕司空明镜,顺便连他身边弟子养女一起瞻仰起来。想到此处,苏离弦忍不住淡淡笑了起来,这李广陵也不全是个粗人,倒是有趣的很。

“啊?”李广陵回过神来,见苏离弦一脸似笑非笑,当下窘迫非常,脸上不自觉红了大半,连忙抬手让道:“贤弟跟我到枫川军大营去,恐怕展少门主和你那小一行人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两人却白白在元帅帐子里浪费了时间。”

苏离弦笑他孩子气,方上前走了两步,便听有人惊声尖叫。

那声音分明是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