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缓缓往山顶而去,灵泉寺屋檐下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的清脆铃声越来越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中,终于,当铃声清晰得仿佛就在头顶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

林落雁从自己幽幽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推开轿门缓缓而出。铃儿忙凑上前来,挽住小姐的胳膊,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小姐,那只黑狼跟着我们走了很久,直到快到灵泉寺时,才离开。”

林落雁微微一怔,一股感动涌上心头,不禁从心底发出一声轻叹来。

“林家小姐今日是为何事愁眉不展?是否需要老衲开解一番?”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身着青灰色袈裟身材瘦长,眉须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僧带着慈善的微笑缓步而来,这便是京城盛传的得到高僧慧光大师。

林落雁见到慧光眉头微微舒展,露出一个苦笑:“大师真是料事如神,只可惜,出家人不管世俗之事,婚丧嫁娶乃俗人的必经之路,个中种种无奈却非大师这样的出尘之人能够排解的。”

慧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而是将林落雁引入禅房之中,让座下的小僧奉上茶来。林落雁低头轻品一口茶眼露惊喜地看了杯中的茶叶片刻,问道:“此茶竟已收获了吗?”

慧光慈祥地抚须而笑:“此茶虽不名贵,灵泉寺却只种得一顷,林小姐却是有幸第一个品尝此茶的有缘人

!”

林落雁看着杯中绿茵茵的茶水,不禁问:“大师可为此茶取了名?”

慧光微微一笑回答:“无忧。”

“无忧……无忧……”林落雁喃喃地重复着此名,触动了心中的伤心事,目光之中不禁流露出些许忧郁来,“若是喝了大师的无忧茶,真能无忧便好了……”

“忧愁源自于内心,当心强大了,便能做到无忧。”慧光别有深意地看着林落雁缓缓说道。

“心,要怎样才能强大?”林落雁不禁脱口问道。

“磨砺。”慧光沉声回答,他知道,命运对于眼前这个柔弱女子的磨砺才刚刚开始……

禅房中有了片刻的宁静,林落雁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脸上是一丝无奈的笑容。慧光大师是得道的高僧,他既对自己说出了“磨砺”二字,便可知她的命运不可能一帆风顺了。她,已经开始准备接受那充满磨砺的命运了。她深深地看了慧光一会,苦笑道:“大师定然知道,小女今日来是跟大师告别的吧?”

慧光微微一笑:“小姐既说老衲是出尘之人,便无聚散离别之说。”说到这里,只听禅房的门上发出几声轻响,那是铃儿在外面敲门。慧光大师抚了抚白须,笑道:“小姐等的人怕是到了,你还是快些出去与他相见吧!”

林落雁心儿怦怦一跳,站起身来朝着慧光羞赧一笑,转身快步推门而出。几乎是一路小跑,她穿过灵泉寺的前院直往大门而去,就在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心中莫名地涌上了一股恐惧,那是即将失去最珍贵东西的恐惧!

她深吸了几口气,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发和裙衫,重新鼓起了几分勇气,这才放慢了脚步出了灵泉寺的大门。她和他约好在灵泉寺门前的那棵大枫树下相见,因为正是在那里她开始了对他的情感,她希望即使结束也还是在那里。

这棵百年的枫树大概是沾了灵泉寺的灵气,经历了初冬的寒风,却越发火红得生机勃勃。而就在那火红的枫枝下,一身淡青色长衫的他翩翩地站在那里,俊逸儒雅得让人心动!他的容貌曾经千百次地在她的梦中出现,他的名字被她时时挂在心尖

。他就是方儒林,她爱慕的男子!

看见林落雁,方儒林的嘴边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快步迎上去,走到林落雁的身边时,自然地执住了她的手。他们这样执手已不是一次两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也早已在月下说过。

林落雁心头一颤,不禁落下泪来,面对他尚不知情的笑容,她如何能将那句话说出口?

方儒林的眉头微蹙起来,他伸手轻轻拭去林落雁脸上滑落的泪珠,略带担忧地问:“落雁,出了什么事?”

林落雁心头发酸,强扯出一丝笑容轻轻摇头,然后又突然炙热地盯着方儒林的眼睛急切地问:“儒林,今日下山,你便与我一同回府,向爹爹坦白我们已私定终身的事好吗?”

方儒林微微一怔,执着林落雁的手松了松,而后嚅嚅道:“怎的如此突然?我当翰林才刚刚几日,政事上毫无建树,本该是报效皇上的好时候,却贸然向老师说起我们的关系……怕是不妥吧?”

“所谓成家立业,成家与立业并无冲突!”林落雁急切道。他总说在政事上有所建树才有脸面去向她的父亲提亲,若不是为了他的这个自尊心,他们也不会面对这样的离别!

林落雁的反常让方儒林担忧起来,他轻轻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了一会,她神色忧伤眸中含泪,颤抖的嘴角似乎随时会说出决绝的话来。这让他感到有些害怕。“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追问。

“梁王在皇上的面前向父亲提了亲,再过几日我就要嫁给梁王世子了!”林落雁压抑地情感终于倾泻而出,她扑进方儒林的怀中哭泣着说,“本该早些将这件事告诉你的,只是你忙于政事在翰林院一住就是半个月,始终没有机会!现在当我们再见面,怕已是分离之时!”

方儒林浑身一颤,脸色微变,他将林落雁紧紧拥进怀中,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安慰道:“不会的,我们不会分离!”

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林落雁梨花带泪地抬起头来眼中充满希冀地问:“你会跟我回府向父亲极力争取是吗?”

方儒林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才轻叹一声道:“急切之间去找相国只会让他厌恶,不是还有几日吗?我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