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爸爸说我们可以去旅行了。”童童举着小手,高兴地拍着。

依云意味深长地看着纪寒,发现纪寒也在深情地注视着她,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

“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依云目光坚定地看着纪寒,双手搭在他健硕的臂膀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纪寒抚摸着她的长发,语气温柔地说:“下个礼拜天。我要先把林氏的一些事处理完,还有我父亲。”

“我们听你的。”依云一边说一边捏了捏童童小脸。

童童一手牵着妈咪,一手牵着爸爸,开心地说:“我现在有爸爸也有妈咪了,幼儿园的小朋友再也不敢笑话我了。妈咪,什么时候送我去幼儿园?”

童童的年纪早该上幼儿园了,只是因为在韩国时,看见别人都有爸爸送,而他没有,他就不想再去了。

“你啊,等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妈咪就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依云指着他的小脑袋,嘲笑他。

该团聚的团聚了,该报应的遭到报应了,可事情却还远远没有结束。褚少寰接收了纪寒在林氏的全部股份,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控股的程度。然而控股才是他最想要的,所以一接手林氏,他便处心积虑的拉拢股东,收买小股东的股份,一步步为控制林氏做准备。

“褚先生,虽然之前你和依云有些误会,但我想不至于影响我们的合作。”褚少寰成功入主林氏之后,水之上马上联系他,“致远和卓亚的合作,也应该加快进程了。”

在经历了诸多事端之后,少寰也沧桑了很多。虽然入主了林氏,但想掌控他却没有那么容易。首先,林氏的董事长林静海还是最大股东,生杀大权在握;其次,之前几次公关危机已经让林氏千疮百孔,复原十分缓慢;第三,他把卓亚所有的资本都投入到了跟致远的合作中,根本再无多余资金来打林氏的主意,如果林氏不能在他的领导下出业绩,被下台也是早晚的事。此刻致远又提启动欧洲市场的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褚少寰眉头紧蹙,曼斯条理地问:“我的全部资产全部投入到合作中,没有多余的力量了。”

“既然这样,褚先生为何不把林氏那15%股份抛售出去?或者直接卖给致远集团。”水之上狡猾地笑着。少寰看着这个满脸笑容的韩国人,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恐怕要你们失望了,我跟林氏本来就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在正在享受报仇的快乐,怎么会轻易把这15%的股份卖掉?”少寰不屑地冷笑。

水之上微微蹙眉,他一只手端着小半杯红酒,一只手插在西裤裤袋里。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幽幽地说:“褚先生,你不觉得这15%的股份来得太容易了吗?”来得太容易了?他不是没想过,但事实上越是看上去不合理的,有时候往往最合理。为了救童童,林纪寒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

水之上继续说:“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答应你的请求,但你也绝不会伤害那个孩子。因为你们两人彼此太了解,问题是,既然林纪寒知道你根本不会伤害到孩子,为什么还会答应你的条件,你就不怀疑这是他的又一个阴谋?”

褚少寰不得不佩服这韩国人的心思,他想得倒是很多,就是不明白中国人的价值观。有些时候,财富其实不算什么。

“我想林纪寒之所以这么轻易的就把股权转让给你,无非就是吃定你不敢乱来,即便是入主林氏,最多也就是做个执行总裁,林氏的招牌不会变,决策层不会变,反倒是林纪寒躲到幕后,一身轻松。你不觉得自己被他耍了吗?”水之上说的句句都是事实,褚少寰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他不相信林纪寒是在耍他。所以水之上这些“实话”,让他想揍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褚少寰愠怒。

水之上淡定自若:“我的意思是,要想彻底搬到林氏,只有不按常理出牌。杀他个措手不及。靠原则赢不了战争。”

“你的意思是要我趁机搞垮林氏?”

“放眼全亚洲的金融企业,除了林氏就是致远,而你现在跟致远绑在一起,只要林氏垮了,致远就是亚洲第一。这其中好处,不用我多说吧?”水之上的表情实在诡谲,让人看着十分不舒服。即便是跟褚少寰的死对头林纪寒比起来,他也讨厌十倍以上。也许是因为他太自作聪明。输给林纪寒,他虽然满腔怒火,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在没确定跟致远的合作能达到什么后果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听他们的游说的。

林氏纪寒办公室。

纪寒在做离开的最后准备,不过这些准备却是极其秘密的。办公室里,助理在忙碌地整理收录着最后的证据,纪寒慵懒而自信地躺在自己的办公椅里。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褚少寰,而是狼子野心的致远集团,他很担心他们在吞并卓亚之后,会像林氏伸出黑手,所以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把致远集团这几年运营状况整理出来,证明他们已经是空壳公司,致远的商业欺诈罪名就完全成立。到时候,褚少寰会和他们一起完蛋。

这些证据从他去韩国找依云的时候便开始着手收集,密集秘密地进行了两周,致远在韩国本来树敌不少,他只需微微用力,便拿到了很多一手证据。

“总裁,文件都整理完了。”助理将一叠加密文件放到了纪寒手中,“这是原件,电子文件部分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发至骆煜树的邮箱。”

纪寒接过文件,笑着点了点头。都说狡兔三窟,现在即便他已经决定带着云清离开这里,远离是非,但他明白,有些人绝对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不得不为最后一搏最准备。之所以把证据交给骆煜树,是他已经算准了,煜树不会这么轻易放下仇恨,现在林氏和褚少寰绑在一起,正好可以缩小他的攻击范围,同时还可以顺势拿下致远,可谓一箭三雕。林纪寒已经将所有的麻烦全部抛给了其他人,他只剩下一身轻松带着依云和童童私奔,这个男人的绝顶聪明绝对甩出褚少寰几条街。

“依云,今天能不能陪我去看看父亲?”处理完公司的事,纪寒便委婉地跟依云开口。其实看父亲这个问题,他也思考了很久,可是想来想去,他都无法拒绝父亲当时的请求。只是见一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依云想起当初纪寒生病在医院,她看见的那个矍铄老人,没想到他竟然病得这么厉害。即便如此,想起自己四年前所经历的一切,她还是有些害怕。

“我可不可以不去啊?”依云小心翼翼地试探。

纪寒微微蹙眉,他能理解依云的想法,但却不得不继续游说。

“就一面,远远地见上一面就好。”纪寒请求道。

依云思付半响,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商量好之后,纪寒带着童童依云准备出发,不想却意外地被周伯拦住。

“少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医院,看爸爸。”清晨的阳光,虽然不甚强烈,但却也让人睁不开眼,纪寒要戴上墨镜才能看清周伯脸上惊慌的表情。

“少爷,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怎么还要带上孩子?”

纪寒沉吟片刻,照实说:“上次爸爸跟我说,一定要带上孩子和依云过去看看他,这也算是他最后的心愿了,我怎么能拒绝?”

周伯着急地说:“少爷——”他欲言又止,林静海虽然病入膏肓,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现在好不容易瞒住了那个秘密,如果他不小心说出来怎么办?如果让依云知道林家不仅毁了她和弟弟的人生,甚至还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她和纪寒还会有可能吗?而且这仇恨还不是一般的仇恨,手段残忍,卑劣的程度,让人无法描述。这其中不仅仅牵扯到依云父亲的死,还牵扯到纪寒母亲的死。周伯敢肯定,纪寒和依云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定都不会原谅彼此,眼前这段幸福顷刻就会成为过眼烟云。

“少爷,你还是自己去吧。”

“对不起,周伯我已经决定了。”纪寒微笑着,丝毫不见那即将涌来的骤雨暴风。

周伯无奈地叹气,依云见状安慰道:“周伯,你不用担心,我有准备的。”他们只当周伯担心的还是依云四年前的事,但却不知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医院。

苟延残喘的林静海,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着纪寒能把那小孙子带来给他瞧瞧,所以在强烈的精神支撑下,他竟然有了好转的迹象,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林先生,您今天好多了哦。”护士一边喂他吃药一边说。

林静海气喘吁吁,却还是微笑了。

“咳咳——”他一边咳嗽一边说:“我孙子要来看我了,心里高兴。”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晚点夏医生会把阶段治疗方案拿给你看,我先出去了。”护士又叮嘱了一番要多休息之类的便离开了病房。护士刚走,病房的门便被纪寒推开。林静海还以为是那小护士,吃力地说:“护士小姐,你帮我去看看我孙子来了没有。”

纪寒接腔道:“爸,我们来了。”

听到儿子的声音,林静海打了强心针般,忽地就翻转过身体,气喘吁吁地颤抖着。

“你们来了!!”因为长期咳嗽哦,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甚至还有些恐怖。更是因为疾病折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紫色斑点。瘦削,苍白,带着死亡的气息。童童一看见他便吓得躲到了依云的怀里。

“孙子在哪里?”林静海情绪激动,死死地盯着依云怀里的童童。依云也有些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即便是失去了原先的记忆,依云对眼前这个老人还是心存莫名惧意。她不敢将儿子交过去,两股战战,都想逃走了。

“童童——”林静海嘶哑地笑了,一脸欣慰地向依云伸出了手。

童童紧紧抱着妈咪的脖子,吓得不敢转身:“妈咪,我们快走吧,我怕这个老爷爷。”

“童童,乖,过来给爷爷看看。”纪寒将童童从依云手中抱出来,抱着他朝父亲身边走去。童童吓得大哭,“爸爸,我不要。”

“童童,那是爷爷呀。不害怕的。”纪寒强行将童童的脸转过来,甚至想送到父亲怀中去,依云马上就生气了。不是她心狠,更不是她不近人情,而是眼前这个人他不配。依云马上夺过童童,狠狠地看了纪寒一眼。

林静海满怀喜悦地张开手等着抱小孙子,却不期被依云抢走,他满脸喜悦顷刻被失落取代,接着便是悲伤和惆怅。这时,他才将被病痛折磨得迷离不堪的目光投向了依云。

“像,真像。”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掀开毛毯似乎想起来。

纪寒疑惑地问:“爸,你要起来?要不要我叫护士?”

林静海摇摇头,自己艰难地支撑着床板,下了床。依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紧张地站到了一边。不想他踉踉跄跄地跟了过去,见父亲一直追着依云,纪寒也很惶惑。直到把依云和童童逼到墙角,他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依云愕然童童瞬间吓得大哭。对于父亲的举动,纪寒意外之外,不过想想却好像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是他差点就害死了依云,害得他们夫妻分开四年。

“喂,你不要这样!”依云无所适从地看着林静海,但又不敢伸手去拉他。

纪寒沉吟片刻,便从身后抱住父亲,想将他扶起来。千错万错,尽在这一跪。他一把年纪,又人之将死,也够了。

“爸,起来吧。”纪寒道。

但林静海执意推开儿子,依然颤巍巍地跪在那里。接着便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一个接一个地给依云磕响头,直到把额头磕破。依云着急的快哭了,她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纪寒也心生疑惑,这不像是父亲惯有的作风,难道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忏悔吗?

“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够了。”纪寒平静地说:“我们会原谅你。”

父亲忽然愤怒地推开纪寒,大吼道:“你不知道!”

看着因为盛怒而表情狰狞的父亲,纪寒错愕了。他不知道什么?或者说还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难道是周伯字里行间提到的那件事吗?难道他跟依云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纪寒,爸对不起你——”林静海双手紧握儿子的手,终于老泪纵横。

“让爸爸也给你磕个头,爸今生不求你原谅,但求来世给你们做牛做马弥补——”说着他又重重跪倒纪寒面前,林纪寒慌了手脚,普通一声与父亲对跪一起。即便他再不好,可毕竟还是他父亲啊。哪有父亲跪拜儿子的道理。

“爸,到底怎么回事?”纪寒忐忑地问。

林静海看着依云,一脸慈爱的微笑,“没什么。爸爸只要看见你们就好了,以后好好生活。”说着,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叠文件:“我修改了自己的遗嘱。我在林氏所有股权由童童继承,童童成年之前由母亲代管。我在瑞士银行的现金都给你们———至于紫千和纪霆还有纪风,他们就平分物业吧。爸爸能给你们的就是这些了。”

依云紧张不已,林静海口中说的股权,可价值几百亿呢,给童童继承,还由她管理?她可不想有这么大压力,而且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儿子管理反而由她管理?

“我们不需要——”依云磕磕巴巴地说:“以后,我们只想平静的生活。”

林父听依云拒绝,马上又着急了,“平静的生活也需要钱!云清,爸爸知道以前做了很多错事,现在想求你原谅也是不可能的,你就给爸爸一个弥补你们的机会好吗?”听到父亲叫依云云清,纪寒不禁捏了把冷汗。因为之前依云都没正式承认过自己身份,很担心她此刻做出什么异常举动来,不过还好,从她的反应来看,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云清的事实。既然如此,看来她也已经原谅他四年前做的错事了。想到这里,纪寒忍不住又是一阵欣喜。

“我已忘记了。”依云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是的,她的确是忘记了,有时候她会很感激上苍让她得了失忆症。因为失忆,她到底还是无法体验当初的痛苦,所以原谅来得容易些。

听她如此说,纪寒欣慰地笑了。林父更是一阵黯然。

“爸,我们暂且不要说这些,你会好起来的。”纪寒安慰父亲。林静海一声苦笑,拍着儿子说道:“上次夏医生就跟我说了,三个月,我还可以再撑三个月。不过现在看见了你们,就是让我现在就死,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依云默默地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童童始终都不肯露脸,他实在太害怕这个怪怪的老爷爷了。

林父说完话,沉默便开始在这间病房蔓延。

“好了,你们也累了,回去吧。”林父长长地叹了口气。

依云点点头,带着童童如获大赦地先走了出去。童童也慢慢抬起头:“妈咪,刚才那个人是我爷爷?他的脸好可怕。”

依云看着儿子,将他放到地上,她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这样狠心,毕竟那个人快要死了。她拉着儿子的小手,郑重其事地说:“童童,那个人生病了,知道吗?他是爸爸的爸爸,是爷爷,我觉得你应该去叫他一声,不然爸爸也会伤心。”

童童歪着脑袋,十万分不愿意。他搓着小胖手,喃喃地问:“爸爸真的会伤心吗?”

“是的,因为爷爷病得很重。他现在很希望你叫他一声爷爷——”

童童沉默了半响,才低声说:“那好吧。我就叫一声——”说完,他转身跑进病房,对着正和纪寒告别的林静海,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爷爷!”

犹如天籁,飘进林静海的耳朵,他难以置信地挪过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泪流满面。

“哎!乖孙子!”他哽咽地答应了。童童背过小手,球一般滴溜溜地滚回妈咪身边。

纪寒又安慰父亲几句,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