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着卷过。将雨吹得越发狂乱。风未停。灯已熄。微光的照射下。勉强能看清的巴掌大的地方。立时陷入无边黑暗。

夜色最深最浓的时候。一道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人影随风卷入室内。被悄无声息地掀起。又悄无声息地放下的窗子被风吹动。发出几许寂寞的孤啼。

红香罗帐帐帘高挑。床头一个木架子上燃着几排红烛。将半个房间笼上一层略微幽暗而又暧昧的黄色光芒。整张花梨木雕花大床全部处于亮光中。一名几乎全 裸的美人儿一条大腿露在锦被外面。挑逗着压在男子身上。男子一只苍老如树根的大手正不停地抚摸着那条被灯光镀上象牙色的**。

那女子妖媚的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容。一双如春水般荡漾着暧昧的眼睛妖媚如丝。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无奈与痛苦。

乐无忧站的角度正好与美人儿面对面。东辰皇帝是背对着她的。那美人儿能看到她。东辰皇帝却看不到。那眼神落入乐无忧眼中。惹得她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乐无忧有微微的讶异。那美人儿竟然对她视若无睹。半夜三更的。便是寻常人家。屋里來了陌生人也要惊呼几句盘问一番。更何况这里是皇宫。

乐无忧满心杀意。身上却沒有一丝杀气散发出來。她是來要人性命的。然而此时看來。她却像是春游踏青一般轻松平和。

“喂。你看到我为什么不叫。”乐无忧突然很想知道原因。她不怕吗。

“谁。”乐无忧一出声。那老皇帝这才意识到來了人。“腾”的一下坐了起來。见是一名黑衣人。脸上瞬间闪过惊惧愤怒之色。随即眼光往上一扫。见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年轻女子。一双浑浊的老眼中立时泛起了贪婪的波光。

“好大胆的女子。你可知这是皇宫重地。擅闯者死。”老头儿说的是最严厉的话语。用的却是最轻佻的口气。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贼溜溜地在乐无忧脸蛋和胸脯间乱转。甚至伸长了脖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干嘛要來。”乐无忧答得理所当然。笑得娇柔甜美。如一枝秋海棠般动人心魂。

老皇帝又咽了好几口口水。看看乐无忧明艳动人的笑脸。再俯首看了看怀中美人儿依旧妖媚的脸。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一直揽着纤腰的手下意识收了回去。

“你既知此地乃是皇宫。想必知道朕是何人了吧。”老皇帝** 笑连连。目光沒一刻离开过乐无忧的上半身。

“自然知道。我本就是为你而來。”乐无忧笑得越发灿烂。明艳的笑容晃花了老色鬼的眼。乐无忧笑着接道:“我为了你。足足快马奔驰七天七夜呢。”

老皇帝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了。迟疑着问道:“你……你找朕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有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我要向你借一样东西。”乐无忧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借你的脑袋使使。”

“……”老皇帝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來。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你居然……來……”

老皇帝刚反应过來。意识到面前这个让他狂吞口水的美人儿是躲带刺的玫瑰。想要喊人进來救驾。不料一个“來”字刚出口。便有一道亮银光芒一闪而过。待他看清那道银光是什么的时候。银光已经插在他胸口了。

“你……你……你、是、谁。”老皇帝一口气憋到了头。勉强问出了一句“你是谁”。随即两腿一蹬。双眼一翻。沒气了。

乐无忧的匕首太锋利。刀刃太薄。她将匕首掷出去的速度太快。薄薄的刀刃被老皇帝胸口的肌肉骨骼卡得死死的。一滴血都沒有溢出來。

美人儿长长舒了一口气。妖媚的脸上那甜得腻死人的笑容终于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轻松。眼里泛起了泪光。以一种解脱的口吻道:“谢谢你。”

乐无忧了然地点点头。背过了身子。她再残忍。再冷血。再无情。也不愿面对接下來的一幕。很明显。那女子死定了。从她的眼神來看。她解脱了。

一个被困在不爱的人身边。还要强颜欢笑的女子。是最最可悲可怜可叹的人。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比她还年轻些。却要伴在这么个又老又昏庸的皇帝身边。说不定她心里有一个深爱的恋人。说不定她们已经有了白首之约。可她的青春、她的一切。却都葬送在这么个老不死的混蛋手里了。要命的是。她根本沒有反抗的机会。她甚至连表达一下不满之意都不敢。

美人儿一手撑在**。支撑着身子。一手颤抖着搭上了匕首的柄。闭了闭眼。一咬牙。奋力将匕首拔了出來。随着匕首离开**。鲜血箭一般飙出。一道血箭溅在美人儿脸上。恍如白雪上开了一枝红梅。艳丽中透着一股子妖异。

乐无忧听到鲜血溅出的声音。低低叹了一声。想起了她自己的遭遇。与那美人儿不同。她遇到的。都是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可就是爱她的人。带给了她最深浓最厚重的悲哀与伤害。就是他们。亲手将她推下深渊。扔进一片走不出的黑暗中。放任她在苦海中浮浮沉沉。挣扎着越游越远。

身后传來一声隐忍的痛呼。刀锋入肉、刺进骨头的“嚓嚓”声听得她一阵阵头皮发麻。这种声音她听了很多次了。她无数次将银枪刺进敌人的身体。也无数次被利器刺进自己的身体。沒有一次曾让她产生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站了许久。直到身后隐忍的呻 吟声彻底停止的时候。乐无忧才缓缓转过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将插在美人儿胸口的匕首拔了出來。

那死去的美人儿身上穿着一件洁白的纱衣。纱衣前胸被迅速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她的身子伏在了老皇帝的尸身上。一只手还紧紧握住了老皇帝的手。头微微低着。脸朝着他。看起來似乎是老皇帝遇刺。她伤心之下殉了情一般。

乐无忧心里哀哀地叹。好可怜的女子。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得痛快。死也要死得这么不甘不愿。她是有多想摆脱那老家伙啊。可她到死。也沒能彻底摆脱了他。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情深如海的样子來。

生前承欢于不爱的人身下。死后覆身于厌恶的人尸上。这女子。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吧。

匕首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乐无忧的心也跟着抽紧。那女子是个悲剧。那么她呢。她又是什么。

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她的人生。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欺骗。背叛。抛弃。死亡……这些不详的东西似乎跟定了她。如影随形。永不分离。不将她所能失去的一样一样剥夺殆尽。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乐无忧甩甩头。不再理会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随手一挥。激起的掌风刮倒了木架子。烛台倒了一地。有的骨碌碌滚到床边。燃着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火焰顿时升腾而起。燎着了床幔。进而一簇火苗爬升到**。在华丽的锦被上蔓延开來。

冲天的火光升腾而起时 ... 。乐无忧走出了灵犀堂寝殿。步履沉重。背影萧索。

“走水啦。走水啦。”乐无忧放声大喊。陆远征陈其庭也跟着大喊起“有刺客。抓刺客。”“皇上驾崩啦。”來。灵犀堂的守夜宫女太监都被处理了。三人喊了一阵。待到侍卫被惊动了。成群结队赶來时。三人早换上了侍卫的衣裳。混在人群中出去了。

“将军。咱们这便走么。”扶疏的花木间。陈其庭压低声音问道。

“急什么。”乐无忧低笑一声。“据我所知。东辰皇后无子。十分疼爱邵漓。而且那老东西还有个年近八十的老娘。老太后也是位狠角色。谁能当上皇帝。多半还得看她的心情。咱们既然來了。自然要闹他个天翻地覆才好。”

“将军所言极是。此刻侍卫们都拼了命的往这儿赶。皇后和太后接到消息。必定也会立刻赶來。咱们正好一网打尽。倒省了來回奔波之苦了。”陆远征笑着附和。

“不。我们亲自去。太后年老。多半会晚些过來。咱们这会儿先去收拾了皇后。然后再去收拾太后。等到那二位都收拾好了。大臣们也该接到消息赶进宫了。咱们还能再趁乱捞点好处。”乐无忧笑得十分得意。想当初她两度入西秦皇宫行刺。都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沒占到一丁点儿便宜。沒想到到了东辰。竟如此轻易便得了手。

“将军高见。末将佩服。”陈其庭拱手答道。说得十分诚恳。声音里透着一股掩不住的兴奋之意。西秦被东辰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连皇帝都给人抓了。如今他们能成功刺杀东辰皇帝。再搅得东辰天翻地覆。可不是连本带利地讨回來了么。

乐无忧笑而不答。心中暗道:邵漓。接下來。就看你的了。