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彪和昊天来到院门口的时候,已是黄昏,院门从外面锁着,他俩翻墙而入。院子里毫无生气,叔宝当年种下的两棵枣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只有残雪;往日里鸡鸭成群,猪哼狗叫,如今却一片寂静。

家里的房子依旧完好,屋门虚掩着,昊天推门进去,东西基本都在,但物件上都布满了灰尘,如今屋子里成了蜘蛛的天下,蜘蛛网随处可见。夕阳的余晖洒进父母的房间,昊天睹物思人,涕泪横流。

“有人来了。”天色刚擦黑的时候,陈彪发现院子里有人提着灯笼朝屋子走来。陈彪和昊天立刻藏在门后,来人推门进来,陈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别动。”

“哎哟。”来人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昊天来到近前,就着月光,昊天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武大叔,是您?大哥快放手,武大叔是我家邻居。”

原来昊天和陈彪回来,惊动了隔壁院子里的狗,武大叔怕有人到昊天家里偷东西,就过来瞧一瞧。“铁蛋儿,你可回来了,快,到大叔家吃饭去。”武大叔习惯了称呼昊天的乳名。

昊天和陈彪跟着他来到武家。

“孩子他娘,狗子,铁蛋儿回来了。”武大婶和狗子也迎了出来。

“我说小黑咋一个劲地叫呢。”狗子比昊天小两岁,昊天带他掏鸟窝、打兔子,所以他特喜欢昊天。

小黑是昊天家的狗,叔宝夫妇出事之后,隔壁的武家就帮着把昊天家的牲畜都给代养了,合计等到昊天回来的时候,再让昊天领回去。这小黑经常爬回自家的院子,等着主人回来。狗子怕小黑跑丢了,就用链子把它拴了起来,昊天回来后,小黑闻到了主人的气味,一个劲地叫个不停。

狗子把小黑解开,它飞一般跑到昊天身旁。狗见到主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比恋人见面时的缠绵逊色,它两腿站立,要让昊天抱,嘴里低声吟着,好像在跟昊天细述衷肠。昊天抱起小黑,和小黑贴了个脸,任由小黑用舌头舔自己。狗能成为人们首选的宠物,和它忠诚密切相关。

“孩子,还没吃饭吧,狗子赶紧给他们盛饭。”武大婶见着昊天,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了。

虽然是大年夜,但在日寇统治下,老百姓们,都盼着早日把鬼子赶出中国,没有心情,也没有财力过年。

“将就吃一口吧,鬼子和汉奸们总来抢粮,日子艰难啊。本来你婶子把你家的牲畜都赶过来喂养了,结果被这群畜生都给枪走了,这帮汉奸狗腿子比鬼子还可恨。”武大叔在一旁抽起了自己的老烟袋,说到汉奸把他呛得直咳嗽。

“大叔,我爹娘的尸首在哪儿?”昊天哪有心思吃饭啊。

“孩子你是咋知道家里出事的?”武大婶问到。

“寺里的小师弟告诉我的,说于海波强占我家的地,我父母不服,被于海波开枪打死了。我想知道他们的尸首在哪儿,我也好把二老给安葬了。”

“铁蛋哥,大爷、大娘的尸首都被于海波那个王八蛋拖去,喂了鬼子的狼狗了。”狗子抢着说到。

“别多嘴。”狗子的姐姐怕昊天伤心赶紧制止狗子。

“什么?”昊天眼前天旋地转,差一点儿昏厥了过去。他闭上眼睛、捂着胸口,运了运气,拿起刀就要出门去报仇,陈彪硬生生把他摁住。“兄弟,稍安勿躁,先把退路想好了,这个狗娘养的蹦跶不了一时三刻了。”

“孩子,他们人多势众,有鬼子撑腰,还有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从长计议吧。”武大叔担心昊天的安危。

昊天眼中闪着泪光,他看着陈彪说,“大哥,你说咱们怎么办?”

“一会儿先回去,把该拿的都拿上,鬼子不走,咱们是不能再回来了;另外,把马喂好,咱俩下半夜动手,找个地方把马拴好,报完仇,马上就走。其他的事情,等咱俩进到狗贼家里,再相机行事。”陈祖德一直重视对儿子的锻炼,很多事情都让陈彪拿主意,经过这几年历练,陈彪凡事都考虑周全,有板有眼。

“大叔、大婶,谢谢你们在我爹娘走了以后还帮我照看房子,以后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了,我家里的东西,能用的,就搬过来用,总比便宜了鬼子强。狗子搬过去住也成,房子不能总空着。不然,今天一块砖,明天一片瓦,早晚得让人给祸害了。”房屋若是常年空着,无人照看,天长日久,门破顶漏、墙倒屋塌是必然的。

等待,对每一个人都不是好受的事,特别是对于此刻的昊天,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大哥,我非把于海波这个畜生碎尸万段。”昊天找了块磨刀石,把自已以前用过的一把大刀磨的更加锋利。每个人的心中,都同时住着天使和魔鬼,心中的天使和魔鬼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争斗。当天使做主的时候,人性的光辉尽显;而当魔鬼做主的时候,就要兽性大发,此刻昊天心中的魔鬼已然让他充满了杀意。

子时,正是在家中吃饺子、守夜的时候,陈彪和昊天骑着马赶往于家,他们把马栓到了离于家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下。两个人背着刀直奔于家,冷风嗖嗖地吹在他们脸上,但此刻他们心中热血沸腾,毫无寒意。

来到于家后墙,陈彪先翻墙而入,看看没有动静,学了两声猫叫,昊天随后也翻了进来。他们进来的地方是于家的后花园,严冬中除了几株针叶松还有些绿色,尽是些秃树枯草。他俩穿过月亮门,进到后院,除了一间屋子有微弱的烛光之外,其他屋子都黑黢黢的。

原来,晚上于家吃过年夜饭,发完红包,就放家丁们回去过年了。子时,吃过饺子,于家上上下下也都去睡了,两个巡夜的家丁在前院的班房里也打起了盹。

于承祖是这一片最大的地主,鬼子来以后,又让他做了保长,儿子于海波更是刚提拔了治安队的小队长,心情一直不错。

如果说于承租有什么烦恼,就是他四十岁过后不久就得上了男性病,老二不听话,硬不起来。为此他没少求医问药,不能说没有效果,硬是硬了,但三两下就完事,让自己在**颜面尽失,甚至伤了自尊。

腊月里,他托人搞了根海狗鞭,泡着黄酒喝了半个多月,感觉火力很旺。年三十,他也不想睡,就决定到小妾的屋里去试一试功效。

于承祖脾气急躁,没什么前奏和预热,他和小妾就直奔主题,他身子太胖,让小妾骑在他身上,于承租刚享受两下,陈彪和昊天就闯了进来。

于承租因为自己有病,本来就紧张,经他们一吓,马上就软了,小妾很是不高兴。

“这是谁呀?也不分个时候。”

“他妈的,大过年给老子添堵,”于承租更是烦躁。

昊天和陈彪见这偏房里有烛光,便闯了进来,正遇见于承祖在办事,当于承祖看见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时,态度立马转变了。

“二位英雄想必走错地方了吧?”他赶紧用被给小妾盖上,自己则忙着穿裤子。

“我们是阎王老子。”昊天见过于承祖,可于承祖却不曾留意过昊天。“说,你儿子在哪儿?”

“我儿子让皇军找去了,他不在家啊。”

“不说实话,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陈彪威胁道。

“句句属实啊,英雄。”于承祖听说,最近这一带有了一支抗日游击队,他以为昊天他们是游击队员呢。

“他真的不在家?”陈彪看看于承祖,又看了看昊天。

“先把他俩杀了再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到于海波的房里去等他。”昊天说到。

“好汉饶命啊。”于承祖吓得腿直哆嗦。

昊天此刻心里恶魔当道,他把于承租一把拽下床,手起刀落,于承祖在地上哼唧了两声、抽搐了两下就没了命。血溅了满床,小妾啊的一声瘫坐在**,被子从她**的身体上滑了下来,昊天闭上眼睛,举起了手中刀。

“大爷饶命啊,我知道于海波的下落,如果你们饶了我,我就告诉你们。”

“说。”陈彪厉声道。

原来这于海波根本不是去见鬼子了,近来他在县城的**里**了个**,今晚他说日本人找他,其实是怕他爹怪罪、怕媳妇吃醋。于承租的小妾平时在他那里吃不饱,就暗地里跟于海波偷食,他到是不在意于海波有多少女人,今晚这个主意,还是她给出的,所以她自然知道于海波的下落。

“他现在应该在县城春楼里的翠翠那儿。”

“什么春楼,哪个翠翠?”

“春楼就是县城里的**,翠翠是新来的雏妓。”

陈彪一拳把小妾打晕过去,然后吹灭了蜡烛,关上门,他们原路返回,跳出墙外,骑上马就赶往县城,陈彪知道,今天要是不杀了于海波,昊天绝不会甘心。

于承祖的老婆在正屋里睡得很死,呼噜打的音效很强,呼噜声中还带着口哨,节奏平稳。

于海波的媳妇对海波在外保养**的事情有所耳闻,最近心绪不宁,今晚对于海波的去向也有所怀疑,睡得很不踏实。她对刚才公公小妾屋里传出的声音有所察觉,就穿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地来到窗前,她看见两个人影从偏房里出来奔后花园去了,等院里没了动静后,她来到婆婆的门口叩门。

“婆婆、婆婆。”于承租老婆的鼾声太大,儿媳妇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于承祖的老婆被儿媳妇吵醒了以后,迷迷瞪瞪下地把门打开,“媳妇儿,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这大半夜地也不让我睡个好觉。”

“婆婆,我刚才听小妈房里的声音不对,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她隐瞒了自己看到的情况。

“呸呸呸,这大过年的,你不能盼着点儿好的。走,去看看。”说着她先回屋去穿好棉衣,嘴里叨咕着,“小妮子,大半夜也不消停。”她以为儿媳妇寂寞无聊了,一定是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她们俩来到门口,发现房门虚掩着,便觉着不对劲了,于承租的老婆轻轻推开房门,眼前出现了倒在血泊里的于承祖。“妈呀!”于承祖的老婆一下子昏倒了。

“快来人呢?出事了。”于海波的老婆大声喊起来,一会儿,护院的家丁都跑了来,有的抢救夫人,有的进屋去查看。小妾还**身子,女眷们赶紧把小妾唤醒,给她披上衣服。小妾哭爹喊娘地把事情说了,她没敢说自己透露了于海波的下落,只是说这两个人要进城去找于海波。于承祖的老婆赶紧安排人进城去通知儿子。

昊天和陈彪二人进到县城,路上半天也看不见一个人,他们遇到更夫,问明春楼所在,便催马前往。昊天到门上一通砸门。

“来了来了。”一个打着哈欠的龟奴过来开了门,“二位,姑娘们都睡下了,明个儿再来吧。”他以为这俩人是喝多了来找乐子的。

“小声点儿。”陈彪把刀鞘架在了龟奴的脖子上,“告诉我翠翠的房间在哪儿。”

“上楼左转,最里面那间。”看见昊天眼中的凶光,龟奴吓得脸色煞白,腿肚子直转筋。

“兄弟,把门关上。”陈彪跟昊天说完,又对龟奴说,“你要是想活命,就乖乖给我回去睡觉。不然,我就送你上西天。”

“哎,小的立马回去。”龟奴想跑,但腿不听使唤,慢慢腾腾、哆哆嗦嗦地往回挪。昊天这么一闹,门里门外好几条狗都叫了起来。

“小四儿,谁在说话呀?小四儿!”**从被窝了爬了出来。

昊天和陈彪上了二楼,来到翠翠的屋门口,昊天一脚踹开了门,屋里亮着灯,原来于海波和翠翠耍了一阵之后,非要翠翠陪他喝酒,左一杯、右一杯,于海波喝得酩酊大醉。自己天南海北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几句话就笑,翠翠陪着他也没少喝。突然有人踹门,吓了他俩一跳,“他妈的,你们俩是谁,敢上老子这里撒野,不想要命了。”于海波大着舌头说到。

“于海波,你的死期到了。”昊天见到于海波分外眼红。

“你是他妈谁呀,不知道老子现在是皇军身边的红人啊,跟我装是不是,老子毙了你,哎,我的枪呢?”于海波还没有完全醒酒,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枪。

“我是马昊天。”昊天走到于海波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领子,把他拽了起来。

“啊!”昊天和于海波已有多年未见,如果不是知道于海波在屋子里,昊天也很难辨认出他来。于海波一时也认不出昊天,再加上自己喝得烂醉,更不知道来的这两个人是谁。自从当了汉奸,仗着手里有枪,身边有人,他横行乡里,今天压根没把眼前的两个人当回事儿,但他一听到马昊天三个字,顿时一身冷汗,马上就醒酒了。昊天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挥刀砍去,**翠翠看着昊天一刀一刀地砍,早就吓晕了,于海波一声声地惨叫。

“兄弟,赶紧走吧。”陈彪听见有人上楼来了。

于海波早就被砍死了,昊天溅得浑身是血,于海波被昊天大卸八块,昊天手里的刀砍得已经有些卷刃了。他把刀扔在血泊里,跟着陈彪往外走。

**循着声音赶来,一见出来一个血人,吓得“妈呀”一声。她还没来得及昏过去,就被陈彪一脚踹倒了。他们俩下楼推开门,骑马就走,**里可炸开了锅,很快县城里负责巡夜的鬼子也被惊动了。宪兵队下达抓捕凶手命令的时候,昊天和陈彪早已经离开了县城,当朝霞印红了天际,他们才停下马来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