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哥哥,你还记得它吗?”欧阳淑带着哭腔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当那支玉簪被放在冷寂眼前的时候,冷寂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欧阳淑还保留着这支簪子,甚至还随身带着它。一瞬间,过去的一幕幕不由自主便浮现眼前。冷寂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把那些想法赶出脑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视线从玉簪上移开,没有说话。随即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欧阳淑的低泣声,最终还是停顿了脚步,只是没有回头。

“寂哥哥,你知道吗?我总是怨老天不公,一切都阴差阳错,现在的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可从那件事之后,你从来都不愿正眼瞧我一下。寂哥哥,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欧阳淑流着泪喃喃道。

其实,欧阳家的身份并不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恐怕就属欧阳家族的势力庞大了。庆林老王爷和欧阳淑的父亲乃是莫逆之交,据说当年,在王朝边境,庆林老王爷亲帅十万大军,抵御外寇,镇守边疆,欧阳淑的父亲便是王爷旗下第一大将。

倭寇猖狂之外,更显奸诈狡猾,表面偃旗息鼓,甚至请求停战,私下却定下阴谋,想取王爷性命。无论到了哪个朝代,不管是什么时候的战争,总是有内奸的存在,王爷没有预料到自己身边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属下,居然为了钱财而背叛投敌。

那一日,久久僵持不下的战乱停歇了下来,在军帐内闲来无事,王爷一时兴起,便要出外打猎,随从们也兴奋起来,大家都是好战分子,无仗可打就这样歇着反而浑身难受,所以王爷的提议被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

二十多人,二十多匹马,浩浩荡荡地便来到了城外树林。怎料到这一切早已被人透漏给敌军,敌军在树林周围部下天罗地网,想来个瓮中捉鳖。王爷这一行当真是凶险无比。在林中打猎正是尽兴之时,敌人发起进攻,打了个王爷措手不及,拼杀之中,敌首交代擒贼先擒王,瞬间几十只箭便朝着王爷蜂拥而至。

王爷也是天生虎将,可好手架不住人多,在应付之间已是精疲力竭,眼看一支弓箭就要正中心窝,被飞身而来的欧阳大将军挺身受下。那一战败了,败得异常惨烈,二十多人几乎全军覆没,欧阳将军在紧急之间带着王爷逃出敌人的包围,回到营地的那一刻便倒地昏迷不醒,原来那一箭射中了欧阳将军的肺部。

王爷大怒,同时大急,发下命令,务必救活欧阳,否则提头来见,同时狠狠地进攻敌军大本营,欧阳一日不醒,一日誓不罢兵。所幸一切都好,欧阳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在昏睡整整十八日之后苏醒,而在这段时间里,因为王爷的怒气,倭寇居然全然被灭。

回到都城之后,皇帝大喜,发下奖令,欧阳将军官职极位,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冷家与欧阳家许诺将世代交好。

冷寂与欧阳淑的悲哀便是从那一刻开始。

庆林老王爷当时已有二子,便是冷寂和冷漠,两人其实并不是一位额娘所生,仅差一岁而已。而当时的欧阳家,与冷漠同龄的便是天真可爱的欧阳淑。由于两家交好,三人便经常一起玩闹,随着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多,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随着青春年华、情窦初开,有些事情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冷寂是个异常聪明的少年,从小就是,甚至称之天才或许也不为过,而且又和太子周尚是好朋友,尽管冷漠同样的优秀,可是在哥哥的光环之下,便显得有些暗淡不足了,或许这也是如今冷漠有些敌视哥哥的原因吧。

唯一不足的是,冷寂从小便不爱说话,甚至不笑,总是专注的干着自己的事情,同时照顾着在旁边玩的弟弟冷漠和小妹妹欧阳淑,他仿佛什么都不关心,总是那样的淡然,显得过于成熟,似乎是为了足够的低调,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可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欧阳淑从来都只是把和自己玩的那样高兴的冷漠当做最好的朋友而已,没有人知道,少女的心思已渐渐地放在了身边那个不怎么说话,甚至有点让人害怕的寂哥哥身上。好奇总是兴趣的源头,兴趣便是喜欢的开始。

欧阳淑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会默默发呆,总会想:“寂哥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为什么都不喜欢和我们玩呢?他到底喜欢什么?他不和我说话是不是就是讨厌我呢?”女孩总是思虑着这些问题,自己也不知道由此便情根深种。

时间总是飞快的,有一天,欧阳淑听到爹爹跟娘亲说晋亲王爷要给大贝勒冷寂选亲了。如此的一句话让欧阳淑觉得分外的委屈,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委屈的难受,委屈的想哭,她要去找自己的寂哥哥问问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难过。

晋亲王府并没有冷寂的身影,欧阳淑心中一动,她知道冷寂在哪里,转身便向王府的后山跑去,她知道她的寂哥哥总是一个人在后山的那棵树下发呆,虽然她不知道寂哥哥在想什么,可她总是会远远地陪着他,并不打扰,就是远远地看着。

今天,如同以往,寂哥哥果然还在那里,这一次,欧阳淑并没有远远看着,她鼓起勇气慢慢走近,她有话要问自己的寂哥哥呢。

“寂哥哥,你果然在这里。”欧阳淑跳过去喊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些,她不想让寂哥哥看出来她很难过。

冷寂转头看着欧阳淑,竟然一点儿也不惊讶她的到来,仿佛已经早早预料到了一般,嘴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意,并未说话。

欧阳淑顿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踌躇了半天,突然听见冷寂说道:“小淑,知道我总在这里是在想什么?是在干什么吗?”

这一刻,欧阳淑甚至没有注意冷寂到底说了什么,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寂哥哥的声音居然可以这么好听,那他为什么平时说话都那么阴冷呢?原来他也可以如此的温柔。而且,寂哥哥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飘出来,真的是动人心弦呢,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把我的名字叫的这般好听。还有他居然一次性跟我说了这么多字呢,平时的他可是惜字如金,最多一两个字,天哪,我不是做梦吧。”

欧阳淑晕乎乎的摇着头,也算回答了冷寂的问题。

冷寂看着她傻傻的样子,淡淡的一笑,又一次让欧阳淑如坠梦中。“淑儿,你看到那棵树了吗?”冷寂顿了一会儿,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那颗参天大树问道。

“看到了,哇,好漂亮啊。我从来没有见过长着紫色叶子的树哎!”漂亮的风景终于转移了一下欧阳淑的注意力,赞叹着就要往树的跟前跑去,结果冷寂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呆立在场。

“那是我额娘上吊的地方。”冷寂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甚至带上了十足的寒意。

欧阳淑是知道的,冷寂和冷漠并不是一位母亲所生,而冷寂的母亲早早的生病去世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欧阳淑慢慢转过头来,满脸疑惑地看着冷寂,等待他的下一句话,结果冷寂迟迟无言。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欧阳淑站得腿都有些麻木了,才听到冷寂说:“过来,坐在这里。”

欧阳淑木然的走向冷寂,坐在他的身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便是因为我的母亲。母亲年轻的时候遇到父亲,她说当初他们一见钟情,父亲非常浪漫,让她很着迷,便与父亲私定终身。可到后来,当母亲知道父亲的身份时,她恐慌了,虽然她也是都城一位富商的千金,可和父亲的身份比起来,那是天上地下。

母亲并没有怨怼父亲,准备悄悄离去,怎奈被父亲发现,生气之余抱着母亲许诺到此生只爱她一人,让她放心。就这样,母亲跟随父亲到了王府。日子中有很多无奈和辛酸,可也有幸福和期待,就这样一日日地过着。两年时间转眼即逝,父亲和母亲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母亲居然不能生育。

父亲并没有生气,他对母亲真的很好,他找到圣上,请求御医为母亲医治,结果居然无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父亲访遍天下名医,可还是无果,无奈之下,终于还是放弃了,母亲当然伤心欲绝,请求父亲休了她,这一次,父亲没有安慰,一个人在书房呆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纳妾。母亲知道后,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感动于父亲对她的感情。接下来,父亲便娶了侧室,便是在去年病逝的二福晋。

从那开始,父亲变了,开始冷落母亲,很少去母亲那里,在不久之后,又娶了第三房福晋,也就是冷漠的额娘。其实,这些对于母亲来说,并没有什么怨言,哪怕是我知道后都只是稍有微词。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冷寂的声音很冷、很沉,就像是从嗓子深处直接发出来的声音,听得欧阳淑一阵阵害怕。

“在父亲娶了第三房福晋之后不久,二福晋有了身孕,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晚上,父亲大喜,居然去了母亲那里,结果,众人意料不及地是,母亲在两月之后居然也被查出有了身孕。

那天,母亲喜极而泣,可是父亲知道后,表面看起来非常高兴,却根本感觉不到骨子里的那股兴奋。母亲疑惑,但也没有多想。日子在母亲的期待着一天天过着,母亲总觉得时间太慢,想早点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十月怀胎,母亲受难,生下了我,而二福晋于两月前诞下的却是一个女孩。母亲高兴坏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好久之后才发觉,好像父亲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她和我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母亲渐渐感觉到了王府之中的怪异,然后,便是二福晋开始针对母亲的陷害与逼迫,并且日益严重。母亲去找父亲诉说,怎料父亲却是怪罪母亲血口喷人,无事生非。到了那一刻,母亲终于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一介妇人,没有了丈夫的帮助,怎能斗得过官宦之家的二福晋。

母亲的生活日益艰难,甚至想过逃离王府,可毕竟不现实,咬咬牙,一直在坚持。直到,母亲再次去找父亲想问明缘由的那个晚上,站在父亲书房的外面,亲耳听到那个自己一直深爱着的男人居然怀疑自己不忠,甚至安排着想要借别人之手让自己悄悄死去的时候,疲惫的一颗心终于碎落在地,再也拾不起来了。”冷寂长叹一口气:“三日之后,母亲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