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來跟你告别的。皇上命我戍守南疆。无诏不得回京。这一去。再会无期……”

秋月明低了头。敛了眸。无力感重重击打着他的心脏。第一次。他感觉到那高高在上的位子的力量。

若他有那个能力。他说什么都不会丢下她。

“是啊。你怎会带我走呢。你不是在婚礼上丢下我一次了吗。”乐无忧淡淡一笑。轻叹了声。“你走吧。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无忧。对不起……我……”秋月明嗫嚅着。他想解释。可解释有什么用。

她想要嫁给他。他却不信。偏要自作聪明。以为夜雪死了她就能安心跟他了。却不料将她推进了地狱。

她要他带她走。可他却沒那个勇气。带她走。就是叛君。就是叛国。他怎能迈出这一步。

皇上虽将他发配南疆。终究还顾念着手足之情。他又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走吧。”乐无忧挣了挣。沒能挣开秋月明的怀抱。也就不再白费功夫。任由他抱着。

“你可恨我。”他问得小心翼翼。眼里带着浓浓的乞求。

她却沒再看他一眼。淡淡道:“不恨。”

秋月明一喜。眼神倏地明亮起來。然。乐无忧下一句话。又将他狠狠打入深渊。

“恨一个人太累。我不想用尽心力记住一个人。却只为了恨他。”她淡淡说着。低哑的话声如闷雷一般击在他心扉。

天打雷劈就是这种感觉吧。

秋月明懵了。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才能发出低哑的声音:“你……你竟连记住我都不愿。”

乐无忧被按在他怀中。脑袋有些晕。他抱得太紧。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心好痛。生生撕裂一般。她感觉得到他的心痛。但正因为这心痛。她愈发心寒。

他不能带她走。他骗她。他不信任她。他无法救她。那么。他还心痛什么。为了表示他对她是真心的吗。

这真心。好廉价。她看不上。

这真心。好昂贵。她要不起。

“有些东西。毕竟是强求不來的。我不怪你。也不怪他。我谁都不怪。谁都不恨。”她的声音闷闷的。不知是带了哭腔。还是因为口鼻受阻。

不怪。不恨。却无法原谅。怨天。怨地。最怨的。还是自己。似乎她就是一个诅咒。只要是跟她沾上边的。就沒有一个不倒大霉的。

只除了……他。

是啊。他是天子。天子自是天命所归。又怎是她这般凡夫俗子所能沾染。

只是她不去招惹他。他却偏偏不放过她。

秋风清。为什么。

为什么。

秋月明抬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这一次。是真正的最后一吻。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百转千回。重重磨难。他们。终究是两路人……

从此。天涯路人。

不甘。不愿。痛心。痛悔。然而。再怎么不甘不愿、痛心痛悔。该來的总是要來。该去的总是留不住。缘分。就这么尽了。

“无忧。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答应我。好好活着。”他握着她双肩。轻轻晃着。眼里是满满的卑微的乞求。

“活着……为了什么呢。曾经。我为了霜哥哥活着。后來。我为了后來活着。可是。霜哥哥骗了我。你也骗了我。孩子沒了。后來也沒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

乐无忧蓦然笑了起來。静夜中她沙哑而又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宽敞空落的寝室。平添了三分凄冷。

秋月明心头猛然一惊。双手紧紧一收。又将她搂进怀里。她的笑将他已然破碎的心搓揉研磨化为灰烬。他好怕。这样的她太不真实。似乎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明月。你知道什么叫做生无可恋吗。”她依然笑着。脑袋被他按在胸前。声音闷闷的。越发令人心碎。

“无忧。别这样……要怎样。你才能好起來。”秋月明埋首于她秀发间。痛苦低喃。两行清泪溢出紧闭的眼睑。在妖媚的脸上留下两道水痕。

“好起來……好得起來吗。”长叹一声。她幽然低问。“你。能好得起來吗。”

她知道他的痛苦不比她少。孩子是她的。也是他的。沒了孩子。他一样伤心。只是她背负得太多。夜雪的死。她的未來。还有……精神的崩溃……

她已将终身交到了他手上。他却亲手葬送了。她怎能不怨。但她能怨谁。怨秋月明吗。她有什么资格怨他。若论欺骗。分明是她欺骗在先。他不信她。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不过八个字而已: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秋月明英挺的身子一震。他。还好得起來吗。

这问題。还有回答的必要吗。他说过。只爱她一人。只要她一人。失去她。他怎能好得起來。

强健有力的臂膀抱得越发紧了。他深深呼吸一口她发间的幽香。缓缓道:“无忧。此生。是我负你。來生。我必倾尽所有。在所不惜。”

來生……今生都负了。还谈什么來生。

“那么今生。我要怎么办。”

她抬眸。泪眼朦胧。现在的她。早已不是无爱无恨无悲无喜的冷血将军。现在的她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有血有肉。有泪有笑。要怎样。她才能面对这一切。

他强行将她带出了往日灰暗的世界。给了她最细致最温柔最诱人的爱。可也是他。亲手将她的梦打碎了。却又抛下她。将她丢进了一片更为沉重的阴霾。

要怎样。她才能无动于衷。要怎样。她才能无伤无痛。

“今生。有朕。”门外传來一个隐怒的声音。秋风清推开门。一步一步走了进來。步子很慢很小。怒意很深很沉。

星眸微眯。死死锁住拥着的两个人。秋风清心里翻腾着。如一锅沸水。怒意如水泡一般起伏不休。

她不说话。霞儿以死相逼。她也绝少开口。可他一來。她却说了那么多。

她说生无可恋。她要他带她走。她说。今生怎么办。她将终身托付给了他。

她爱的。竟然是他。她爱的人。竟然是秋月明。

乐无忧无声一叹。轻轻挣了挣。竟轻易挣开了。心中又是一阵冰寒。再不愿见这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兄弟二人。侧身躺在榻上。背朝二人。拉上锦被蒙住了头。锦被下。泪水无声。湿了衾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