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军医放下帐帘,剩下非儿与苏离弦两人面面相觑。

“公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非儿见苏离弦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自从来到军营,总觉得有一股子压迫感,迫的人喘不过气来。她穿着男装,站在男人堆里显得异常瘦小,旁人看不起她,至少那些刀口舔血多少杀过几个敌人的将士看不起她。非儿总觉得别扭,无端遭自己人白眼不说,还被郭奉安的亲信瞧不起。

苏离弦轻轻摇头道:“等李将军回来,我就与他到元帅帐外看看。”如果唱一出戏,主角先跨下了,这出戏必然唱不下去。所以钟清不能有事,至少不能现在就这么冻死。

“公子,”非儿皱了皱眉头,“我总觉得这叫钟清的人不像作假。哪怕是出苦肉计,也没有必要将自己弄得这么凄惨。墨泽也没许他什么好处,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卖命。”

苏离弦笑她单纯:“这世上可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一眼瞧个透彻的,这世界上像非儿一般的人并不多。”

非儿听他一言,公子虽然像是在称赞她,可她就是感觉说不出的别扭:“公子是想说我傻吧……”

苏离弦忍不住轻笑,也不解释,随非儿自己想去。

不多时,李广陵掀开帐帘走了进来,冷风夹杂从帘子的缝隙里偷了进来,惹得人打了个激灵。

苏离弦见李广陵回来,连忙说道:“方才军医来过,说那钟清已经醒了,此刻正在元帅帐外跪侯。”

李广陵目中露出深思的光,他脑海里几经盘算,但还是不知道钟清葫芦里卖了什么药。见苏离弦似是心中已有计策,他也只好说道:“我们二人去看看?”

苏离弦点头道:“正有此意。”

外面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片片雪花几乎能遮住旁人的眼睛。非儿一语不发的跟在苏离弦身侧,心里总觉得他们这些人有些不近人情。

离元帅大帐不远的地方便能看到一人跪在雪地里,他的衣衫甚是单薄,右臂被人生生砍了下来,凝结的血块异常刺目。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白雪,旁人看不见他的脸色,只能看清他的左手紧紧我成拳头,手指被冻成了紫红色。

“哎呀……”非儿见了忍不住惊叹一声,看着这鲜血淋漓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难受。

苏离弦还不是军中之人,不便对此过问。李广陵心中也甚是知晓,于是上前一步拽起钟清问道:“钟校尉,你这是干什么!”

钟清被冻得浑身僵硬,嘴唇发紫,见来人是李广陵,他只抬头扫了李广陵一眼,唇角挂上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开口,声音虚弱而略带颤抖:“原来是李将军啊,杀场之上,我们曾有几面之缘。”

李广陵冷哼一声:“钟校尉记性倒真是不错,还记得我李广陵。那钟校尉也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钟清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好像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一样。

反倒是元帅的营帐被人掀开,郭奉安穿着厚重的衣服走了出来。

钟清原本已经萎靡的神情忽然亮了起来,就像将要溺死在沙漠里的旅人,忽然看到绿洲一般。钟清挣开了李广陵的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郭大将军!”

“钟校尉这是干什么。”郭奉安低垂着眼睛,旁人不知道他心中如何计较,但郭奉安既然能够得到皇帝赏识,也大抵不是什么蠢笨至极的人。

钟清的身子已经被冻僵,只能笨拙的跪在那里,不断磕头,僵直的身体无法弯曲,他整个人几乎匍匐在郭奉安面前,像一个最忠诚的仆人。

郭奉安略微勾了勾嘴角,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钟清一下下的将头磕在雪地上,额头出血。

非儿看着这一幕,心中对郭奉安那傲慢的态度很是鄙夷。心想李广陵也好不到哪里去!

郭奉安扶起了冻得像冰块一样的钟清,说道:“钟校尉这是何必呢,你在我帐前跪了许久,所为何事?”

钟怒目圆睁,额头上被冰碴刺得鲜血淋漓,神色显得很是狰狞,咬牙道:“请大将军为我做主。”

“哦?”郭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是墨泽军中骁将,这话从何说起啊?钟校尉是跟郭某说笑吧?”

钟清闻言再次跪下,拔出随身匕首,一刀扎进小腹,道:“往日钟清多有得罪,还请将军见谅。”

“啊!”非儿惊呼一声,见钟本来就是重伤之躯,加上如此力道的一刀,只怕伤势越发严重了。扯了扯苏离弦的衣袖,眼神中满是不忍。

苏离弦笑了笑,转头看向李广陵,果然见他板着的脸已大为缓和。苏离弦冷眼看着此刻冒着冷汗的钟清,忍不住微微皱眉,伸出食指敲了敲脑袋。

郭奉安见状,忙道:“钟校尉不必如此,战场之上无父子,我等各为其主,今日你既然已到了我北疆大营中,倘若诚心投靠我军,过往恩怨自然一笔勾销。”说罢,便转头吩咐道:“来人啊,传军医。”又唤来两个亲卫把钟抬入营帐之中。

郭奉安看了苏离弦等人一眼,犹豫了一下,作了个请的手势,苏离弦与李广陵二人原本就来就是来看看叛将钟清的,这时也不与他客气,跟着进去了。

军医处理此类刀伤倒是驾轻就熟,就在营帐之中给钟包扎好。钟清眼看着军医收拾好出帐告退,便忍不住道:“郭将军,现在墨泽军势大,将军拒敌不力,只怕此刻京都朝堂上的那帮人对将军多有指摘吧。”

郭奉安眼角跳了跳,瞥了公子和李广陵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钟清大声道:“郭将军,当下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一举击退墨泽军。”

“哦?”郭奉安在帐内的几人身上睃了一眼,负手来回走了几步,坐回帅椅上,看着钟清问道:“什么机会?”

钟清身子探了探,想要站起身来,却用手捂着肚子,皱了皱眉。郭奉安看着李广陵,示意他扶着钟清。

李广陵上前一步,扶起钟清,钟清向他道了声谢,慢慢走到大帐内地行军图面前,指着地图道:“墨泽军拥兵十万,号称二十万,从望龙关出发,一路破……咳咳,呃,这个,攻占了三座城池,虽然墨泽地处北方,气候对士兵影响不大,但一路南来,道路不畅,粮草却已颇见局促。我来时粮草已不足兵士的十日用度”

郭奉安看着地图,闻言淡淡的问道:“那又怎样?”钟清微微一笑道:“五日前望龙关外的向天崖发生雪崩,引发山体崩塌,望龙关通往南方的道路已经不通了。”郭奉安面无表情,起身走到地图前,问道:“这么说,墨泽军中的粮草已不足七日之用。”

苏离弦见他尽力想摆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但背着身后的双手却紧紧的握着拳头,指节发白,足见内心兴奋已极。

郭奉安诸般念头在心中盘算,缓缓的沉吟道:“如果我们设法把墨泽军队粮草焚毁,墨泽军自然可以不战而退。”

钟清嘴张了张,道:“元帅高见。”

郭奉安瞥了他一眼,道:“别言不由衷了,说说你的看法吧。”

钟清抽出左手,用那冻得发紫的手指着地图道:“元帅请看,在粮道被堵以后,墨泽主将在派人赶紧打通原有道路外,还曾派人四处探寻新路,结果当真被他寻到一条小路,虽然险峻偏僻,仅能过一人一马而已,但日夜不停的运送,短时期倒也不虞缺粮。”

众人见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弯弯曲曲的指着,所谓的小路却看不出来,苏离弦低声问李广陵:“那里真的有道路吗?”李广陵点点头道:“恩,原本有一条山间野道,我听当地的樵夫说过。”李广陵看着地图,皱着眉头想了想,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