倥偬岁月马嘶鸣,跋山涉水寒暑行。

刀尖数点倭寇血,沥胆披肝报国情。

抗日联军鬼见愁大队一行二百四十九人如今成了骑兵队,行军速度有了坚实的保证。为了让敌人摸不清行踪,给敌人突然袭击,他们南征北战,往东他们一直打到了海拉尔。

昊天真希望能去找自己的妻子啊,但作为抗联的一员,他要以队伍的利益和任务为重,对妻儿的思念之情只能深深地藏在自己的心中。

白山黑水间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从西元1940年秋一直到1942年秋,两年的时间里,他们在数十次战役中消灭敌人二百多,扩大了抗联的影响,使伪满地区的伪政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西元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为了能尽快从中日战争中拔出脚来进攻南洋,配合德意欧洲的攻势,进一步加紧了对东北地区的法西斯统治。东北的关东军增至近百万,对东北抗日联军进行“毁灭性的扫荡”。

在“搜剿”行动中,千百里的深山大林反复“网罗”,摧毁抗联的一切密营和埋藏地下的粮食以及地上的种植物。实行严厉的经济封锁,甚至灭绝人性的纵火烧山,施放毒气,继续实行大检举,无数抗日军民惨遭毒手。

随着活动空间的日益缩小,1942年的秋天,鬼见愁大队决定前往小兴安岭地区去找上级组织,如今整个大队的人数还剩一百四十五人,在近两年的时间里有一百零四人牺牲,他们有的死在战斗中,有的因为缺医少药死于病患。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是青山。”为国捐躯他们毫无怨言,如果说有遗憾,那就是不能亲眼看见日寇被赶出祖国的大好河山。岁月如梭,但对于昊天,思念亲人的日夜又是那么漫长。

自从得知昊天牺牲的消息后,婉婷就病倒了,她的嗓子红肿的出一点儿声都疼痛难忍,她也懒得出声,若不是每天文成在她床前跑来跑去,她真的是不想活了。

那时候临**尚没有开始使用青霉素,红霉素药效比较慢,婉婷多日不见起色,加之红霉素刺激胃,婉婷不但没有食欲,还常常呕吐。

周仲诚夫妇十分着急,周仲诚几乎每天都来探望婉婷的病情。他特别喜欢文成,看见孩子老是拽婉婷下床,周仲诚就放下军务哄他,文成此时还不会说话,周仲诚总是让士兵给他当马骑,给他皮球玩,文成非常喜欢周仲诚。

“周师长,太麻烦您了,您公务在身,千万不要为了我们母子耽误了您的大事。”婉婷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嗨,我是想打鬼子,可上头希望我尽量保存实力。索性无事,陪着小家伙还挺有意思,二小姐你安心养病,其余的事情还是不要太挂怀了。最近文成要冒话了,多有人跟他说说话有好处。”周仲诚还是每天都来探望婉婷。

婉婷的炎症消了之后,身子还很虚弱,迎春安排下人天天给她炖补品,整整一个多月,婉婷的病才彻底好了,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孩子,娘都是为了你才活着呀。”

“娘,找爹爹玩儿。”文成刚会说话。

“别乱说。”婉婷被他吵得心烦。

“爹来了,爹来了。”周仲诚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见婉婷脸色难看,赶紧解释:“二小姐,你别误会,我和迎春商量着想收文成做个义子。小孩子不懂事,现在还是暂时不告诉他爹的事情比较好,等他大一大再跟他讲吧。”

他抱起文成,接着说:“前些日子看孩子要冒话,我就教他,哪成想他一会说话,好多东西的名字他都能叫上来,也是迎春跟他闹着玩,让他叫我爹,谁知道这孩子就记住了,文成真是聪明。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们收他做个义子。”

婉婷感动的泪水唰一下子流了下来,她真不敢想像,假如没有他们夫妇,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大年三十那天,文成正式成为了周仲诚夫妇的义子,孩子给义父和义母磕了头。除了红包,周仲诚还给了文成一块玉佩作礼物。

看着孩子欢快地玩耍着,婉婷一面感慨孩子的天真无忧,一面又为他有这样的成长环境而感到欣慰,她更为自己当初做出跟迎春来蒙古的决定深感庆幸。

“来,二小姐,今天过年咱们大家干一杯。”周仲诚到营房去转了一圈后回来了,他跟战士们也喝过酒。今天大年夜,婉婷也不好拒绝。

“师长,我也敬你们夫妇一杯,前些日子若不是你们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真不知该怎么办,大恩不言谢,祝你们心想事成。”婉婷又干了一杯。

“二小姐,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咱们之间相互照应实属本分,你若这样客气,我们俩的酒可不能喝。”周仲诚有一些喝多了。

“好,算我失言,那我就再敬你们一杯,这一杯我是代文成敬他的义父义母一杯。”婉婷又斟上一杯酒。

“这酒我得喝,这酒喝得开心。”周仲诚把酒干了。

“来,二小姐,我再敬你一杯,我祝你新的一年万事顺意,祝文成茁壮成长。”

婉婷连续干了五杯酒,看周仲诚的样子还指不定要喝多少呢,自己赶紧起身。

“迎春啊,文成有些困了,我们娘俩就先回去睡了。”说完她向迎春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也赶紧扶周仲诚去睡,不要让他再喝了。

婉婷回到房间哄文成睡觉,文成今天玩得有些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婉婷刚才酒喝得急,脑袋有一点儿晕晕的,于是就披上外衣到外面来透透气。

这件貂毛的袍子是周仲诚夫妇特意为她做的,她摸着毛领子,心里暖暖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她想起自己的丈夫。

“华君,你就放心吧,我和文成过得都很好。”

走到书房,她从微开的门缝中看到周仲诚竟在书桌上伏案而睡,军外衣都滑落了。她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从地上捡起军外衣,想要给周仲诚披上。她眼睛落在书案上的时候,看到了他刚才写的诗句。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婉婷看到最后两句时,心中不免为之一动,难道他竟对我有意。“不可能,不可能。”她心中虽然想着不可能,但自己的心跳却明显在加速。

这张纸下面还有另一首诗被压了半面,她轻轻地抽出。

“杏花深院红如许,一线画墙拦住。叹人间咫尺千山路,不见也相思苦,便见也相思苦。分明背地情千缕,伴恼从教诉。奈花间乍遇言辞阻,半句也何曾吐,一字也何曾吐。”

婉婷看罢更难淡定,她赶紧把衣服往周仲诚身上一搭便要离去。由于慌乱,衣服领子碰了周仲诚的脸,婉婷的身子也碰到了书案,桌上的的毛笔滚落到了地上,周仲诚被声音惊醒了。

他看见了婉婷。

“二小姐。”

“哦,师长,我刚才出来逛逛,看见你的外衣落在地上,就进来给你捡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睡吧,迎春该着急了。”她的话说的非常快,生怕在此多呆一会儿。

周仲诚见她心神不宁,又发现桌上的诗显然被动过,他知道婉婷猜出了他的心思。

“二小姐,你能帮我倒一杯茶吗?”

婉婷看见茶几上的茶壶,她的手有些颤,水洒到了茶几上,仲诚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茶壶,给她也倒了一杯。

“二小姐,能听我说几句吗?”

他见婉婷低头不语,接着说:“那年夏天,我和父亲到赵府去,无意中见到你,心里就喜欢上了你。回来我让我娘跟父亲说,于是父亲便跟赵伯父定了咱们的亲。谁知造物弄人,你竟遇到了心上人。得知退婚的消息,我真有些恨你,本来我心已死,老天竟又将你带回到我身边。我以为再次见你,我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但心里对你的爱慕却悄悄地萌发了。当我知道马昊天阵亡的消息,更加难以抑制对你的情意,我想照顾你,照顾文成。”

“周师长,你醉了。”婉婷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我是喝多了,但酒后吐真言,我说的句句肺腑。”周仲诚有些激动。

“周师长,我才刚刚失去自己的丈夫,他在天有灵会怎么看我们?迎春又会怎么想?你想过吗?”她真不该说这几句话,这些顾虑恰恰说明她自己是不平静的。

“我相信马英雄是希望有人照顾你的,至于迎春,她明白我的心思,她过门的时候就同意将来可以做小的。主要都取决于你的想法。”仲诚说着就抓住婉婷的手,他真的醉了,他竟忘情地吻了婉婷的手背。

婉婷一把将他推开,“周师长,你真的醉了。”说完她拉门就走。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真生气。

“这个人怎么这样,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骨子里竟如此下作。”她生了好一阵子的气之后,不知何时脑袋里又冒出了另一种想法。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假如当初我没有私奔,我和他在一起又会是怎样呢?”这一夜婉婷胡思乱想,直到天亮她才稍微有了一些困意。

“二小姐,你病了吗?”迎春见她没去吃早饭就过来看她。“文成乖,跟奶妈去吃饭吧。”

“我没有食欲,昨晚可能酒喝得多了,想休息休息。”

“二小姐,那你就再睡一会儿吧。”迎春见她确实有些疲倦,就先走了。

婉婷为了回避,整整一天也没去吃饭,都是丫鬟红杏给她端过来的。

“赵小姐,夫人说从明儿个她来陪您吃饭呢。”

“你可别让她来,我没什么事儿,我这几天老是不能按时起床,怎么能专门来迁就我呢?我怎么过意啊。”

“没事儿,反正夫人也是一个人吃。”红杏笑着说道。

“怎么,周师长也不在家里吃?”

“哦,周师长今天一早就带部队出去训练了,可能得下个月才能回来呢。”

“大年初一就出去训练?”婉婷觉得有些蹊跷。她决定去问问迎春。

“迎春,往年部队大年初一也出去训练吗?”

“二小姐,你身子好些了吗?你怎么关心起部队上的事情了?”迎春问道。

“哦,没有,就是好奇。”

“部队上的事我从来不过问,昨晚仲诚回来的很晚,好像不太开心,说今天要去训练,一早就走了。”迎春答道。

“二小姐,你觉得仲诚怎么样?”

“你怎么问我呢?”婉婷一愣。

“咱俩之间,有话我就直说,我是想姑爷已经走了,您还年轻,文成也小,还是应该找个归宿啊。”迎春很坦诚。

“迎春,你怎么想的,他是你丈夫,我怎么能跟他呢。”婉婷觉得自己不可以这样做。

“我知道啊。二小姐,别忘了你们原来是有婚约的,当初如果你履行婚约,我也是要作为侍妾跟过来的。当初老爷答应周家我过门也不是正房,我很知足的,可如果正房是你,对我来说最好了。自你来后,我看得出仲诚对你的态度,我是真心想成全你们,将来咱们永远在一起那有多好啊。二小姐,我也有身孕了,仲诚若是跟你一起,我也安心啊。”迎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迎春,我知道你对我好,以后你也别总叫我二小姐,咱们就以姐妹相称。你说的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一时难以接受,以后你也不要再给我提了。”婉婷十分矛盾。

这几天婉婷常常发呆,她当然觉得仲诚各方面都不错,但这事情真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太荒唐了。当初是自己私奔在先,如今又回来抢迎春的位置,再说,她这样做昊天在天有灵会怎么想呢?但春天已经来了,婉婷的心里也渴望春天,她这两天也时常涂涂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