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辰的中军大帐中。邵漓歪斜着身子。慵懒地半躺在铺着虎皮的交椅上。微眯着冰寒的眸子。一身冰蓝的衣衫在十支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的照耀下寒意倍增。

秋风清面如死灰。瘫坐在一把简陋的竹椅上。秋月明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他脚下。口中发出模糊的呻 吟声。噬心散的药力使得他心痛如虫咬。虽已陷入昏迷。仍是抵不住剧痛的折磨。惨白了一张妖娆的脸。额上重汗浸湿了鬓发。

“六弟。六弟。你醒醒。醒醒。”秋风清的声音嘶哑了。他已经这么连续不停地喊了很久了。他只能从那一声声破碎的呻 吟中得到一丝安慰。。他的六弟还活着……

只是。秋月明还能活多久。秋风清又还能活多久。

“好一个兄弟情深呀。”邵漓双掌轻击。脸上带着阴寒的笑。垂着一双眸子。眼睑遮住了他的眸光。将他更深层的情绪藏匿起來了。

秋风清不用看也知道那双什么样的目光。狐狸一样狡猾。毒蛇一样狠辣。处处闪耀着算计与阴谋。

秋风清心底还有另一层担忧。只是秋月明身受噬心散之苦。性命垂危。他怎能分心旁顾。

偏生邵漓兵不打算让他好过。

“探子來报。无忧公主已带领五万人马。在本王阵前二十里处扎营。”邵漓似是随口一说。目光有意无意瞟过秋风清。

无忧公主。

这四个字。是他自从见了秋月明之后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去想的。他对不起她。对不起秋月明。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太多。他最对不起她的。是他快要死了。还拉着秋月明一道死。连个继续照顾她保护她的人都沒能留下。

这一刻。在邵漓费尽心机想要击溃他的意志的时刻。秋风清竟奇异的想起了夜雪。那个葬身狼腹的男子。到死都沒发出一声哀嚎。强忍着被分尸的痛苦。只是为了不让她更担心。

若夜雪还活着。便是他与六弟都死了。她也不至于再回到一个人的黑暗中……

邵漓的眉头又皱了起來。自昨日黄昏将秋风清捉了來。到现在他都沒有好好配合自己回答过一句问话。反倒是一直在出神。

邵漓知道秋风清不是怕。而是在想某一个人。他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也在想她。

乐无忧。乐无忧。这三个字。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

邵漓冰寒的目光自秋风清与秋月明身上缓缓移过。望向了直冲向天的烛火。

一个废人。居然也敢上战场。她可真是有勇气。也够痴心。秋风清都那样对她了。她居然愿意为了她再上战场。

邵漓心中说不出的愤怒。轻哼了一声。眸光越发阴冷了。女人。都是这么贱的吗。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付出所有。

不知为何。骂归骂。心里却有那么几丝渴望如雨后春笋一般呼呼的往上冒。顶得邵漓心中怒火更盛。

“可惜啊。她这么沒日沒夜的赶。到底也沒能赶上支援你。唉……”邵漓作势一叹。冷笑道。“不过五万人作为收尸的队伍。这阵势。也够庞大了。”

只可惜。她不会给你们收尸的。。因为本王不准。。。这是邵漓沒说完的话。乐无忧。这个女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势在必得。

秋风清本就埋着一肚子炸药。邵漓这句话无异于给他在炸药上扔了一个火把。秋风清只感觉到“轰”的一声心脏就炸开了。全身血液都往脑门冲。几乎就要破口大骂。然后耳边传來秋月明愈加微弱的呻 吟声。如闷雷一般击散了他心头的怒火。令他不得不暂时安静下來。

“我说……呃……该怎么称呼你呢。皇帝陛下。哈哈哈哈……”邵漓仰天大笑。狂态毕露。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浑然天成。似乎他已是整个天地间的主宰。

沒错。擒了秋家兄弟。灭了大多数西秦精锐之师。可以说邵漓现在已经掌握了半个天下。只要完全除去西秦。再收拾了南昭。回过头來解决掉北耀。那么。他邵漓就是天下第一人。东辰第一帝了。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邵漓背负着双手。竟在中军大帐中吟起了诗。看他一脸陶醉。神情不似作假。只是他此时莫名其妙的吟起了诗。未免太过怪异。

“好名字。好名字。”邵漓赞道。回头与秋风清对视。“只可惜……此名不详。叫这个名字的。注定要毁在女人手里。”

对于乐无忧他们三人之间的过往。邵漓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将乐无忧与秋风清、秋月明之间的一切说得很不堪。似乎这样。心里的一股无名怒火能小点儿。

秋风清还是不说话。只在心里叹息着。他当然知道乐无忧带兵前來支援他了。但是他等不及她的到來。一是邵漓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二是他自己也不想乐无忧再接触战场。那一身疤已经够多了。他真不愿意再看到她身上再添战绩。尤其她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秋风清径自在脑海中勾勒着那张醒时梦里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在他脑海中心田里的俏丽容颜。渐渐的。邵漓的话已经无法扰动他的情绪。他嘴角边甚至勾起了一抹温馨的微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她待他如此。就是死了。又有何憾。更何况……有她在。他未必会死。邵漓未必能得逞。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虽然这机会微乎其微。可秋风清相信她。而邵漓。显然他也相信乐无忧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否则。他早就下手彻底解决秋风清与秋月明了。

邵漓看自己无法再从心理上打击秋风清。似乎有些不甘心。愤愤然冷哼一声。双手相击。“啪啪啪”三声连响过后。从帐外走來一队拿着各式刑具的士兵。士兵将一个木架子立在帐中。用浸了盐水的牛皮绳将秋月明牢牢捆在架子上。

“听说安王爷最喜欢的就是皮鞭。最擅长的就是抽人皮鞭。是么。”邵漓似笑非笑。望着秋风清的眼睛里一片嘲弄的光。

秋风清心头一紧。眼下很明白的昭示着邵漓要动刑。而且是对已经气息奄奄的秋月明动刑。秋风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秋月明已经中了噬心散。能扛得过大刑折磨吗。

沾了盐水的皮鞭不遗余力的往秋月明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抽。他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剥掉了。连个能暂时遮挡一下皮鞭。稍微减轻一点痛苦的阻碍都沒有。皮鞭如雨。带起呼呼风声。每一鞭下去都是一道深深的血痕。很快。条条血痕都肿了起來。然后是新的血痕。一层一层交叠着。不过半刻功夫。秋月明真个胸腹已经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了。

皮鞭带起的尖锐的呼呼风声似乎取悦了邵漓。邵漓又坐回了他的虎皮交椅上。一手支着脑袋闭着眼睛静静聆听着。过了一阵。他突然轻轻“嗯”了一声。于是鞭笞结束了。

然而。结束的只是鞭笞而已。真正的折磨。才刚开始。

“哗啦”一声。满满一桶辣椒水一下子全部浇在秋月明 ... 血肉模糊的胸腹部。将被打得醒了又昏、昏了又醒的秋月明激得昏了个彻底。

秋风清眼中泪光闪闪。眼眶像是一座并不牢靠的堤坝。很容易便能被汹涌的泪潮冲垮。

邵漓缓步走到秋月明面前。摸着下巴似乎在欣赏什么名家字画一般。看了许久。这才淡淡道:“嗯。不错。真不错。在人身上作画。到底比在纸上來得生动。”

秋风清感到嘴里有腥咸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他咬牙咬得太用力了。将牙齿硬生生压出血來了。忍。照死里忍。终于。眼中的雾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韧:邵漓。只要我秋风清能得不死。总有一日。我要叫你将今日加诸在我兄弟二人身上的痛苦与难堪百倍偿还。

邵漓看到了秋风清的恨。但他不在乎。恨他的人多了去了。再多加他一个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能被四国之中最强大的轻笑国君这么恨着。似乎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呢。

邵漓想着。唇边漫上一丝笑意。只是他生性阴狠毒辣。那笑。怎么看怎么有股瘆人的味儿。

乐无忧。只要解决了乐无忧。那么。他可就能真的乐无忧啦。到时候。佳人在抱。天下在手。他可不是真正的快乐无忧么。

天色渐渐亮了。为了秋风清秋月明二人一夜沒睡的邵漓有些困了。他算准乐无忧这会儿人困马乏。必然不会主动进攻。因此派人将秋风清与秋月明二人带进专门为他二人准备的营帐。自己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大帐外传來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邵敏清脆娇嫩的声音传了进來:“漓哥哥。咱们什么时候班师回朝呀。”

迎接她的不是邵漓素來冰寒的声音。而是……浑身是血、被人死狗一般拖着的秋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