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之二风尘的妖精
海尔米兰悄然地陷入了全国备战的局势，而对此一无所知的茜露等人在半个月的旅程后抵达了赫兰德的东方边境城镇雷鲁克。不知是因为怎样的原因，雷鲁克似乎还没有因为战争的阴影而陷入森严的戒备状态，因而继续发挥着其与海尔米兰之间的贸易中转作用。茜露等人在一路上花了几天时间制定出来的潜入计划在被守卫轻松地放行后基本是泡了汤，令得他们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又难免对如此松懈的守备感到疑惑……
与海尔米兰西部边境卡洛相同，雷鲁克也采用了石制建筑布局，不过在艺术性上而言就大打了折扣，放眼望去整个城镇几乎就是一块块的石头，若不是多多少少地雕刻出了建筑物应有的模样，几乎就是整一个的采石矿场。洛依德和雪莉倒是全然不在意，而生活于艺术都市的茜露和露露对这怪异的场景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就是叫苦连天……于是在寻找旅馆时，洛依德也不得不费了好大的心血才算找到一家看似上等的建筑。
之后，定下了两间房间。在分配房间时，居然又起了不必要的争执……那完全是茜露坚持要和洛依德住一间房的缘故：
“在学院里不就是这个样子了吗！洛依德可是要负责照顾我的人啊！理所当然要和我住在一起……”
“说得也是……”
洛依德冒傻气的回答立刻引来了其余两位女士的怒视。雪莉不由分说就上前来踩了他一脚：
“那是因为茜露小姐的房间里有多余的小房间而已！现在的旅舍可是没有这样的福利啊！而且还只有一张床！就算是双人床！你是要和茜露小姐睡在一起吗！”
“说得也是……”
这次轮到茜露对他的墙头草行为予以踩击了：
“你是笨蛋啊！还是风中的野草！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啊！虽然你不能睡在**……但是你可以睡在地板上吧！总之你不在的话我会很不安心的！”
“说得也是……”
不断重复同一句话的洛依德忍受着来自脚上的疼痛，勉强地应付着面前的危机，于是露露也看不下去似的凑上前来：
“那样不是太可怜了吗？居然要你睡地板上呢！不是把你当成流浪的小狗了吗？再怎么说你也是个骑士呢……所以你还是和我一间最合适，我啊……可是完全不在乎你睡在我身边呢……”
“那怎么行呢！露露小姐可是教师呢！这样的行为会对学生产生非常糟糕的影响呢！洛依德先生！最适合的应该是我吧！同样作为平民的我们不是最有共同语言了吗！所以说一切都能配合得很好……”
“‘配合得很好’是什么意思！会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的家伙怎么会是好人！而且不管你们怎么说！总之就是不行！洛依德！不要只会在那里重复什么‘说得也是’！赶快作出决定……哎！人呢！”
三位女士争执之间，洛依德却不见了……
“那个家伙跑了啊！真是不可原谅！居然如此无视主人的心意！这样还算是个骑士吗！”
茜露咬牙切齿地埋怨一顿后，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一旁的雪莉也叫喊着“别想一个人独吞”一边跟了出去，剩下露露一人呆在原地……在看到面前堆积着的行李箱时，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结果把最麻烦的事留给我了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得什么叫做礼仪了啊！”
躲藏在旅舍门口暗处的洛依德在确认两位少女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后，才放心地闪出身来朝着街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像刚才那混乱的一幕，这半个月里几乎是每天都会上演的固定节目。就算是同在马车上休息，两位少女都会为谁能靠在他身边而发生争吵甚至动武。虽然每次都会被露露劝阻，然而露露其实也一直在不动声色地和她们较着劲……一想起这些场景，洛依德都有些颤栗。
“你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女人们为了抢夺同一个爱人会用出什么样的手段吧？”
现在菲琳雯这句话令他真是感受到了身临其境的真实。仅仅是为了一些小事，三位女士就常常争执不休……光是想象一下菲琳雯曾经为了和妹妹争夺里昂都是何等程度的激烈，就会觉得无比的恐惧……如果自己是那种用情不专的人，说不定……
我会死的吧？
而且……我们似乎是全然忘记了来到赫兰德的目的……我们是为了收集必要的情报而来吧？收集关于赫兰德的王太子……事实上也就是为了收集赫兰德王国的情报？不过从踏上旅途的那一天起，她们似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而是无理地把这次行动当成了旅行观光，随心所欲地闹得骚乱不堪。
果然让另两位女士跟来是错误的选择？可是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自己确实无法拒绝她们的要求……
不过，如果说自己是本来就不想拒绝她们的要求……应该会立刻被判死刑吧？反过来说，如果胆敢拒绝的话，也是立刻会被她们判死刑，而且是无须任何审判也拒绝任何申辩的死刑……只不过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我非得作出这样的选择？无论怎么看……我不过是茜露的骑士而已，只不过是遵奉着茜露的命令而已，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变成这种情形？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三匹猛禽眼中的肥肉的？
换个角度去想想……其实一切原因都是出自我身上吗？因为我的优柔寡断，从未明确地表达过我真正的心意，所以引发了无穷的误会……一直以来所谓的“我没有那样的资格”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吧？上次在萝莉莱海边看似已经确定了心意，自己也确实是亲吻了茜露，不过现在想想完全是自己的“顺势”之举吧？而且自己的嘴里也没说出明确的心意；和露露的那一晚则完全是被露露强迫着；至于雪莉……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开始，为什么她会以和茜露同样的心态来对待自己呢？
洛依德的心里上演着法庭的审判剧，被告当然是自己，然后还没等自己申辩几句，斩首的判决就自然而然地下来了……
不行！不能发生那种荒唐的事！无论如何，自己必须明确真正的心意并让她们明白才好！至于她们能不能理解又会不会接受就是另当别论了……
洛依德心烦意乱地在街道上四处闲逛着，他的身体似乎是单纯地受到双腿的驱使，而显得毫无目的性，以致于走了半个小时以后连路过了那些露天商店都有些怎样的商品都未曾留心过，直到路过一家酒馆，一个甜美的声音拖住了他的脚步：
“喂！那位小哥！不进来喝一杯吗！”
洛依德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酒馆门前一个穿着常见女侍者服的黑长发少女向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虽然天气也不是很热，不过还是可以喝一杯来放松一下心情哦！不想一起来吗？”
洛依德望了望酒馆内……生意似乎不是非常的热闹，也因此侍者才不得不主动出来邀请客人吧，平民的生活和工作总是那么艰辛呢。而且这位少女那青春的脸庞和旺盛的活力令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同样是每天都精神十足的雪莉……洛依德微微地露出了笑容，应和着她的招呼走了过去：
“有什么能适合这样的天气的酒吗？”
“虽然我们这里只是普通的乡下酒馆，拿不出适合贵族口味的高等酒类，不过也会有能令客人满意的服务呢！”
少女大大方方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把身子靠了过去……措不及防的洛依德在隐约地碰触到对方丰满的胸部后吃了一惊地把手缩了回来：
“请问……”
“怎么了？不喜欢这样吗？真是奇怪的客人呢！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喜欢我们这样做的呢！”
少女竟然没有丝毫的羞涩，再次重复起了刚才的动作：
“而且……如果你除了喝酒之外还想吃我的话……只要谈得来合理的价钱，我也可以答应呢！”
洛依德在原地呆了一会……然后忍不住搔了搔头：
“这里……真的是酒馆吗？”
“客人果然不是本地人呢！只要是住在这里的人，提到这个‘海猫亭’都不会像你那样吃惊呀！不过看起来你是个不错的男人呢！没有这样的经验吗？”
“……”
“那么要不要我教你呢？只要价钱合理，就不会令你失望呢！”
“还是不要的好……毕竟我只是想喝酒而已。”
“真是无趣啊！这样冷淡的客人实在是让人提不起陪酒的兴趣啊！而且会影响我的小费收入呢！客人还是到那边的大酒馆里去享用吧！”
原先还一脸热情的少女居然因为他的正直而满脸无趣地放开了手，然后准备再去招呼其他路过的客人……因为这瞬间的巨大落差而惊讶的洛依德愣了片刻，露出了理解的歉意：
“抱歉……因为在下是个骑士，所以……”
“骑士吗？那又不算是什么新鲜的事，你看那位，也是一个骑士呢！”
洛依德顺着她的手势朝酒馆内望去……果然有一个穿着骑士铠甲的中年人正和穿着几乎一览无余的宽松制服的少女毫无顾忌地饮酒调情……这场景令得他不禁有些汗颜。少女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到这里来喝酒的也不只是普通的平民而已，也经常会有骑士或者下层的军官来哦！别看他们平时都是一本正经指手画脚的，到了这里就和普通的老色鬼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别和我说什么骑士不骑士的，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对你另眼相看啦！”
“失……失礼了……”
洛依德感到无言以对，行了一礼后准备离开，少女却又飞扑了上来：
“别那么无情啦！和你说了那么多，喉咙都有些渴了呢！多少也请我喝一杯吧！骑士不是应该对女性特别地温柔一点嘛！”
“虽然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个地方令我不大习惯……”
“那就换一个地方啊！也没规定一定要在这里呢！只要客人需要的话我们是可以考虑去合适的地方做事呢！”
洛依德像是被火烫了一般颤抖了一下：
“所谓的做事……那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哎呀呀还真是一个可爱的家伙呢！居然被我说得脸红了！啊哈哈……话说回来你确实不是本地人吧？该怎么称呼呢？”
洛依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少女第三次缠住了他的胳膊：
“你叫我莉娜就好了！洛依德先生！”
“莉娜……？”
“对呀！我们都是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的呢！所以你不想叫我莉娜也可以随便用其他的名字来称呼我。那么，你准备请我去哪里喝酒呢？要不要我帮你推荐一个合适的地方？那里应该适合你这样不大富有的骑士。”
洛依德跟着莉娜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像样的酒馆，在确认没有什么异常的气氛后，他的心也稍稍地平静了下来。然而莉娜却没有丝毫想安分下来的意图，而是直接就坐到了他的身边，然后拉着他的手强按在自己的腰上。洛依德像是被毒蛇咬了似的想要把手收回去，莉娜很不高兴地用长长的指甲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
“拜托你就配合一下啦！我也是在工作呢！赚小费也不是轻松的活呢！”
“那样的话……我可以直接把小费给你……”
“那可不行！我又不是向你乞求施舍的流浪者！或许你无法接受我这样的服务方式，不过我也是有尊严的呢！”
一边说着，莉娜一边又抓着他的手向着她的大腿处滑了过去……碰触到对方柔嫩的肌肤，洛依德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快要爆炸了，他的脸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扭曲起来……
无论是在拥抱茜露的时候，还是被露露强行推倒的那天，他也总算是触摸过女性的肌肤，只是那时候除了些许的紧张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然而今天莉娜几个简单的动作就令他几乎控制不了即将爆发的欲望……这就是像莉娜这样的人为了生存而努力训练出来的天赋吗？这和自己的某些天赋也是同等的定义吧……
不过现在去想这些有什么现实的意义吗？如果莉娜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就要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了。而且万一被茜露碰见哪怕仅仅是被她知晓，都将会演变成不可预料的后果……洛依德用力地把手抽了回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把面前的酒喝了下去。莉娜不由得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这个人还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都已经这么明白的事了，你就别总是装模作样的比较好呢！像这样的事对我们来说也，就和你们的战场生活一样平常无奇，没有必要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啊！”
“我没有装模作样……只不过我本来就不是和你来做这种事的。如果你觉得我浪费了你的时间或是伤害了你的尊严，你可以随时离开。”
洛依德的神色突然地变得严肃起来，莉娜愣了片刻之后，用右手托着脸颊，侧着脑袋低声地笑了起来：
“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呢，骑士大人？是为了来这里查探什么情报的吧？”
洛依德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在确认周围没有人产生什么异常的反应后，压低了声音：
“你刚才……说什么？”
“你是不是因为我能看出你的来意觉得很不可思议呢？或者说……你现在心里想的是：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活下去？”
“关于后者……我并不是那种人，不过我确实是有些吃惊罢了……”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解释的问题，我摸你的手的时候就知道了，像那么平滑的皮肤，不可能是来自战场上的士兵，而且从你对女性的礼节，和你对我的行为所作出的反应中，看得出你应该是出身于贵族，或者侍奉于贵族的骑士。这样的骑士打扮成平民的样子来到这种满是石头的地方，如果说不是为了查探情报，总不可能是为了来观光的吧？”
“你……说得确实没错。我也觉得没有在你眼前隐瞒什么的必要……”
莉娜半闭着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狡黠：
“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坦白呢？难道不担心我一出门就向守卫军告密吗？你也知道，对间谍可是不需要审判就能直接斩首的呢！”
“这些我当然都知道，不过我并不担心你会那么做。如果你是那种人的话，刚才就不会拒绝我的小费了。而且……”
“而且什么？”
“你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在你离开大门之前我会让你无法开口的。”
“是想杀了我吗？你不是说你不是那种人吗？”
“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像这样的决定我可以不必担心会有发生的可能性，所以无论说多少次我都不会在乎。”
莉娜再次轻声地笑了起来：
“真是的……你这家伙严肃起来还真让人觉得讨厌呢！不过，如果说要打听情报的话，没人比我更适合了呢！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因为我总是能接触任何身份的人，当然也知道得比谁都多一些……”
“关于这一点……”
洛依德有些尴尬起来，莉娜满不在乎地灌下了一杯酒：
“干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害羞啊！你直说我是不会在意的，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工作嘛！像刚才那样，让客人摸一下大腿，就能赚到几个银币，露一下胸部，就能套出一些情报，完全就是轻松自如。反倒是你这种正经的模样才让我觉得很不习惯呢！我啊……也是最喜欢和人直来直去地说话的！这就像我和人做事一样，干脆利落的我才喜欢呢！”
“……”
“哎呀？为什么不说话了呢？虽然你沉默时的样子也很可爱，不过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想要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总得拿出一点诚意来才好吧！诚意！”
“诚意……是指金钱吗？”
“你能给我多少钱呢？我嘴里的情报又值多少钱呢？你算一算再作出决定也来得及。”
“那么……你真正的意思是？”
“我啊……也没别的意思……”
莉娜的眼睛细成了半月形，而且从眼球里似乎喷射出了灼热的火焰……她抓过洛依德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把脑袋凑到他的耳侧吹着气：
“陪我一个晚上……就只是这样。”
“为什么……？”
“我也是凭着直觉哦……你就是值得这笔交易的人选。”
莉娜带着青春芳香的呼吸侵袭着洛依德的脸，使得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度混乱了起来……这个少女似乎天生就有这种魔力，能让人在转瞬之间就失去判断力……不过一想到这毕竟是被生活逼迫出来的生存天赋，又难免让人觉得伤感……
然而自己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会去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自己的手正被她牢牢地按在胸口……简直就是史前空前的危机！而且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在开玩笑……难道真的要以陪她一晚上的代价去换取他所需要的情报？问题是能从她嘴里得到的情报到底有没有实际的价值呢？不过就算是有价值的情报……这样做也会对不起茜露……
“不说话是不是默认了呢？不用那么紧张……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呢……而且你竟然让我找回了那时候的感觉……这还真是奇怪的事……我还得谢谢你……”
莉娜轻轻地喘息起来……然后她一口咬住了洛依德的耳垂。洛依德全身的神经在她舌头的席卷之下剧烈地颤动起来……然而整个酒馆的酒客们似乎早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根本就没有人把目光投向他们……换句话说，照这样的势头下去，就算莉娜在这里把他推倒，都不会有人来过问？洛依德只觉得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就在这颗炸弹即将爆炸的时刻，他们面前的桌子忽然飞了起来……
“糟糕了！”
洛依德立刻就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这就是原本一直担心着的，比眼前即将爆炸的炸弹更严重的事态！应该说是比任何灾难都要可怕的事态！自己光顾着和莉娜纠缠，竟然忘了茜露和雪莉也在满大街地追着自己……
莉娜也似乎被眼前这离奇的一幕吓呆了，她迅速地离开了洛依德身边然后想往门外跑，却被守候在门口的雪莉毫不留情地用平底锅砸晕了过去。随后，已经用语言无法形容出脸色的茜露举起了魔法杖，向着酒客们做了一个“马上离开”的手势……
被茜露的气势吓倒，酒馆里刹那间就变得空无一人。两位少女随即把目标转向了洛依德，她们一言不发地朝着目标前进着……
“等……等一下！事情不是那样的！你们完全误会了！”
洛依德站起身来徒劳地想作出解释，却被雪莉甩过来的平底锅命中了胸口，而茜露则高高地跳了起来……然后她的脚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目标。
“快住手！你们真的是误会了——”
酒馆瞬间就被噼里啪啦的桌椅破裂声和少女的怒吼声所淹没，洛依德的辩解和惨叫不过是这混乱的合唱中一曲小小的间奏……这曲毫无章法的协奏足足持续了十分钟才彻底地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