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无心于此

刑步一上前,仔细的观察者桃夭,眉头蹙起。

“端碗参汤来!”

身后的侍女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了。

“小夭,醒了?怎么不说话呢?”刑步一拉起桃夭的手,示意雪灵镜过来。

雪灵镜小心翼翼的上前,伸手捏住桃夭的手腕。

“宫主,阁主没有大碍,只是身子有些弱。”

“那就好,来,小夭,起来吃点东西。”刑步一接过侍女手中的碗,吓的侍女哆嗦了一下。

桃夭不等他喂,坐起身,拿过参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然后将空碗递到刑步一悬在空中的手里。

抹了一下嘴,跳下床,然后对着窗口说道:“我当然没有事,我不能死,我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雪灵镜急切的问道,话一说完,便觉得不妥,不安的看了刑步一一眼。

“什么事?”桃夭转过身,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雪灵镜,“也是你该问的吗?”

那俯视天下的姿态,那温雅带着莫名压力的语气,竟让人生出一种敬畏。

雪灵镜慌忙稳了稳心神,不再言语,心里越来越惊悸。

刑步一眼神复杂的看着桃夭,然后温和的说道:“小夭好好休息,哥哥一会儿再来看你。”

然后,看了一眼雪灵镜,二人便要出去。

“他,走了?”

桃夭艰难的开口,心又隐隐作痛起来,还以为已经没有心了,却原来还会痛,那个地方,不是空了吗?

刑步一转过身,眼中有着心疼,“小夭不怕,以后,哥哥会疼你。”

“谢谢!”

真的走了,再也不会来接她回去,再也不会听她解释,她没有背叛他,从来没有。他不会来了,他有了未婚妻,那个美丽的女子,和他真的很配。

她只是一个过客,不久之后,就会消失在凡间。

这样,才是最好的吧?最好的。

“哥哥!”

刚抬起脚的刑步一身影一顿,宽阔的肩膀好像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夜晚,那笛声又响起来了,如泣如诉,绵绵不断的萦绕在耳边,带着浓烈的忧伤,带着对世间的厌恶,带着自弃的绝望。

桃夭想,她真的听懂了那里面的意思。

只是,谁会吹出这样凄凉的笛声,谁又敢在宫里吹?

窗户上映出一道黑『色』的影子,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那里,显得有些沉闷。

“魑魅”桃夭唤道。

一身黑衣的魑魅带着一股凉风走了进来,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还是那样恭顺的低着头,刘海遮住了半边脸庞,将眼睛盖住。

“阁主!”

“是谁在宫里吹笛子?你们宫主吗?”除了他,谁还敢在宫里吹出这样悲凉的曲子?惹人烦忧。

你们宫主?

魑魅不言语,但那遮在发底的眼睛却精光一闪。

“问你哪!是哪个混蛋吹这样的曲子,烦死了,去,将他给我叫过来,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讨厌死啦!”

桃夭莫名的大吼,一不小心将桌上的明灯推到了地下,室内顿时陷入黑暗中。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魑魅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一双锐利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紧紧锁住趴在桌子上的小小人影。

“这是怎么了?小夭”外面一声阴沉冰冷的声音在这般静寂的夜晚更显突兀。

“宫,宫主”

“贱婢,屋内怎么这么黑,还不赶紧把灯点上!”

一阵怒喝之后,传来侍女们战战兢兢的动作响声。

魑魅一个闪身,人已经到了门外。

“宫主!”

“魑魅,怎么了?”刑步一跨进门来,一眼便看见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桃夭,“小夭”

侍女将几个明灯提了进来,屋内霎时大亮,灯光下映出桃夭苍白吓人的脸庞,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痴痴的看着窗棂,再也没有一丝往日的光彩。

刑步一眼神一凝,嘴唇抿了一抿。

“小夭”他柔声唤道,生怕惊着了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竟也可以这样柔和。

桃夭转过头,看着刑步一,脸上出现了无助的茫然。

“小夭,不伤心,以后,北冥宫就是你家,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哥哥”桃夭喃喃重复,“哥哥”

“小夭,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了。”刑步一紧皱着眉头,从未安慰过人的他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

“哭?”桃夭睁大眼睛单纯的看着刑不一,“哭,真的就不难受了吗?”

“恩,哭吧,在哥哥怀里哭。”

“可是,怎么哭?”桃夭一脸的茫然,那忽闪忽闪的眼睛中出现了光芒,那是期待的光芒,有些急切的看着刑步一

刑步一被问的一怔,莫名的看着桃夭,想从中看出什么,可是没有,除了透明的单纯,茫然的无辜,什么都没有。

可是,这怎么可能?

站在门边的魑魅也复杂的看着桃夭,袖下的拳头握了又紧,紧了又握。

半晌,刑步一才又迟疑道:“小夭,没有哭过?”

“没有”桃夭又难过的低下头,像个受伤的小兽,“从来没有哭,是什么感觉呢?”

“那就不哭了!”刑步一的话有些急切,不知为何,看见她那种不属于她年龄的表情,让他心中狠狠一悸,有些疼痛,但那种疼痛,分明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关怀。

这个,他分的很清楚,因为,那种感觉,他,太熟悉。

“小夭,到底多大了?”

她除了天真无邪的外表和心境,真的不似只有十多岁的小女孩,例如此刻,这样的神情,楚楚可怜中却带着成年女人的妩媚。

难怪,难怪石天澈会对她动情,就连刚才,他那种莫名的感觉都不知何故。

多大了?这个问题还有个人问过。

眼前浮现出一张面如冠玉的秀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灼灼的看着她,她笑,他也笑,双眸如燃烧的火焰,亮如宝石。

她想事,他不知所措,满脸忧心,看着她时忐忑不安。

他带她去街上吃糖葫芦,比她还要兴奋。

他送给她很多发光的石头,虽然都让她丢掉了。

他说,桃夭,你喜欢我吗?

那时候,桃花在他的肩头偷笑,将他的脸衬得粉嫩如霞,俊美非常,而他那时的眼睛却没有看向她,飘忽不定的左右摇摆。

他的那种喜欢是指

即使不懂人间情爱,以桃花本身魅『惑』众生的天『性』,她也该知道,他的喜欢不是单纯的喜爱

何况,桃夭,现在深陷情网,再不能想透当时那句喜欢的含义,也太迟钝了。

“小夭,小夭”

“哦哥哥!”桃夭惊醒过来,“怎么了?”

刑步一探究的看着桃夭,然后轻笑了一下,手拍了拍她的头,道:“无事,刚才你走神了!”

桃夭刚要说话,却听一阵急促的笛音响了起来,不同于先前的悲凉哀婉,绵延轻缓,而是有些暴躁的激烈,仿佛郁结当胸,不吐不快。

听声音,似乎隔着这里不远,笛声入耳,有些刺痛难忍。

刑步一面『色』陡变,倏然起身,身上散出一股冷冽的气势,疾步走到门口。却又顿住,猛然转身,一双冰寒的眸子对上桃夭时稍微缓和。

“小夭”他顿住,脸上有迟疑一闪而过,“如果有一天哥哥有事求你,你会不会”

“会的,只要桃夭能帮的一定会帮。”桃夭干脆的答道,这是仙子的职责,就是不认识的人,她也会出手。

刑步一『迷』雾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错愕,却迅速垂下,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深深看了桃夭一眼,飞速离开。

随着他的离开,一直站在门角的魑魅却疾步上前,一双不带感情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桃夭。

“阁主,你不问宫主让你帮什么忙,就答应吗?”

桃夭疑『惑』的看着魑魅,今天他有些奇怪,怎么会主动跟她讲话了?

还有,为何她在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怒意?

因为桃夭的注视,魑魅后退一步,眼中有些异样。

他的动作带起一股细小的气流,有些许轻微的气息传入鼻端,这气息是男人特有的阳刚之气,阳光的味道,很熟悉

桃夭站起身,“不管什么忙,只要我能帮的一定帮。”

她第一次细细打量面前的魑魅,浓黑的眉『毛』,眼睛炯炯有神,微薄的唇瓣紧紧抿着,健壮的身躯包裹在黑『色』劲衣下。

他长得很不错,一直以来,他习惯低垂着头,竟然没有发现他有一双这样犀利的眼睛,就像

魑魅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如果,是要你的『性』命呢?”

桃夭一步上前,抓住魑魅的手臂。

“你做什么?”魑魅一愣之下,眼中的怒气再也不隐藏,其间还夹杂着其他不明的意味,一双眼睛更加锐利了,似要喷出火来。

一片柔软就在这时,覆上了他紧抿的唇,带来一股甜香,多少次,午夜梦回,就是这样让他眷恋痴『迷』的甜香,让他睁眼到天明。

可是,也是这样的甜香,让他心痛噬骨,惹来那噩梦般的痼疾,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猛然惊醒,自己竟又陷入那不能自拔的境地,何其悲哀。

大手毫不留情的用力将怀中的娇躯推出。

桃夭像一个破碎的娃娃摔到桌脚,背后一片刺痛。

那味道,那味道苦艾,苦中带甜

“阁主,请自重!”魑魅的眼中冰寒霜冻,带着厌恶,像一把锋锐的匕首『插』进桃夭的心脏,“这是阁主的习惯吗?”

“什么?”桃夭痛的已不能动弹,却痴了般看着魑魅无情的脸。

“亲吻陌生人,这是阁主的习惯吗?”魑魅咬牙说出,然后,僵硬的转身,意欲离去。

“天澈”如梦呓般的声音似乎哽在喉间,轻柔的像要随风飞去。

然,却像一把重锤压在了他的心上。

他猛然转身,看见脸『色』苍白如纸,闭上眼睛蜷缩在桌脚的桃夭,如被弃的娃娃,单纯的维持着人类最原始的姿势,那是最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北冥宫的禁地有什么?

问遍了所有人,都无人回答这个问题,不光是因为恐惧,桃夭可以看出,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看来,这个秘密只有刑步一知道了,而昨晚上那股奇怪的笛音,也肯定与这禁地有关。

桃夭心中马上有了计划:夜探禁地。

想想,就觉得兴奋,这几天失去的活力好像又回来了。

只是,她再不敢看跟在身后的魑魅,她害怕他那厌恶的眼神,潜意识里,她是害怕那双与天澈相似的眼睛中流『露』出让她痛苦的神『色』。

不能想他!她是仙子,注定不能与他在一起!忘记他!

长老说,她的身边有了羽石的磁场,是不是羽石就在北冥宫中?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下山,桃夭换上一件利索的短衫,扬言要出去散步,魑魅照例在身后跟着,无声无息。

“魑魅,我有点冷,你去给我拿件衣服来!”桃夭不回头,命令身后的人。

好半天没有动静,桃夭疑『惑』的转身,才发现,身后早已经没了人,不免心中一阵气闷。

夜『色』如水,北冥宫很冷,寂静无声。

禁地的方向,又传来幽幽的笛声。

桃夭赶紧寻着笛声找了过去,莹莹的大门没有落锁,也没有人守卫,这让桃夭很奇怪,明明是禁地,却毫不设防。

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漆黑一片,要不是月亮升起,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为什么连一盏灯都没有?

这是一个小小的庭院,但却长廊幽亭,桃夭七拐八拐的随着笛音走。

这里种着密密麻麻的树,几乎将天空都遮盖了起来,树影婆娑,有些阴森。是谁喜欢呆在这里?就是白天,也不见的亮多少吧!

笛音顿歇,月光下,清晰的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白衣,白发,白眉,双眼『迷』蒙似雾,圆润的唇娇艳欲滴,月亮的光辉在他的脸上蒙上一层薄纱,整个人好似没有气息的雾体,随时都会消散。

桃夭微惊,刚才她竟有种幻觉,好像面前的人是和月亮连在一起一样,那种幽静朦胧的气息太像了。

记忆中,好像每次到天鸣山为法老传话的那个使节就是长这个样子,全身通白。

只是,面前这个人,身上散发的不是灵气,而是一种病态的死气,难道,他,生病了?

“大哥,你来了”微弱轻灵的声音传到桃夭的耳朵。

面前的白『色』身影微微动了动,眼睛关注的投向天上的某一点。并没有看向桃夭。

他果然是有病的!那声音,就是一个长期虚弱到极致的病人发出的!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桃夭慢慢上前。

她的声音清脆嫩滑,甜雅空净,在这寂静的有些压抑的地方,如清泉流入,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

坐在石岩上的白『色』身影狠狠一震,颤抖着身躯转过头来,在看到桃夭时,『迷』蒙的眼睛清明了许多,带着不敢置信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